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車一路上晃晃悠悠，除開第一個孩子外，木板車上也陸陸續續坐上了許多人。

這些人中有老人有孩子，有身份低微的賤民，也有自由民。但是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這些人都是女人。

遠處的街道逐漸消失，像是戲院的大幕緩緩落下，又再次升起。

等到嚴驍羽的視線從一片黑暗中再次見到光線，眼前的一切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不再是屎尿滿地的狹窄巷子，而是高聳恢宏的教堂。

哥特式的教堂內部高聳，極高的空間感讓每一個身處其中的人都會由衷地感覺到自己的渺小。

嚴驍羽四下掃視，只看到周圍一個個修女穿著黑色的長袍，守在神像前虔誠地唱著頌歌。

畫面再次一閃而過，映入視線的是一盤煮熟的豆子，澆著不知名的醬汁。一旁還放著幾塊不知道是什么的塊莖。

然后一幕幕碎片像是回馬燈一樣在嚴驍羽眼前閃過。教皇布道，透過教堂窗戶看到的月亮，清晨的紅茶，還有神明雕像投下的慈悲目光。

這應該是這孩子在被教皇帶走后的一段日子，雖然嚴驍羽只是走馬觀花地看完了其中的碎片，但是多少也能體會到一個流浪街頭的小孩子，在被教皇帶走后，生活變得越來越好。

而這一切都終止在某一個陰天的上午。

天昏昏沉沉的，陽光刺不破陰云，只在云邊染上了一層淡淡紅光，看著像是血絲彌漫。

不祥的氛圍籠罩下，整個修道院都顯得凄清許多。嚴驍羽的視線隨著那個孩子一路往教皇的圣殿走去。

那孩子步伐匆匆，沒有注意到周圍投來的復雜目光。但是嚴驍羽身在高空，卻看得一清二楚。

食堂里每次打飯都會多給一勺豆子的蘇珊大媽，教修女們縫補衣服的露絲老太太，甚至是瘸腿杰克都隱隱對這孩子投來了心疼又恐懼的目光。

通過周圍人的反應，嚴驍羽知道這孩子此行絕對是兇多吉少，雖然只是短暫以一個過客的第三視角參與了這孩子的人生的一部分，但是就是在這些瑣碎的片段中，嚴驍羽清楚地知道這孩子心地純良。

他嘗試著催動更多的神識之力，試圖改變自己只能作為一個旁觀者的處境，他想改變這孩子的命運。

隨著越來越多神識之力被調動，嚴驍羽發現眼前的畫面變得越來越模糊，周圍的一切景象都在慢慢消失。

嚴驍羽知道如果自己繼續加強神識之力，只會摧毀眼前的這個場景，而那位簡女士控制涅爾魔鏡的手段應該就是如此，強行突破魔鏡設下的幻鏡，直接掌控魔鏡的核心。

以目前的情況來看，嚴驍羽也可以做到直接破壞幻鏡，但是看著眼前越來越近的教皇圣殿，嚴驍羽猶豫了。

他將神識之力又一絲絲收回，原本被干擾的幻境又重新變得生動起來。

嚴驍羽就這樣跟著這孩子走進了那所萬人敬仰，被稱作受到神明鐘愛的人間天使，教皇彼得三世的圣殿中。

在彼得三世成為教皇之前，拜占庭的教皇分別是彼得一世和彼得二世。

圣殿的門前陳列著兩座惟妙惟肖的天使雕像，天使身后張開的純潔翅膀，上面羽毛的紋理都雕刻地一清二楚。

在慈愛的天使雕像注視下，這個孩子小跑著走進了教皇圣殿。

高坐圣臺的彼得三世手中拿著權杖，頭上戴著莊嚴的教皇冠冕。他起身從圣臺緩緩走下。

“小瑪麗，你被選為參加圣洗的圣選者，你感恩嗎？”

原來這個孩子叫小瑪麗啊！

嚴驍羽依舊看不到小瑪麗，所以也判斷不出她現在的表情。

只不過從她在聽到教皇的話語后，那段冗長的沉默就能感覺到，她內心應該是十分震驚。

“尊貴的教皇陛下，被神明鐘愛的人間天使。我感恩。”

“你懂得感恩就好。”

彼得三世將手中權杖輕輕觸地，嚴驍羽的視線陡然升高，然后快速地朝著圣殿后面移動。

“嘩啦”一聲。

小瑪麗應該是被扔進了一個水池里面。

彼得三世站在水池邊，對小瑪麗露出慈悲的笑容。

“你們這些女巫生來就背負著原罪，如今在這圣池中，我為你舉行圣洗儀式。這將徹底洗除你身上的罪孽。”

彼得三世用右手撩起一點池水，灑在小瑪麗臉上。

“圣洗儀式后，你將會迎來一條嶄新的生命。”

彼得三世說完，一旁的侍者就送上來一個精美的金盤，盤子上蓋著華美的絲綢。掀開絲綢，露出來的東西讓嚴驍羽無比眼熟。

一面光滑的銀鏡赫然躺在金盤中。

彼得三世將銀鏡拿在手中上下打量一番。然后一手拿著權杖，一手舉起銀鏡。

權杖上射出一道道金色雷霆，劈落在小瑪麗站立的圣池中。

凄慘的哀嚎聲回蕩在空蕩的圣殿中，高聳的殿頂讓這聲音在其中來回回蕩，就像是小瑪麗正圍著你的耳朵哀嚎。

哀嚎聲中夾雜著彼得三世的輕笑，還有圣殿里其他人的笑聲。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小瑪麗終于徹底失去了聲息，尸體無力地癱軟在圣池邊。

“你叫什么名字啊？”

彼得三世將銀鏡拿在手里對著日光打量，又詢問在一旁伺候的侍者。

侍者驚喜萬分，當即五體投地大喊道。

“冕下，我的名字叫做涅爾。”

“好，那這個魔鏡以后就叫做涅爾魔鏡吧。這個東西賞給你了，記得把這里打掃干凈。”

嚴驍羽憤怒地漂浮在空中，看著死亡發生在面前，自己卻無能為力。

幻境再次消失，一道血紅的精神體出現在嚴驍羽的視線之前。

“你說，我到底有沒有罪呢？”

嚴驍羽突然發現自己的視線可以隨意改變了，他低下頭發現自己在幻境中首次擁有了實體。

可怖的血紅色精神體漂浮在嚴驍羽身前一丈遠。嚴驍羽上前幾步，伸出手輕輕撫摸著血色精神體。

“小瑪麗，你沒有罪。”

嚴驍羽并不知道如何才能順利通過魔鏡的考驗，如今面對這問題，他便直接按照自己內心的樣子表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