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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箋經雜記(2)

又曰:認名認體異者,謂佛法世法,一一皆有名體。設有人問:每聞諸經云,迷之即垢,悟之即凈,縱之即凡,修之即圣,能生世間出世間一切諸法,此是何物?答云,是心。愚者認名,便謂已識。智者應更問:何者是心?答:知即是心。知之一字,亦貫于貪瞋、慈忍、善惡、苦樂、萬用萬義之處。今時學禪人多疑云:達摩但說心,荷澤何以說知?如此疑者,豈不似疑云:比只聞井中有水,云何今日忽覺井中濕耶?思之思之,直須悟得水是名,不是濕;濕是水,不是名,即清濁、水波、凝流,無義不通也。以例心是名,不是知;知是心,不是名,即真妄、垢凈、善惡,無義不通也。

斷際禪師《傳心法要》上:問:六祖不會經書,何得傳衣為祖?秀上座是五百人首座,為教授師,講得三十二本經論,云何不傳衣?師云:為他有心,是有為法,所修所證,將為是也。所以五祖付六祖。六祖當時只是默契,得密授如來甚深意,所以付法與他。汝不見道:“法本法無法,無法法為法;今付無法時,法法何曾法。”若會此意,方名出家兒,方好修行。若不信,云何明上座走來大庾嶺頭尋六祖。六祖便問:汝來求何事?為求衣,為求法?明上座云:不為衣來,但為法來。六祖云:汝且暫時斂念,善惡都莫思量。明乃稟語。六祖云:不思善,不思惡,正當與么時,還我明上座父母未生時面目來。明于言下忽然默契,便禮拜云: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某甲在五祖會中,枉用三十年功夫,今日方省前非。六祖云:如是。到此之時,方知祖師西來,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不在言說。豈不見阿難問迦葉云:世尊傳金襕外,別傳何物?迦葉召阿難,阿難應諾。迦葉云:倒卻門前剎竿著。此便是祖師之標榜也,甚深。阿難三十年為侍者,只為多聞智慧,被佛訶云:汝千日學慧,不如一日學道。若不學道,滴水難消。

尤侗曰:神秀偈云:“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六祖和云:“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臥輪偈云:“臥輪有伎倆,能斷百思想。對境心不起,菩提日日長。”六祖和云:“惠能沒伎倆,不斷百思想。對鏡心數起,菩提作么長。”二偈俱是翻一層法。以意推之,似乎相反,然救病則同。譬如醫家用藥,飽懣之后,宜以查枳消之;尪怯之余,宜以參朮補之也。予亦和云:樹邊難著樹,臺上莫安臺。本來不是物,一任惹塵埃。又:問君何伎倆,有想還無想。心起心自滅,菩提長不長。以此拈古,聊供一喝。(《艮齋雜說》)

《少室山房筆叢》卷四十八:六祖風幡語,世所盛傳,然西土已有之。十八祖伽耶舍多,侍師伽難提尊者次,聞風吹殿鈴聲。師問曰:鈴鳴耶,風鳴耶?祖答:非風鈴,我心鳴耳。六祖豈拾前人唾涕者!非一時偶合,則記者必有一偽耶。

民國十九年十一月,讀胡適之先生校敦煌唐寫本《神會和尚遺集》,對于《壇經》,頗多新發明。略述如下,以續箋經雜記。

敦煌本《壇經》,于六祖涅槃時,有一段云:上座法海向前言:“大師,大師去后,衣法當付何人?”大師言:“法即付了,汝不須問。吾滅后二十余年,邪法撩亂,惑我宗旨。有人出來,不惜身命,第佛教是非,豎立宗旨,即是吾正法。衣不合傳。”此段為后世各本所刪。

宗密《禪門師資承襲圖》云:和尚(六祖)將入涅槃,默授密語于神會。語云:“從上已來,相承準的,只付一人。內傳法印,以印自心,外傳袈裟,標定宗旨。然我為此衣,幾失身命。達摩大師懸記云‘至六代之后,命如懸絲’,即汝是也。是以此衣宜留鎮山。汝機緣在北,即須過嶺。二十年外,當弘此法,廣渡眾生。”又云:能和尚滅度后,北宗漸教大行,因成頓門弘傳之障。曹溪傳授碑文,已被磨換。故二十年中,宗教沉隱。

宗密所撰《略傳》云:“能大師滅后二十年中,曹溪頓旨沉廢于荊吳,嵩岳漸門熾盛于秦洛。普寂禪師,秀弟子也,謬稱七祖。二京法主,三帝門師,朝臣歸崇,敕使監衛。雄雄若是,誰敢當沖。嶺南宗徒,甘從毀滅。”案宗密云云,正與敦煌本《壇經》相合。

據敦煌本《南宗定是非論》,及《神會語錄》第三殘卷,摘其大致如下。

唐開元二十二年正月十五日,神會在滑臺大云寺演說。謂達摩傳一領袈裟,以為法信授與惠可。惠可傳僧璨,璨傳道信,道信傳弘忍,弘忍傳惠能,六代相承,連綿不絕。又云:“神會今設無遮大會,兼莊嚴道場,不為功德,為天下學者定宗旨,為天下學道者定是非。”又云:“秀禪師在日,指第六代傳法袈裟在韶州,口不自稱為第六代。今普寂禪師,自稱第七代,妄豎和尚(神秀)為第六代,所以不許。”案神會攻擊北宗,分為二層:一則攻擊北宗之法統,同時建立南宗之法統;一則攻擊北宗之漸修方法,同時建立頓悟法門。于是曹溪了義,乃大播于洛陽。至天寶十二年,北宗運動御史盧奕劾奏神會,乃敕黜弋陽郡,又移武當郡。至十三年,量移襄州,至七月,又敕移荊州開元寺。皆北宗門下之所致也。是時神會已八十五六歲矣。天寶十四年,安祿山反,神會籌餉有功。迨事平,肅宗詔神會入內府供養。于是六祖之宗風大振,北宗之門庭寂寞矣。至上元元年五月十三日,滅度,壽九十三歲。歿后越三十六年,德宗詔立神會為第七祖。考神會一生事實,與敦煌本《壇經》六祖涅槃時之懸記頗相符。后人不解六祖滅度后南北兩宗互相攻擊之情形,又不知神會實為中興南宗之第七祖,故貿然將此段刪去。

胡適之先生曰:“神會費畢生之精力,打倒北宗,建立南宗為禪門正統,居然成了第七祖。但后來之禪宗大師,都出于懷讓及行思兩支門下,而神會之嫡嗣,除靈坦宗密之外,絕少大師。所以臨濟、云門兩宗風行以后,更無人追憶當日出死力建立南宗之神會和尚。在《景德傳燈錄》等書內,神會只占一個極不重要之地位。他的歷史及著述,埋沒在敦煌石室里。一千多年中,幾乎無有一人能知神會在禪宗史上之地位。歷史上最不公平之事,莫有過于此事者矣。然而神會之影響,始終還是最偉大最永久的,他之勢力,在此一千二百年中,始終沒有隱沒。因為后世所奉為禪宗唯一經典之《六祖壇經》,便是神會之杰作。《壇經》存在一日,便是神會之思想勢力存在一日。”

神會托王維作六祖碑文,其末段云:“弟子曰神會,遇師于晚景,聞道于中年。”此文作于神會生時,最為可信。然據《壇經》,神會于十三歲時,即來參禮六祖,不得云中年。是時六祖三十余歲,不得云晚景。因蓄疑數年,不得確解。后讀宗密《圓覺大疏鈔》卷三下之《神會傳略》,謂神會北游,廣其聞見,于西京受戒。景龍年中,卻歸曹溪。大師知其純熟,遂默授密語。據此,知神會未在六祖處受戒,北游多年,至景龍年中,始歸曹溪。是時離六祖歿時,僅六七年,故曰遇師于晚景。又據《宋僧傳》,神會死于上元元年,年九十三歲。回溯至景龍年中,神會已四十余歲,故曰“聞道于中年”。又據《付囑品》,六祖稱神會曰小師。夫小師者,受具足戒未滿十夏之稱也,與聞道于中年之說相合。

《壇經·般若品》中有云“如漂棗葉”,據敦煌本“棗”乃“草”字之誤。又云“不從天有”,據敦煌本“天”乃“無”字之誤。又《坐禪品》云:“此門坐禪,元不著心,亦不著凈,亦不是不動。若言著心,心原是妄。知心如幻,故無所著也。若言著凈,人性本凈,由妄念故蓋覆真如;但無妄想,性自清凈。起心著凈,卻生凈妄。妄無處所,著者是妄。”又云:“若著心著凈,即障道也。”凡九個“著”字,據敦煌本,乃“看”字之誤。宜據改。又今本《定慧品》云“又有人教坐,看心觀靜,不動不起,如此置功,迷人不會,便執成顛”云云,此皆指斥北宗之語。敦煌本“觀靜”作“觀凈”。唐人寫經,“凈”、“靜”不分,故可互用。又敦煌本《神會語錄》曰:“問:何者是大乘禪定?答:大乘定者,不用心,不看心,不看靜,不觀空,不住心,不澄心。問:云何不用心?答:用心即有,有即生滅;無用即無,無生無滅。問:何不看心?答:看即是妄,無妄即無看。問:何不看凈?答:無垢即無凈,凈亦是相,是以不看。問:云何不住心?答:住心即假施設,是以不住,心無處所。”據此段語錄,既可為“凈”、“靜”通用之證,又可為改“著”為“看”之證。

宋蘇文忠公論《六祖壇經》曰:“近讀《六祖壇經》,指說法、報、化三身,使人心開目明。然尚少一喻,試以喻眼。見是法身,能見是報身,所見是化身。何謂見是法身?眼之見性,非有非無。無眼之人,不免見黑。眼枯睛亡,見性不滅。則是見性,不緣眼有無,無來無去,無起無滅。故云見是法身。何謂能見是報身?見性雖存,眼根不具,則不能見。若能養其根,不為物障,常使光明洞徹,見性乃全。故云能見是報身。何謂所見是化身?根性俱全,一彈指頃,所見千萬縱橫變化,俱是妙用。故云所見是化身。此喻既立,三身愈明,如此是否。”

憨山大師于萬歷間遣戍雷州,居粵五年,乃克住錫曹溪。歸侵田,斥僦舍、屠門、酒肆,蔚為寶坊。緇白坌集,攝折互用。六祖之道場,勃焉中興。師苦心十年,擬去此而隱居南岳。乃示禪堂諸弟子曰:“老人臨行,特為汝等說《梵網經》,誦此戒經,如從佛親聞作法羯磨,毋令毀犯。令三業六根,念念檢點觀察,不許暗生罪過,不得毀犯戒根,即此便是真實修行。眾等戒經習熟,則當背誦《四十二章經》、《佛遺教經》、《楞嚴》、《法華》、《楞伽》諸經以為佛種。其參禪一著,當遵六祖開示慧明‘不思善,不思惡,如何是當人本來面目’公案,蘊在胸中,時時參究,久之自有發明時節。如此方是續佛祖慧命之大事因緣也。汝等能遵此語,則如老人常住曹溪,汝等亦不必參方行腳矣。”

憨山大師又示曹溪諸沙彌曰:“今示沙彌,若思念老人,不若思念佛,思念六祖也。若思念佛,當來必有見佛之時。若得見佛,便是出生死時也。思念六祖,當初一賣柴漢耳,如何得今日人天供養?再思今日供養,乃從母親拋卻恩愛,走向黃梅會下,負石舂米,辛苦中來。再思六祖三更入黃梅方丈,得受衣缽,憑何知見,向五百眾中獨自得之?且人人一個臭皮袋,死了三五日,便臭爛不堪,為何六祖一具肉身,千年以來,如生一般?此是何等修行,得如此堅固不爛?沙彌如此細細一一思想。思想不透,但將《壇經》熟讀細參,參之又參。全部不能,但只將‘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一句,蘊在胸中,行住坐臥,吃茶吃飯,搬柴運水,迎賓待客,二六時中一切處,頭頭提撕,直使現前,定要見本來無一物是個什么,如何是不惹塵埃的光景。若能如此用心,是名參禪。若參到自信不疑之地,則能真見六祖面目,方知老人鼻孔,方是沙彌真真出家,了得生死時節也。若不肯向己心中苦求本分事,空思老人,有何利益!”

明屠隆曰:“佛者,覺也。覺,悟也,悟本性也。本性之中,妙湛圓寂,本自無迷,又焉有悟?眾生染著塵溷,播弄識神,昭昭靈靈,精光外走,六根四大,不悟假合,于是有形骸障。飲食男女,妄生貪著,于是有嗜欲障。豪杰殫智力以營世務,于是有功名障。才士騁聰穎而工藻績,于是有文字障。拘常隨俗,縛而不解,則有事障。窮玄參妙,悟而轉迷,則有理障。種種顛倒,總屬無明,沉淪諸趣,輪轉生死,實由于此。初祖西來,盡掃文字見解,單提性宗,頓悟成佛。是故迷情未盡,則歷萬劫而不超凡;自性若明,則一剎那而立證圣。既曰自性,本自如如;迷時謂之眾生,自性非減,佛是眾生;譬之水結為冰,不離此水。悟時謂之佛,自性非增,眾生是佛;譬之冰消為水,本自無冰。迷則有縛有解,愈解愈縛;悟則無縛無解,并解縛而兩忘。迷則以藥治病,藥即是病。悟則無病無藥,合病藥而雙遣。當其久在迷涂,千生萬劫,無限轆轤。及其豁然大悟,一了百了,有何階級!故悟惟一頓,安得有漸?分頓漸二門,不悟者之言也。何以故?六祖一樵采猲獠,聞‘無所住而生其心’,言下立悟,遂傳諸佛心印。神秀之徒,時時定攝,時時拂拭,而爭祖爭衣,貪瞋不除。故知悟必以頓,漸則未悟。悟之法門,有一無二。六祖之《法寶壇經》,蓋言悟也,言頓也。其言迷時師度,悟時自度;心悟轉法華,心迷法華轉,悟之謂也。其言凡夫即佛,煩惱即菩提;前念迷即凡夫,后念悟即佛,頓之謂也。打迷網于一空,耀心珠于獨朗;布寶筏于苦海,秉慧炬于昏衢。未有若此經之明白直截者也。六祖未嘗讀書識字,而吐語為經,符契千圣,乃知般若之中,何物不照,何義不了。”

明憨山大師曰:“或謂吾佛四十九年,末后拈花,且道未談一字單傳。達磨西來,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不立文字,目為單傳。此經豈非文字乎?然殊不知此事人人本來具足,不欠一法,不立一法。既本具足,是則佛未出世,塵塵剎剎,未嘗不熾然常說。祖未西來,物物頭頭,未嘗不分明直指。如是觀之,世尊終日直指,達磨九年說法,又何有教外、教內,單傳、雙傳耶?若人頓見自心者,則說與不說,皆戲論矣。此《壇經》者,人人皆知出于曹溪,而不知曹溪出于人人自性;人人皆知經為文字,而不知文字直指人心。心外無法,法外無心,一味平等,原無纖毫回避處。悲哉!人者覿面不知,知則諦信不疑,本來無事,無事則又何計佛祖出世不出世,說法不說法耶?則此刻刻空中鳥跡耳。”

《證道歌》曰:“宗亦通,說亦通,定慧圓明不滯空。”宏德禪師注曰:“宗通者,即悟諸佛之心宗也,乃達磨大師單傳直指之道。不可以智知,不可以識識,唯在當人自證自悟,到無證無悟之地。所以從上諸老遞相出興,向千圣頂領上提持者一著子,俾學者盡得單傳直指之妙,方謂宗通也。然后命掌藏鑰,按閱一代圣教,備知頓、漸、秘密、不定之方,藏、通、別、圓之味,方謂說通也。宗說既通,定慧均等,方謂圓明不滯空也。”案:此條可作《般若品》末“說通及心通”之注。心通,即宗通也。

問:北宗之提倡看心看凈,如何解釋?答曰:宋鄒志完云:“于十二時中,看自家一念,從何處起,即檢點不放過,便見工夫。”此即看心之說也。神秀偈:“時時勤拂拭”,此句屬于看心;“不使惹塵埃”,此句屬于看凈。問:除《坐禪品》外,尚有看心看凈見于別品中否?答曰:見于《定慧品》:“有人教坐,看心觀靜。”“觀”之與“看”,“靜”之與“凈”,皆通借字。又見于《頓漸品》:“師曰:住心觀凈,是病非禪。”看心則心有所住,觀凈即看凈。又《付囑品》:“汝等慎勿觀靜。”凡三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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