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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耘田鼓

  • 漢魏風華
  • 吾洞三
  • 4057字
  • 2024-08-05 20:48:37

曹昂找到曹德的時候,他正挽著褲腳,擼著袖子跟著莊客一起在田里收大豆。

大豆作為五谷之一,古稱“菽”。菽是各種豆類的總稱,并非專指大豆。

豆類根系有固氮的作用,可以肥沃土壤,所以一般實行豆麥輪作。與胡麻用代田法套種,大豆耐濕種于溝底,胡麻耐旱種于垅上。

胡麻即芝麻,來自張騫嚴選。

這會兒秋芝麻早已收割完成,就等著大豆收割之后騰地種冬小麥了。

“二叔!二叔!”曹昂喊了兩聲。

誰知曹德頂著烈日正干的起勁,根本沒聽到。

爛慫的洛陽有什么好呆的,這種田可真特娘的過癮。

曹德正想著收了大豆之后試試新制的犁好不好用,也不知道自家侄子的腦袋怎么長的,居然讓匠人搞出了一頭牛就能拉的犁!

正幻想著拉犁呢,聽見一旁的莊客叫自己,心里腹誹:這人做事不專注啊,收獲的時節(jié)怎么能分心呢?

眉毛一豎就打算出言呵斥,卻見對方伸手指著田邊,嘴里像是說著什么。

抬頭就看到了他剛剛念叨的侄子正在那邊揮著手蹦噠。

“二叔,你這也太專注了吧,侄兒嘴都喊干了你也不理我。”曹昂一把奪過曹德掛在腰間的葫蘆,拔掉塞子猛灌一口。

“你既然托付給了我,那我自然不能辜負啊。我打算之后……”曹德一臉嚴肅,卻不妨被曹昂噴了一臉的茶水。

“怎么這么難喝啊?”曹昂一口噴出,這茶分明就是他拿出來給莊客喝的劣茶,只是實驗的時候制作失敗的殘次品,又賣不出去只能內(nèi)部消化。

這茶又苦又澀,難以入口,只是曹昂一再要求莊客們不得喝生水,才用大鍋煮了裝到大桶里給田里干活的莊客們喝。

不僅預防了喝生水的風險,還解渴防暑,好處多多呢!

曹德抹了下臉,劈手奪過來大口大口的灌了幾下,像是在喝什么玉液瓊漿。明明之前在造紙作坊的時候他還覺得這茶難喝,不能入口來著。

然后他就看到曹德咕嘟咕嘟的灌完之后,走到一旁的大桶里將葫蘆再次灌滿掛在腰上。

“確實難喝,不過如今既然是我在管,當然要同甘共苦了!不然何以服眾啊?”

眼神里的意思曹昂看的分明:小子,你別以為你掙下這偌大的家業(yè)有什么了不起。你還嫩,有的學呢!

“所以,這就是你親自下地干活的原因?”曹昂有點無語。

“不然呢?你還以為你二叔喜歡在泥里打滾啊?”雖然他確實挺喜歡的,但是面子得掛住。

“二叔……”曹昂欲言又止。

“說!”

“這種地也是有法子的,你這么干效率不一定就高啊。”曹昂吞吞吐吐的說了一句,看著自家意氣風發(fā)的二叔,又有點后悔了。

去什么洛陽,家里交給他遲早完蛋!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曹德大手一揮,“你想啊,我也下地干活,莊客們見到我都下地干活了,他們還敢偷懶嗎?”

一開始曹昂就采用的大莊園模式,田地成片非常的適合用西漢趙過開創(chuàng)的代田法。而且種田嘛,那只有規(guī)模上去了收益才高,不過弊端就是干活的莊客積極性不高。

只在比較破碎,適合種植桑麻的丘陵地帶才選擇性的租給佃戶種。

采取的租桑林收蠶繭,租麻地收粗麻的法子。

“敢不敢的我不知道,不過就這片地。”曹昂抬手比劃了一下,“收了兩天都還沒收完,等你全部收完恐怕都趕不上種麥了吧。”

“放心,我算過了,要是用新犁肯定能趕上!”曹德不愿意相信自己在農(nóng)事上比不過一個小孩子,于是斬釘截鐵的說道。

“呃~二叔啊,我們到那邊歇歇。”拉著曹德走到一顆‘界樹’下躲陰涼。

界樹,農(nóng)村會在田地的分界處種些果樹作為邊界的參照物。

“二叔啊,這個種地之法是這樣的。”曹昂拉著曹德坐了下來,開始講解怎么種地。

古時種地,收割的時候一般會在田邊設一鼓,參與收割的青壯排成一行。然后以鼓聲為令,鼓響人動鼓停人止。

“你只需要坐在邊上監(jiān)督,或者安排專人監(jiān)督。鼓停之后使人查驗,割的多的賜酒肉、糧油獎勵就好了。”

曹德聽得一臉狐疑,不過這法子聽著貌似是靠譜的。至少應該是比他親自下地干活要靠譜一點。

“不對啊,這辦法我怎么好像在哪兒見過呢?”曹德順手拍了一下臉上的蚊子。

看著一臉無奈的看著自己的曹昂,曹德小心翼翼的試探:“那我明天試試?”

翻了個白眼,曹昂有點無語:“我這兩年都是這么干的!”

“你把這邊的事情先放放,跟我去找妙才叔父。”

曹德有點受不了,自己以前也沒種過地,不知道有這個方法。你都交給我管理了,怎么還要去找夏侯淵啊?

這是不信任我!不干了,我要去洛陽!

拉著曹德的衣袖就準備走的曹昂,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拉不動,轉(zhuǎn)頭看到他臉上憤汾的表情,心知這二叔怕是想岔了。

“有別的事兒,快跟我走吧!”曹昂強調(diào)道。

怎么跟個小孩子一樣,還生氣了,我可是在教你呢!

“這天都快黑了,一會兒宵禁了,回不來可咋辦?”曹德半信半疑的依舊不想去。

田里干活的莊客們估算著天色,也已經(jīng)開始收拾農(nóng)具準備收工。

咂了咂嘴,曹昂發(fā)現(xiàn)自己這兩天的心境好像出了點問題,要是放在以前他應該不會如此著急才對。

可能是最近跟著曹德到處跑,見多了逃難的流民,而自己卻又無能為力。他真的很想做些什么,但是看著自己的小短腿,他又放棄了。畢竟自己都還抱著別人的大腿,等哪天自己成了最粗的那根大腿以后再來說做些什么的事吧~

第二日雞鳴時分,曹昂睡眼惺忪的被曹德從床上拖了起來。

曹昂半睡半醒的在仆人的幫助下穿好衣服,洗了臉刷了牙吃了飯。

繞是被這一通折騰,曹昂依舊還是困的不行。

“啊~”

長長的打了一個哈欠之后,抱怨的對著精神抖擻的曹德說道:“二叔啊,你這是干什么啊?”

“哎你快點兒,不是你說要去找妙才嗎?”曹德有點不滿,明明昨天你比我還急!

“知道了,不如你騎馬帶我過去吧。”看著已經(jīng)套好的馬車,曹昂突然說想騎馬。

這貨想騎馬是假,想借機拖時間想再瞇會兒才是真!

曹德也沒慣著他,一把抄起曹昂夾在腰上兩步就跨上車,嘴里還催促著馬夫跑快點。

這年頭的道路條件和車馬硬件,顛的曹昂感覺自己胃都快下垂了,等到了夏侯家門口的時候,曹昂什么瞌睡都沒了,心里一陣陣的惡心。

曹德也沒好到哪兒去,畢竟坐的是同一輛車。

抬手扶正自己的發(fā)冠,看著撐著車輪正吐的起勁的曹昂,曹德突然感覺自己也有點想吐了。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概莫如是。

“別吐了,你妙才叔父出來迎接我們了。”曹德一邊與夏侯淵見禮,一邊咬著牙。

接過馬夫遞過來的絹布抹了抹嘴,斜眼瞪了一下曹德。

“叔父見笑,出來的急,喝了口風。”整理了一下衣服,上前與夏侯淵行禮如儀。

“哎呀,好侄子你還有的練呢,暈車就暈車嘛,怎么還騙人說是喝了口風呢?你說是吧妙才兄!”曹德呲著大白牙,容光煥發(fā)。

“我怎么暈的車,您不清楚嗎?二叔!”曹昂咬牙切齒,怎么還記隔夜仇的?

“你們這?”夏侯淵一臉一惑,抬起手指在兩人之間來回擺動。

“啊哈哈哈……”曹德干笑著上前拉著夏侯淵就走。

“是這樣的,昨天下午……”一邊走,一邊把昨天曹昂教他的方法詢問夏侯淵。

見著沒有等自己打算的兩個成年人,曹昂轉(zhuǎn)頭對著馬夫問了一句:“二叔有沒有帶著什么東西啊?”

剛才顛的頭昏腦脹,他并沒有注意看。

“二爺沒讓拿。”

“這樣,你這就回去拿上二百斤新磨的白面再尋些新收的大豆和紅豆送過來。”曹昂說完也抬腳便走,剛踏上臺階,身后便傳出急聲。

“小公子,白面和大豆恐怕不行!”

曹昂身形一頓,有些好奇的轉(zhuǎn)過身。

馬夫見曹昂拉長著臉盯著自己,心里有點慌。

急忙開口說道:“不過紅豆可以,廚房里昨日做米糕應該還剩下些。”

這馬夫姓劉,他知道廚房里有紅豆曹昂不覺得奇怪,因為他夫人是家里的廚娘之一。

“別的呢?為何不行啊?”

“呃……”馬夫一時有點不知道怎么開口,“別的都在庫里,需要批條才能到。”

“是新定的規(guī)矩!”接著又補充道。

“我也不行?”曹昂拿手指著自己的鼻子,“誰定的規(guī)矩啊?”

家里不都是我說了算嗎?還有這規(guī)矩?我怎么不知道!曹昂滿頭的問號。

“二爺定的,說是得有他的條子和私印才能開庫。”馬夫急忙給曹昂解惑。

聽到是曹德定下的規(guī)矩,曹昂有些為難了。

其實曹昂若是一定要拿,肯定也能拿的出來。

只是曹德剛剛掌家,曹昂也不好壞他定下來的規(guī)矩,免得掃了他的威信,橫生事端。

家業(yè)大了是這樣的,對于掌家之人的能力要求是一方面,威信又是一方面。

當初他也是借著曹洪和自己母家的幾個忠仆才能勉強把架子搭起來,不然一個黃口小兒你以為你是誰?

就是皇帝剛登基的時候也會有人別苗頭,更別說一個家族了。總會有那么幾個愛跳的和愛現(xiàn)的,曹昂的辦法很簡單,先把跳的高的當成雞殺了,剩下的也就老實了。

“嘶~”曹昂有點為難了,但是為了不破壞他二叔的威信只好退而求其次。

“那這樣吧,你去廚房拿些紅豆和飴糖過來。別的你就不要管了,我自去和二叔分說。”

劉馬夫點頭應是,自是趕著馬車往侯府而去。

輕車熟路的去到夏侯淵家的明堂。

“你是說昂兒教給我的是軍法?”曹德一臉不可置信。

“你沒記錯的話應該就是軍法之制!”夏侯淵肯定的點了點頭,“軍法講究的就是聞鼓則進!跟你說的‘鼓響人動,鼓停人止’是一樣的!”

“是了,是了!”曹德聞言恍然大悟,右手握拳捶了一下左手,“我說我昨天聽著怎么那么耳熟呢,我在洛陽的時候見過北軍演操,他們就是以鼓聲為令來著。”

夏侯淵則深以為然,這就是軍法!他十分的肯定,雖然他沒有見過北軍操練,但是他見過郡卒,何況他還有家傳的兵書呢。

“可是這小子怎么會兵法呢?”曹德解開了一個疑惑,另一個問題有浮現(xiàn)在腦中。

正巧這會兒曹昂踏步進來,他隨即問道:“你什么時候?qū)W的兵法啊?孟德教你的么?”

“什么兵法啊?二叔你在說什么胡話呢?”曹昂開始裝糊涂。

“就…就你教我的那個種田之法啊。”曹德手舞足蹈的不知道在激動什么。

“哦,那個叫耘田鼓,古以有之,我不過是拾前人牙惠罷了。”曹昂隨口解釋了一句。

不過看曹德臉上寫滿了‘我不信’三個字,夏侯淵也是一臉深意的看著自己。

“兩個土包子,種地都不會,懷疑起我來了。”曹昂翻了個白眼,也不管他們信不信直接走到一旁的坐塌上。

‘耘田鼓’是真的有,曹昂并沒有騙他們,只是曹昂對于莊客的管理卻一直算是半軍事化的。

不管是農(nóng)忙時節(jié),還是安排修溝挖渠的時候他都會把青壯集中起來。同吃同住,分班設組。一來方便管理,二來節(jié)省糧食。

畢竟這年頭物資匱乏,勞動量增加的同時也就意味著要給莊客們加餐。讓十個人一起吃一頭羊和把羊宰了給他們分肉可簡單多了,這里面牽扯到的問題是:誰分到好肉,誰分到差的。一次兩次不見得會出問題,但是時間久了就容易起怨懟。

不過他家的莊客經(jīng)過他的管理之后確實是上好的兵源,曹德或許看不出來,但是夏侯淵就不一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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