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金吾這話說的好沒道理!楊賜教子無方,指使其子楊彪當庭頂撞陛下,已經是罪大難贖!豈能因你一句話就輕輕揭過?既不赦黨人,何以行大赦?”
張讓不依不饒,打算借此給一直看不順眼的楊賜致命一擊。
楊賜已經放棄抵抗,只能后圖,當庭抗辯只會激起皇帝的怒火,得不償失。
“陛下,臣已老朽。本不該于國事上過多贅言,只是如今天下因曹昂的兩篇文章而蜂起議論,所謂堵不如疏。不如借此事稍顯圣德,以平天下之眾論!”
“黨人如何,自有國法,豈可因一人之言而改?”
袁逢說完就不再言語,等著皇帝的決斷。其實他也沒招,楊彪慮事不周,一味的保密,打算給皇帝搞突然襲擊。只是看張讓趙忠這架勢,分明是早就已經知道了內情,卻偏偏沒有動作,明顯是等著人往下跳呢!
皇帝深吸了一口氣,他知道天下人對于自己行黨錮之事多有不滿。相比桓帝雖然擴大了禁錮范圍,但是到了光和二年又下詔自“從祖父”以后的親屬不受牽連。
朕都已經退讓了,這還不夠嗎?難不成是有些人想要學竇武陳蕃?
他看向跪著的楊賜,心里微微搖頭:不是他,他沒有這個膽子!
看著一臉老態的袁逢,皇帝瞇著雙眼:莫非是你?
隨即又搖了搖頭:不對!不對!袁氏雖號仲姓,但是沒有兵權。而且袁逢此人一向謹小慎微,楊賜不敢,他更不敢!
理不出一點頭緒,總不能因為兩篇文章天下人就要學綠林、赤眉吧?又不是活不下去了!
不過士林清議總還是要顧忌一些的,畢竟治國還要靠這些人幫忙!
見皇帝久久沒有說話,眾臣都有些急了,肉眼可見的起了騷動。侍御史不斷的呵斥,竟有些彈壓不住的樣子。
“陛下,臣以為執金吾所言正合圣人仁恕之道!請陛下思之!”河南尹何進立即挺身而出。
袁逢見居然是何進站了出來,心里一突,暗呼壞事!
果然剛剛還有些意動的皇帝見何進挺身而出之后,神色一冷。
生硬的說了句:“等你做了大將軍再來討論此事吧!”
隨后便不管朝政流程,直接拂袖而去。
何進就是政治智商再低,也意識到自己壞事了。手足無措的跪在地上,起身也不是退走也不是。
楊彪看向何進,憤懣的說了句:“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結果被楊賜喝止:“住口!今日之后你就安心在家讀書!那里也不許去!”
隨后又同何進道歉:“小兒輩不知輕重,還請國舅不要見怪。”
“太尉言重了,今日確實是何某魯莽了。”何進急忙回禮。
“伯獻,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去你的太尉府署說話,我有事情和你談。”袁逢叫住了準備帶著楊彪離開的楊賜。
結果楊賜生硬的說了句:“周陽兄,我的太尉府小,恐怕容不下您汝南袁氏的門第!”
言語雖然客氣,但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架勢油然而生。
袁逢一把拉住楊賜:“伯獻!你我相交多年,何至于此?”
楊賜根本沒打算領情:“我楊賜出入內外三十余年,自問沒有做過凌迫君父的事情,我的兒子我自問也是了解的。你以為袁士紀以探望我兒媳的名義找文先的事情我不知道?”
袁逢有點無奈,好事兒變成了壞事兒,這能怪我嗎?
只是今天這事情沒做成,要是做成了他楊彪得到的好處難道還能是假的不成!
只是這話又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口,只能憋在心里。
袁隗見兩人鬧的有點僵,也知道這事兒就是自家兄長理虧在先。
急忙上前去打圓場:“伯獻,何必如此。你我兩家是姻親,有什么事說清楚就好了,兄長有他的顧慮,還請你不要多想!”
“次陽兄,我敬重你!實話告訴你就是看在姻親的份上,我才沒有撕破臉!你汝南袁氏的門第我弘農楊氏攀不起!告辭!”楊賜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楊彪站在那里看著自己的丈人袁逢,有點不知所措。
“楊文先!你還在等什么?要我駕車來接你嗎?”遠處傳來了楊賜的怒吼。
楊彪急忙向袁逢兩人行禮之后,追著楊賜的腳步而去。
徒留袁逢在原地對著袁隗嘆氣,也不知心里怎么想。
楊、袁二人下朝之后在朝堂外當場決裂的事情,不一會兒就傳遍了整個洛陽大大小小的官署。
當時正值退朝之時,參與大朝的官員眾多,兩人又根本沒有絲毫遮掩的意思。因此事情很快便傳了出去。
隨著事件的發酵,楊彪當庭請求赦免黨人的事情也一并傳了出來。
楊彪為了黨人在朝堂之上仗義執言,被趙忠張讓詰難。袁逢出面斡旋,結果事情全敗在何進身上。
坊間的輿論立馬就又變了,有些人認為楊彪和袁逢都是忠臣,只是何進魯莽才使得赦免黨人的事情失敗,有些人覺得本來皇帝就不打算赦免黨人,何進跳不跳出來關系都不大。
兩方人狗腦子都快打出來了,而作為楊彪當庭頂撞皇帝代價,楊賜上書求去,皇帝連挽留的面子事都不想做,直接詔準。楊彪罷侍中之位,遷議郎。算是認可了楊賜付出的代價,保住了楊彪的政治生命。
同時因為皇帝乳母趙夫人說情,以五百萬錢的價格,將太尉之位許給了博陵崔烈。
“恩師,楊太尉為何會和袁周陽翻臉啊?”曹昂一臉疑惑的問道。
劉寬看了他一眼,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是說起了別的事情。
“你可知你那《十思書》,你阿父給了何人?”
搖了搖頭,曹昂如實說道:“不知。”
“他給了袁本初,然后袁士紀就跑去找了楊文先!”劉寬揭開了謎底。
“您的意思是,袁氏自己不做,等到坊間輿論越演越烈之后,才讓楊文先去行逼迫之事?然后袁逢再站出來搶功?”
劉寬對于曹昂的政治智商深感擔憂。
“并非如此,袁逢躲在暗處操作應該是有的。只是楊文先做事太糙,這種事情應該循序漸進!怎么能當庭逼迫呢?讓那些宦官抓住了機會,差點就把他廢了!”
劉寬心里暗嘆,這次沒能成功解除黨錮,確實可惜了。
隨后他又看向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楊彪畢竟是女婿,袁逢總不能看著他被宦官誣陷,所以他出面斡旋應當也是真的,只是事不可為想要退而求其次;只是被何進給攪了!”
“這……那……?”曹昂還是有點不太理解,既然是袁逢幫了楊彪,那為何還會翻臉啊?
“就拿這件事情來說,原本該是袁逢去做的,他有名望也有能力。可是他偏偏不去做,反倒是支使一個楊彪去做。這就是楊賜翻臉的原因,袁逢想做事又愛惜羽毛怕惹火燒身。他明明可以事先和楊賜商量的,但是他沒有!”
“這才是兩人翻臉的原因,若是商量了楊伯獻還能拒絕不成?都說要待人以誠,他袁周陽毫無誠意,換了我我也要跟他翻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