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皇宮的朱紅大門緩緩開啟。
明昀早已在宮門外等候多時,身后跟著略顯局促的李鐵牛和幾名抬著蜂窩煤爐具的侍衛。
晨露沾濕了李鐵牛的粗布衣角,他不停地搓著手,時而抬頭望向那巍峨的宮墻,時而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尖。
“殿下,小人……小人真的能行嗎?”李鐵牛的聲音有些發顫。
明昀轉過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溫聲道:“鐵牛,蜂窩煤利國利民,今日只需如實演示即可。
父皇最是開明,不必緊張。”
李鐵牛咽了口唾沫,點點頭。
他懷里緊緊抱著那個裝著蜂窩煤樣品的布袋,仿佛這是他的全部身家性命。
隨著太監尖細的傳喚聲,明昀帶著李鐵牛步入殿內。殿內金碧輝煌,六部九卿分列兩側,肅穆莊嚴。
李鐵牛只覺得雙腿發軟,眼前發黑,差點被門檻絆倒。
“小人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鐵牛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緊貼冰涼的金磚。
隆安帝端坐在龍椅上,和顏悅色道:“平身!”
聲音洪亮卻不失溫和,與李鐵牛想象中的皇帝有些不一樣。
李鐵牛戰戰兢兢地起身,始終不敢抬頭直視天顏。
他聽到皇帝繼續說道:“聽說你搞出了蜂窩煤?你是有功之人啊!”
這時,站在文官隊列中的四皇子明辰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他輕輕咳嗽一聲,站在他身旁的戶部右侍郎趙德全立即會意,上前一步拱手道:“皇上,結論未定,不可輕易下此定論。”
這要是放在太上皇當政時期,這名官員已經被拖出去廷杖了。
但隆安帝即位之初就和朝臣們說:要廣開言路,虛心納諫。
因此官員們也得寸進尺,些許小事也要上諫一番。像這樣的情況,在隆安帝的朝會上就沒少見過。
隆安帝隱晦的撇了一眼四皇子明辰,臉上卻帶著笑:“卿所言甚是,那就演示一番罷,讓也朕和諸位卿家看看效果。”
明昀適時上前一步:“兒臣已經準備好了演示所需的一切器具。“
隆安帝點點頭,示意可以開始。太監們迅速在殿中央清理出一塊空地,幾名侍衛搬來了特制的爐具。
李鐵牛平復一下緊張的心情,在明昀的鼓勵下,展開了大夏朝,可能也是全世界第一個蜂窩煤燃燒試驗。
只見他從布袋中取出蜂窩煤,這每塊這煤塊布滿規整圓孔,形如蜂巢,與尋常石炭的黝黑不同,表面泛著奇特的青灰色澤。
在幾位太監的幫助下,李鐵牛架起爐子,把兩塊蜂窩煤放進去。
當他用火折子點燃時,群臣不約而同向前傾身。但見幽藍火苗噗地竄起,竟無半點黑煙,唯有縷縷白汽從孔洞中裊裊升騰。
隨著溫度的升高,火苗逐漸變成了通紅色。
內閣大學士呂啟祥第一個按捺不住好奇心,上前幾步靠近觀察。
剛走到爐子旁,他就感受到一股熱浪撲面而來,不一會兒額頭上就沁出了細密的汗珠。
“妙哉!”
呂啟祥驚嘆道:“這蜂窩煤竟無半點尋常石炭的刺鼻氣味,火焰也如此穩定。”
他轉向李鐵牛,和藹地問道:“這位……壯士,這孔洞有何講究?”
李鐵牛見這位身著紫袍的大人物如此親切,緊張的情緒稍稍緩解:“回大人的話,孔道能讓生氣……啊不,是讓空氣流通,燒得透又省料。”
明昀適時向隆安帝補充道:“兒臣已經和工部的工匠們實驗多次,一塊蜂窩煤可燃燒三個時辰。”
知道隆安帝最關心的是成本問題,明昀接著說道:“目前一塊蜂窩煤成本不到兩文錢。
如果大規模生產,這個成本還能再壓縮。”
“殿下怕不是忘了,你還要考慮到運輸囤貨成本等問題。”戶部左侍郎范永良還沒放棄,站出來指出問題。
明昀微微一笑:“多謝范大人指出這個問題,不過大人多慮了。”
說罷,明昀向隆安帝一拜道:“請父皇準許,讓工部獨家經營蜂窩煤三年。
三年后,蜂窩煤經營之事下放,凡具有資質的商家都可以承包蜂窩煤的銷售。
如此,既能保證工部有足夠資金完成那些緊要工程,又能讓利百姓。”
蜂窩煤提出的本意就是讓工部獲得一定的資金好繼續那些緊要的工程,這一點隆安帝是清楚的。
“朕準了。”
隆安帝最終拍板:“著工部即日起籌建蜂窩煤作坊,盡快投入生產。”
明昀深深一拜:“多謝父皇。”
退朝時,李鐵牛仍有些恍惚。
他不敢相信,自己搗鼓出來的東西,竟然得到了皇帝的認可。
走出宮門時,明昀笑著對他說:“鐵牛,從今日起,你就是工部蜂窩煤作坊的負責人了。”
李鐵牛激動得又要下跪,被明昀一把扶住:“不必多禮。這是你應得的。”
四皇子明辰一臉陰沉的回到府上,忽然有人來報:“殿下,江南商會的人來報,他們派去的人都被龍禁衛的探子抓了。”
明辰臉已經黑得相當的難看:“讓他們把嘴都閉嚴實點,不該說的話不要說。”
“是!”
另外一邊,內閣大學士呂啟祥和自己的學生王居安也在討論蜂窩煤的事情。
“時望,這蜂窩煤是從何而來?你可知道?”
王居安拱手道:“回師相,學生也曾問過殿下,殿下說是從荷蘭人的口中得知的。”
“荷蘭人?”
呂啟祥一臉疑惑:“從沒聽說有什么荷蘭人啊!”
王居安道:“前年有一伙紅毛蠻夷自稱是西方大秦傳教士覲見皇上,還在神京城中住了一段時間。
他們被皇上時常召見,給皇子們講講西方大秦的風土人情,想必其中就有荷蘭人吧!”
這個事情呂啟祥倒是知道,后來因為這伙蠻夷未經朝廷同意擅自發展信徒,從而被朝廷彈劾然后攆走了。
呂啟祥和王居安與其他讀書人不一樣,兩人都是實用主義者,對技術還是很重視的。
呂啟祥頗為可惜道:“若是那幫紅毛蠻夷能夠留下,或許還能有一番貢獻。”
王居安道:“師相,聽聞南方有紅毛蠻夷,是否?”
呂啟祥揮揮手道:“不可,如今朝中的風氣你也該有所了解。若是貿然請一伙紅毛蠻夷入京,對你我不利。
況且,紅毛蠻夷能做的東西,難道我大夏朝就做不出來嗎?”
雖然覺得紅毛蠻夷們遠渡重洋有些技術,但呂啟祥天朝上國的自信還是在的。
呂啟祥捻著胡須問道:“時望,依你之見,這成王殿下秉性如何?”
王居安略一沉吟,緩緩答道:“殿下天資穎悟,處事機敏。
單說這蜂窩煤一事,尋常人見石炭只道是尋常燃料,殿下卻能夠重視,改良創新。”
他頓了頓,繼續道:“更難得的是,殿下不拘泥于成法,因時制宜,懂得權衡,殊為難得啊!”
呂啟祥聽聞嘆口氣道:“只可惜,其母妃出身差了點,否則……”
呂啟祥話沒說完,不過王居安明白呂啟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