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昂這邊還在回味著劉寬的話,毫無疑問故事里的重點是張奐以軍功請求移籍。
曹昂想了許久愣是沒有想明白原因,為何張奐一定要移籍弘農(nóng)呢?
若說是因為東西之爭,那應(yīng)該直接請求移籍到關(guān)東才是。需知弘農(nóng)郡自武帝擴關(guān)之后就一直屬于關(guān)西,這不僅是指地域上屬于關(guān)西,政治上也是屬于關(guān)西。
繼而又聯(lián)想到?jīng)鲋萑魅际浅錾頉鲋荩Y(jié)果卻個個都是靠殺涼州人出名。但是這三人除了皇甫規(guī),另外兩個結(jié)局都不怎么好。
張奐被宦官矯詔蒙騙,率軍屠殺追隨竇武陳蕃清君側(cè)的太學生,堪稱是晚節(jié)不保。段颎為了軍功更是阿附宦官,那名聲就更不用說了,最后被酷吏陽球扔到了大牢里,飲鳩而死。
這三人中除了段颎是純粹的武人出身,另外兩個可都是有不俗的經(jīng)學造詣,尤其是皇甫規(guī),經(jīng)常聚眾講學。設(shè)學館十四年之久,授門徒以《詩》、《易》。如果在漢末用一個人來類比的話,有點像幽州出身的盧植。
而且這三人有個共同點,那就是雖然出身涼州,但是卻忠于朝廷。
是了!忠于朝廷!
曹昂腦中心念電轉(zhuǎn),覺得有些好笑。
原來涼州亂了幾百年還能歸屬與漢廷治下,靠的不是漢朝中央對涼州的幫助,靠的居然是涼州世家大族和別人對于漢室的忠心!
更離譜的事,涼州與漢室中央之間的這種關(guān)系已經(jīng)維系了數(shù)百年。
“真扯啊!”曹昂在心里吐槽了兩句。
他翻看最近幾十年的記錄,發(fā)現(xiàn)了一個問題,那就是涼州的叛亂一開始只是羌人為主,但是到了近幾年居然有很多涼州的漢人大族或主動或被動的卷入其中,導致剿滅叛亂的難度越來越高。
想到這里,曹昂好像突然明白了張奐一定要移籍的原因。一來是他當年被宦官欺騙,可以說是親手掐滅了竇武、陳蕃除掉宦官的計劃,導致他不為士人所容。二來估計也就是為子孫計,免得將來某一天自己的后代被涼州動亂所裹挾。
當然,歸根到底還是為子孫計。
說起來段颎在涼州殺的那么狠,自延熹二年至建寧二年,前后二十年的時間,累計斬首六萬余級。
現(xiàn)在段颎才死了不過短短四年,涼州之地居然又有了叛亂的苗頭。
涼州羌亂自始至終,貫穿整個漢室的統(tǒng)治。就好像周都督當年受的那一箭,每當傷口快好的時候,受了點刺激立馬又崩裂了。
周公瑾箭瘡迸裂了三次就撒手人寰,這涼州在大漢朝何止亂了三次,漢室居然還很堅挺,不得不說血條確實厚。
“果然食肉者鄙啊!涼州如此要地,可謂天下要沖,國家藩衛(wèi)。居然有人幾次三番的提出要放棄涼州,此人言呼?”曹昂看著資料,越看越生氣。
“子脩何以如此憤怒啊?”這時傅燮走了進來,原本是叫曹昂去吃飯的,結(jié)果聽到了他的感慨,不禁出聲問到。
“前太尉龐公,居然說放棄涼州。豈不知有涼州而衛(wèi)關(guān)中呼?這樣的人居然能身居高位,實在是國家最大的不幸啊。”
龐公就是漢順帝時的太尉龐參,他在永初羌亂的時候提出放棄涼州,專重三輔,更離譜的是朝廷當時還同意了他的建議。
要不是虞詡后面勸諫時任太尉李修說,國家之土不可輕棄,若是舍棄了涼州,皇陵就成了邊境,涼州的人心恐怕也不在為漢室所有。那么這會兒眼前的傅燮估計已經(jīng)是西夏人了。
看著這個因為他一念之差,從弟子變成師弟的稚子,傅燮心里五味雜陳。
倒不是說他后悔什么的,而是連一個小孩子都能看出來的問題,朝堂之上的袞袞諸公竟無一人注目,或許他們注意到了只是覺得無所謂罷了。
有些事情他也不愿意去多想,最后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而已;至于其他的事情,老師劉寬做不到,他更做不到。
“你比我強啊,師弟!甚至是比大多數(shù)人都強!”
“師兄為何這么說?”
“起碼,你在事情發(fā)生之前就在做準備,而我和大多數(shù)人并不能做到未雨綢繆,只能在發(fā)現(xiàn)下雨之后才去找傘!”
“師兄,這并不是什么值得稱道的事情。我不過是覺得涼州地理位置如此重要,而國朝卻不重視,心中不忿而已。”曹昂倒是實話實說。
“也不是不重視,朝廷前后花在涼州的錢加起來百億錢,而且只多不少!”傅燮不愿意曹昂小小年紀就對國家,對朝廷有不好的看法。
擺了擺手,曹昂嘲笑了一下:“誠如師兄所說,不過這錢卻是用來平亂的,若是在亂起之前就將這錢用在涼州,哪怕只有一半,涼州也不可能是現(xiàn)在這樣!”
“算了,不爭論了!先去吃飯吧。”傅燮聞言突然就沒有了興致。
是啊,若是在亂起之前……可惜!涼州未亂之前朝堂只知索取而不知建設(shè),以至于那些羌人忍無可忍……
這基本算是封建王朝的通病,不停的試探下面人的底線,等到百姓退無可退之后,那就是大破大立了。
眼下的大漢,也差不多到了這個時候了!
飯后,劉寬問道:“如何?”
“難難難!縱起伊霍于地,恐怕也只能束手。”這是曹昂的直觀感受。
起義、財政、宦官、外戚、黨人,雖然現(xiàn)在漢室中央依舊掌握著絕對的實力,但是這間名為“大漢”的屋子,已經(jīng)到處都在漏水了。
“說來聽聽?”劉寬心里清楚,但是他卻有點好奇曹昂如何能得出這個結(jié)論。
“伊尹是個廚子,霍光是個外戚,放到眼下人主都不能用,也不可能用,所以難難難!”
由于時代的局限性,不說漢朝只是行舉察制,就是后來那些以科舉取士的王朝,他們每年用科舉選出一二百人,大浪淘沙之下總有大才出現(xiàn),但是該亡還是得亡。
“什么難難難啊?”
這是明堂之外突然出來一個聲音。
劉寬聞言,急忙拉著曹昂離開坐塌,接著就是示意曹昂行大禮。
“光祿勛臣劉寬恭迎陛下!”
曹昂不會宮廷禮儀,聽到是皇帝來了,急忙雙膝跪地叩首。
這下子把劉寬搞得很尷尬,但是皇帝已經(jīng)進來了,又不好明目張膽的提醒,免得君前失儀。
只能自顧自的繼續(xù)行禮:“臣敬問陛下安?”
“朕躬安,劉師請起。”
劉寬剛準備起身,眼角瞥見曹昂竟然也打算跟著起身,當即一把拍在曹昂后腦勺上,又給按了下去。
“劉師這是做什么?”
“陛下容稟,此子乃是大司農(nóng)曹嵩之孫,議郎曹操之子曹昂,昨日被臣收為弟子,帶在身邊教導,尚未習禮儀,還請陛下恕罪!”劉寬急忙解釋道。
“哦~”語氣一副原來如此的樣子。
“既是師弟,又未習禮儀。那朕恕他無罪!”
曹昂這會兒有點懵,怎么皇帝突然來了?
我現(xiàn)在到底能不能起來啊?跪的膝蓋挺疼的啊!
老師您能不能給點暗示啊?
曹昂正打算偷眼去看劉寬時,眼前突然出現(xiàn)了一雙穿這翹頭履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