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英國輕巡洋艦獨角獸號——聽見炮聲——駛來一條船——澤瑪特一家——沃爾頓一家——分手——各種交換——再見——輕巡洋艦起航
獨角獸號是一艘配備十門火炮的小型巡洋艦,懸掛英國旗幟,它目前處于從悉尼[1](澳大利亞)駛往好望角[2]的航行途中。這艘軍艦的艦長是利特爾斯通海軍上尉,他的部下共有六十來號人。本來,按照慣例,軍艦是不允許搭載乘客的,不過,獨角獸號卻被授權搭乘了一家英國人,這家的家長是沃斯頓先生,一位機械制造師,身體不好,不得不返回歐洲。家庭成員包括他的夫人瑪麗·沃斯頓,以及他們的兩位女兒,安娜和朵爾,她倆的芳齡分別是十七歲和十四歲。此外,這家還有一個兒子,名叫詹姆斯·沃斯頓,不過,此刻他與妻子,還有他們的孩子居住在開普敦[3]。
獨角獸號于一八一六年七月啟程離開悉尼港,先是沿著澳大利亞的南部海岸行駛,然后,把航向對準印度洋的東北部。
在本次航行中,遵照海軍部[4]的命令,利特爾斯通海軍上尉指揮獨角獸號,在相關緯度的海域巡航,在澳大利亞西部海岸,或者在臨近島嶼,尋找可能生還的多克斯號的幸存者,那條船在三十個月之前遇難,從此杳無音信。對于該船的具體遇難地點,人們一無所知,唯一確定的就是,這場海難確實曾經發生,因為這條船的二副,以及船上的兩名水手在海上獲救,并且被帶回了悉尼。當時,他們乘坐一條大型救生艇,是艇上眾多海難者中僅存的生還者。至于多克斯號的格倫菲爾德船長、其他水手,以及乘客,——包括蒙特羅斯上校的女兒,——根據事后二副描述的船只遇難情形,找到他們的希望已經十分渺茫。不過,大不列顛政府仍然堅持在印度洋的東部,以及帝汶海[5]附近繼續開展搜救行動。在這些海域,分布著眾多島嶼,而且很少有商船經過那里。因此,在多克斯號可能遇難的海域,尋訪散布在那兒附近的島嶼,就成為獨角獸號的任務。
根據上述命令,獨角獸號繞過澳大利亞西南端的盧溫角[6]之后,隨即掉頭向北方行駛。在巽他海峽[7]的幾座島嶼停留,一無所獲之后,它重新踏上前往開普敦的航程。然而此時,獨角獸號遇到了猛烈的暴風雨,并且在狂風暴雨中掙扎了一周之久,艦體遭到嚴重損害,不得不尋找一處拋錨地點,以便進行維修。
十月八日,瞭望水兵報告,在南方發現陸地——看上去像是一座島嶼——但是,即使在最新的海圖上,也沒有標出它的位置。利特爾斯通海軍上尉隨即下令駛往這片陸地,并且在島嶼東側的海灣找到避難所,那是一處良好的錨泊地,可以躲避狂風的侵襲。
全體艦員立即投入工作。他們在沙灘的山崖腳下,支起幾座帳篷,建立宿營地,同時,采取一系列謹慎的防范措施,因為,這片海濱很可能有土著居住,或者有土著出沒。眾所周知,印度洋的土著惡名昭著,劣跡斑斑。
獨角獸號在這兒停泊了兩天,一直到十月十日的那天早晨,艦長和水兵們聽到兩聲炮響,炮聲從西邊傳來,引起大家的注意。
必須對這兩聲炮響給予答復,于是,獨角獸號的左舷炮臺連續開了三炮。
隨后,利特爾斯通海軍上尉耐心等待。因為,他的軍艦還在維修,無法起錨駛出海灣。還需要幾天時間,獨角獸號才能出海航行,繞過西北邊的海岬。無論如何,艦長確信,獨角獸號發出的炮聲已經被對方聽見,因為當時,海風是從海面吹過來,他認為,很可能,用不了多久,就能看到另一艘船駛入海灣。

在獨角獸號上享用了一頓豐盛的晚餐……
于是,瞭望水兵堅守在桅桿頂上,然而,直到日落,海上并未出現任何船帆。向北方望去,海面空無一物——與此同時,彎曲的海岸線連接著海濱向遠方伸展,那里同樣荒涼寂寞。至于是否向內陸派遣一支小分隊,以便偵察虛實,利特爾斯通海軍上尉出于謹慎,拒絕了這項提議,因為,他不希望部下冒險。另一方面,眼下的形勢并非十分緊迫,一旦獨角獸號有能力重新起航,它將圍繞這座島嶼航行。上尉已經對這座島嶼進行了精確定位——即:緯度為19度30分,經度則是大西洋加納利群島的耶羅島子午線[8]以東114度5分。毫無疑問,這兒是一座島嶼,因為,在印度洋的這片區域,不存在任何大陸。
又過了三天,情況照舊。在此期間,發生過一場暴風雨,把周圍攪得天昏地暗,不過,依靠海岸的庇護,獨角獸號安然無恙。
十月十三日,再次傳來幾聲炮響,與第一次的炮聲來自同一方向。
這一次,每聲炮響的間隔時間為兩分鐘,對此,獨角獸號回應了七聲炮響,每次間隔的時間與對方一樣。由于聽上去,這次的炮聲并不比上次的炮聲更近,獨角獸號艦長判斷,對方船只應該沒有移動位置。
這一天,將近下午四點鐘,利特爾斯通海軍上尉在艉樓上散步,手里端著望遠鏡,舉到眼前,突然發現一條小艇,上面坐著兩個人。小艇繞過海岬,在海濱的巖石中間穿行。這倆人皮膚黝黑,看上去應該屬于馬來亞,或者澳大利亞的土著。他們的出現表明,這片海濱有人居住。于是,艦長下令采取措施,謹防遭到攻擊,因為,在印度洋的這些海域,土著襲擊的事情司空見慣。
小艇逐漸靠近——看上去這是一條平底小艇。艦長下令允許小艇駛過來,然而,就在小艇距離獨角獸號僅有三鏈遠的時候,兩個土著喊出了一種讓人完全聽不懂的語言。
利特爾斯通海軍上尉和屬下軍官們揮舞手里的絹帕,高舉雙手,表示自己并未持有武器,但是,小艇并未露出愿意靠近的意思,片刻之后,小艇迅速離開,消失在海岬后面。
夜幕降臨后,利特爾斯通海軍上尉與自己的軍官們商量,是否需要派遣一條大型救生船,前往北邊海濱一帶偵察。實際上,眼下的局面確實需要弄清楚,今天早晨聽見的炮聲,絕對不可能是土著燃放的。毋庸置疑,在這座島嶼的西側有一條船,也許,這條船陷入困境,而且,它需要救援。
因此,艦長決定,第二天早晨九點鐘,把救生艇放到水面,在一切布置就緒后,立即對那個方向進行偵察。
第二天一早,海岬那頭兒出現了一條船,這不是那條平底小艇,也不是土著們慣常使用的獨木舟,而是一條輕便小船,或者說是平底漁船,船身結構足夠現代化,排水量達十五噸左右。當它駛近獨角獸號的時候,船上升起一面紅白顏色的旗幟。看著這艘船放下一條小艇,小艇尾部升起一面表示友好的白色小旗,朝著巡洋艦駛過來,包括艦長、軍官,以及水兵在內,巡洋艦上的所有人驚訝不已,目瞪口呆!
兩個男人登上獨角獸號的甲板,做了自我介紹。他們是瑞士人,一位名叫讓·澤瑪特,另一位是他的長子弗里茨。他們都是地主號的海難幸存者,這條船早已沉沒,迄今為止毫無音信。
英國人給予父子倆極其熱情友好的接待。隨后,父子倆邀請利特爾斯通海軍上尉過去,登上那條平底漁船,上尉迫不及待地接受了邀請。
在平底漁船上,澤瑪特先生向獨角獸號艦長介紹了自己勇敢的妻子,以及另外三個兒子,看到他自豪的神色,在場者無不動容。看著他們果敢的神情、充滿智慧的面容,以及健康的體魄,面對這了不起的一家人,所有人贊嘆不已,倍感欣慰。隨后,珍妮也被介紹給利特爾斯通海軍上尉。
上尉禁不住問道:“澤瑪特先生,你們在這里生活了十二年,這個地方究竟叫什么名字呀?”
“我們給它起了一個名字,叫‘新瑞士’,”澤瑪特先生回答道,“我希望,它能一直保留這個名字……”
“請問艦長,這里是一座島嶼嗎?……”弗里茨問道。
“是……是印度洋上的一座島嶼,但是海圖上并未標出。”
“我們一直不知道這是一座島嶼,”歐內斯特強調道,“因為,由于害怕遇到壞人,我們始終不曾巡視過周圍。”
“你們做得很對,因為,我們曾經在這兒見到過土著……”利特爾斯通海軍上尉回答道。
“土著?……”弗里茨反詰道,毫不掩飾自己的驚訝。
“毫無疑問,”艦長肯定道,“昨天……他倆乘坐一條獨木舟……或者是一條平底小艇……”
“那兩個土著,不是別人,就是哥哥和我,”杰克笑著回答道,“我們把臉和胳膊都涂黑了,裝扮成土著的模樣……”
“你們為什么要喬裝打扮呢?……”
“因為,艦長,我們并不知道正在和什么人打交道,您的軍艦很可能是一艘海盜船!”
“噢!”利特爾斯通海軍上尉說道,“喬治三世陛下[9]的一艘軍艦!……”
“我們并無惡意,”弗里茨回答道,“只不過,我們希望安然無恙地返回山洞之家駐地,也希望全家平安無事。”
“我補充說一句,”澤瑪特先生接著說道,“昨天,弗里茨和杰克發現你們的巡洋艦正在維修,這讓我們確信,還能在這座海灣里找到你們,于是我們就趕緊過來了……”
現在,珍妮感到無比幸福,因為艦長告訴她,聽說過蒙特羅斯上校的名字。甚至,就在獨角獸號啟程前往印度洋的前夕,各家報紙還刊登過報道,聲稱上校已經抵達樸次茅斯,隨后到達倫敦。然而,自從那一次,有消息說多克斯號沉沒了——除了那位二副和三名水手被救往悉尼,其他旅客和船員全部遇難,可以想象得到,獲悉自己的女兒在這場災難中喪生,那位不幸的父親該多么絕望。現在,如果蒙特羅斯上校知道,珍妮在多克斯號海難中死里逃生,他必將大喜過望,一切悲傷煙消云散。
這時,平底漁船準備返回救命灣,澤瑪特夫婦希望能在那邊招待利特爾斯通海軍上尉。然而,上尉卻希望他們別走,一直盤桓到傍晚。最終,澤瑪特夫婦同意留下來,在這座海灣過夜。于是,人們在巖石旁支起三頂帳篷,一頂帳篷讓四個男孩子留宿,一頂帳篷讓澤瑪特夫婦居住,第三頂留給珍妮·蒙特羅斯。
于是,澤瑪特一家講述了自己的經歷,從流落新瑞士島開始,直到現狀,詳盡無遺。不出所料,艦長和軍官們提出,希望參觀這小片殖民地的各處設施,包括舒適的山洞之家居所,以及鷹巢。
在獨角獸號上享用了一頓豐盛的晚餐之后,澤瑪特夫婦和他們的四個兒子,以及珍妮向利特爾斯通海軍上尉道過晚安,分別鉆進海岸邊巖石旁的帳篷。
當澤瑪特先生獨自面對夫人的時候,他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親愛的貝茜,我們現在有了一個回歐洲的機會,有幸重新見到我們的同胞,還有朋友們……但是,必須考慮到,現在,我們的處境已經完全不同……新瑞士已經被世人知道……用不了多久,其他船只就會來這里停泊……”
“你到底想要說什么呀?……”澤瑪特夫人問道。
“我想說,究竟應不應該利用這個機會?……”
“我的朋友,”貝茜回答道,“從昨天起,我就已經在考慮這個問題,而且,考慮的結果是:既然我們在這兒生活得很幸福,為什么要離開這片土地?……光陰荏苒,時光已經把我們與過去的聯系徹底切斷,既然如此,為什么還要再續前緣?……人這一輩子,長途跋涉尋找幸福,總得歇歇腳,我們是不是已經到了該歇腳的時候?”
“噢!親愛的夫人,”澤瑪特先生禁不住一把摟住貝茜,叫道,“你太理解我了!……是的!……如果拋棄我們的新瑞士,簡直就是辜負了上帝的眷顧!……不過,這件事不僅僅與我倆有關……還有孩子們……”
“我們的孩子?……”貝茜回答道,“如果他們想要回到自己的祖國,我能理解……他們還年輕,有屬于自己的未來……雖然他們的離去會讓我們悲傷,但是,最好還是把選擇的自由留給孩子們……”
“你說的對,貝茜,在這個問題上,我與你想的一樣……”
“盡管放心,讓我們的孩子搭乘獨角獸號離去,我的朋友……即使他們走了,最終還會回來……”
“另外,還要替珍妮想一想,”澤瑪特先生說道,“別忘了,早在兩年前,她的父親蒙特羅斯上校就已經返回英國……兩年來,他為自己的女兒流盡了眼淚……讓珍妮回去看望父親,這是理所當然……”
“她已經成了咱們的閨女,看著她離開,我們心里著實難受……”貝茜回答道,“弗里茨對珍妮感情深厚……而且,珍妮對他也一往情深……但是,我們不能替珍妮做這個主。”
澤瑪特夫婦花了很長時間談論這些事情。他倆知道,自己的生活即將發生變化,對這個變化帶來的后果,他倆也一清二楚。直到后半夜,很晚了,澤瑪特夫婦才終于睡去。
第二天——平底漁船離開這座海灣,繞過東邊海岬,一直駛往救命灣。利特爾斯通海軍上尉、另外兩位軍官,以及澤瑪特一家共同乘船,一同前往的還有沃斯頓一家。平底漁船直抵豺狼溪的入海口。
與當年珍妮·蒙特羅斯一樣,幾位英國人第一次參觀山洞之家,驚嘆之余,難免贊嘆不已。在這棟冬季住宅里,澤瑪特先生招待了幾位來賓,又陪他們參觀了鷹巢的空中樓閣、展望山別墅、瓦爾德格和扎克托普的農舍,以及埃伯福特鄉間小屋。希望之鄉的繁榮景象,令利特爾斯通海軍上尉和他的軍官們贊不絕口。一個遭遇海難的家庭,流落在一座孤島,依靠自己的勇氣和智慧,全家人齊心協力,經過十一年的努力,終于取得這些成就,能不令人欽佩嗎?在山洞之家的大廳里,來賓們享受了一頓豐盛的美餐,大家頻頻舉杯,向新瑞士的移殖民致敬。
這一天,沃斯頓先生和他的妻子,以及他們的兩個女兒有機會認識澤瑪特夫婦,并且相見恨晚。沃斯頓先生的身體不好,亟需上岸,在陸地上休息幾個星期,于是,自然而然地,當天晚上,就在大家分手的時候,他開口說道:
“澤瑪特先生,可否允許我坦率地、發自內心地跟您說幾句話?”
“當然。”
“你們在這座島上的生活方式,令我非常羨慕,”沃斯頓先生說道,“在這個美麗的自然環境中,我感覺身體好了不少。如果能在您的希望之鄉得到一處生活的角落,我將倍感幸運。當然,甭管怎么說,這需要得到您的同意……”
“請您千萬別猶豫,沃斯頓先生!”澤瑪特先生迫不及待地回答道,“如果您能來我們這塊小小的殖民地落腳,我夫人和我,我們將倍感榮幸,并與你們共享在這兒的幸福生活……另外,我和夫人已經做了決定,我倆打算在新瑞士頤養天年,這里將成為我們的第二祖國,我們的愿望,就是永遠不再離開此地……”
在場的所有人不禁齊聲高呼:“好哇!為了新瑞士!……”
澤瑪特夫人把每個人杯子里的土釀葡萄酒,換成在重大慶典日才舍得拿出來的加納利酒[10],大家共同舉杯,為了新瑞士,一飲而盡。
“讓我們為愿意在這里安家落戶的人,也干上一杯!……”歐內斯特和杰克補充叫道。
弗里茨一句話沒說,珍妮垂下頭,沉默無語。
隨后,參觀者們換乘獨角獸號派來的大型救生艇,就在大家陸續登船的時候,弗里茨找機會單獨與母親相處,他擁抱了母親,卻一句話也不敢說。
看到自己的長子準備離開,母親痛苦萬分。看到母親這樣,弗里茨不禁跪倒在母親面前,叫道:
“不……媽媽……不!我不走了!……”
珍妮也跑了過來,投入澤瑪特夫人的懷抱,不斷重復說道:
“對不起……對不起……我讓您傷心了……我愛您,就像愛自己的母親!……但是……那邊……我的父親……我又怎么舍得!”
澤瑪特夫人與珍妮相擁而泣。當她倆終于說完了心里話,看上去,貝茜已經差不多坦然面對即將分手的事實。
此時,澤瑪特先生和弗里茨走了過來,珍妮對澤瑪特先生說道:
“爸爸,”——這是珍妮第一次如此稱呼澤瑪特先生,“剛才媽媽已經為我祝福了,請您也為我祝福吧!……請允許我……請允許我們動身去歐洲!……您的孩子會回到您的身邊,請放心,無論如何,他們都不會與您天各一方!……蒙特羅斯上校是個熱心人,他一定會替女兒報答她欠下的恩情!……希望弗里茨在英國能夠見到他!請相信我們兩人!……您的兒子已經向我保證,一定履行對您的承諾,同樣,我也對他保證過,一定不辜負您的期望!……”
最終,根據獨角獸號艦長做出的允諾,事情安排如下:沃斯頓一家下船登岸,騰出他們在巡洋艦上的位置。弗里茨、弗朗索瓦和珍妮離岸登艦,隨行的還有朵爾,也就是沃斯頓家那位最小的千金。她將前往開普敦與哥哥見面,并在晚些時候,與哥哥、嫂嫂,以及他們的孩子一起返回新瑞士。至于歐內斯特和杰克,他倆一致表示,絕不離開父母親半步。
至此,利特爾斯通海軍上尉的使命已經完成,因為首先,他尋找到了多克斯號旅客的唯一幸存者珍妮·蒙特羅斯,其次,他找到的這座新瑞士島,可以作為印度洋里一處絕佳的停泊地。不僅如此,作為這座島嶼的第一位占有者和擁有者,澤瑪特先生表示,希望將這座島嶼獻給大不列顛。利特爾斯通海軍上尉承諾,一定將此事處理妥當,并且把英國政府的承諾書送交回來。
因此,可以預計,獨角獸號還將返回新瑞士島,以便完成對它的占領。獨角獸號返回的時候,將把弗里茨、弗朗索瓦,以及珍妮·蒙特羅斯送回來,此外,它還將在開普敦接上詹姆斯·沃斯頓、他的妹妹朵爾、他的妻子,以及他們的孩子。說到弗里茨,他已經獲得澤瑪特夫婦的同意,因此,他將帶回來結婚所必需的相關證明文書——蒙特羅斯上校一定很愿意答應這樁婚姻——甚至,大家毫不懷疑,上校本人也將樂意陪同年輕夫妻來到新瑞士。
是的,所有這一切都已安排妥當。不過,在一段時間里,澤瑪特一家將不得不分開,為此,他們心里很不是滋味。確實,弗里茨、弗朗索瓦、珍妮,以及珍妮的父親終將回到新瑞士,也許,隨同前來的還有其他移殖民,一旦他們返回,必將迎來幸福美滿的生活,而且新瑞士島定會長治久安,為這片殖民地造就繁榮昌盛的未來!
大家立刻著手準備遠行。再過幾天,獨角獸號就將駛出位于島嶼東部海濱的海灣,這座海灣從此被命名為“獨角獸灣”。一旦巡洋艦的帆纜索具安置到位,它就將出海遠航,船頭直指好望角。
毋庸置疑,珍妮希望帶給,或者說給蒙特羅斯上校帶去紀念品,這些都是她在煙石島親手制作的東西。這些物品無不讓她回想起那孤獨無助的兩年,然而也是勇敢生活的兩年!……于是,這些物品統統交由弗里茨保管,對他來說,這些東西無比珍貴。
澤瑪特先生交給兩個兒子很多頗有商業價值的東西,在英國的市場上,這些東西可以兌換成金錢,包括大量采集來的珍珠,它們無不價值連城;在鸚鵡螺灣小島附近采集的珊瑚;此外,還有肉豆蔻,以及好幾口袋香草莢[11]。把這些東西出售以后,弗里茨可以用換來的錢采購殖民地必需的各種物品——這些物資將委托給第一艘開往新瑞士的商船,未來的移殖民們將攜家帶口,乘坐這條船抵達這片殖民地。事實上,這批物資的數量將十分可觀,需要一條載貨量高達數百噸的大船。
另一方面,澤瑪特先生還與利特爾斯通海軍上尉做了幾筆交易,并因此得到好幾桶燒酒和葡萄酒,此外,他還交換到若干衣物、紡織品、武器、十幾桶火藥、子彈、鉛彈,以及圓炮彈。因為新瑞士必須滿足居民們的需求,特別是對火器的需求。他們需要這些火器,不僅為了狩獵,也是為了防身,因為,如果土著部落占據了島嶼山脈南邊某些迄今為止還未被移殖民涉足的地方,海盜或者土著可能對移殖民發起攻擊,而且,出現這種局面的可能性很大。
與此同時,獨角獸號的艦長還被委托一件事情,就是向地主號遇難旅客的親屬們送還遺物,這些都是澤瑪特一家在地主號殘骸上收集的,包括貴重物品和首飾,其中有好幾千枚皮阿斯特、項鏈、戒指,以及金銀手表。這些歐洲的奢侈品雖然珍貴,但在新瑞士卻毫無用處。撇開它們可以用金錢衡量的價值,對于遇難者的親屬來說,這些東西有著特殊的紀念意義……至于澤瑪特先生在這些年里每天堅持書寫的日記,弗里茨將負責把它在英國出版,以便確立新瑞士島在地理名錄中應有的位置[12]。
臨出發前夕,上述準備工作全部完成。利特爾斯通海軍上尉把工作以外的閑暇時間,全部用來與澤瑪特一家進行親密交往。大家都希望,在今后不到一年的時間里,獨角獸號首先在開普敦停泊,然后返回英國,在倫敦接受海軍部關于這塊殖民地的命令后,隨即返回新瑞士,以大英帝國的名義,正式接管這塊殖民地。當獨角獸號返回時,澤瑪特一家人也將重新團聚,永不分離。
終于,十月十九日這一天來臨。
此前一天,巡洋艦已經離開了獨角獸灣,在距離鯊魚島一鏈遠的海面拋錨。
對于澤瑪特夫婦,以及歐內斯特和杰克來說,這是悲傷的一天。第二天,弗里茨、弗朗索瓦和珍妮就要與他們分手。對于沃斯頓夫婦來說,這一天也不輕松,因為,他們的女兒朵爾也將動身離去。對于這些內心堅強的人來說,他們必須努力表現得更為堅定,即使如此,難道他們能夠忍住傷心的淚水?……
澤瑪特先生竭力掩飾自己激動的心情,可是很難做到。至于貝茜和珍妮,她倆相互擁抱——母親與女兒相互拋灑惜別的淚水。
天剛放亮,救生船載著旅客們駛往鯊魚島,澤瑪特夫婦、歐內斯特,以及杰克,還有沃斯頓夫婦和他們的大女兒,大家一起陪伴他們。
就在那兒,在這座小島上,在救命灣的入口處,大家最后一次道別。此時,救生船載著旅客們的行李靠攏巡洋艦。大家相互擁抱,緊緊握手。由于在英國與新瑞士之間尚未通郵,因此,大家將無法互致信函。沒辦法!所有人只好相互道別,希望早日重逢,而且越快越好,以便早日開始共同生活。
隨后,珍妮·蒙特羅斯照顧著朵爾·沃斯頓,與弗里茨、弗朗索瓦一起乘坐獨角獸號的大型救生艇,登上巡洋艦。
半個小時后,獨角獸號收起鐵錨,一陣順暢的東北風吹來,巡洋艦載著所有乘客,鳴放三聲禮炮,向新瑞士的旗幟致意,然后,向大洋深處駛去。
聽見獨角獸號的三聲炮響,作為回應,歐內斯特和杰克也點燃了鯊魚島炮臺的火炮。
一個小時之后,巡洋艦高聳的船帆消失在失望角最后幾簇巖石背后。
[1] 悉尼位于澳大利亞的東南沿岸,是澳大利亞面積最大、人口最多的城市。
[2] 好望角是非洲西南端非常著名的岬角,在蘇伊士運河通航前,這里是來往亞歐之間船舶的必經之地。
[3] 開普敦是非洲南部最大的城市,位于開普半島的北端,而開普半島的角點就是好望角。
[4] 18世紀時,英國政府成立海軍部,負責指揮英國皇家海軍和皇家海軍陸戰隊。
[5] 帝汶海是印度洋的分支海域。位于帝汶島東南、澳大利亞西北。西連印度洋,東接阿拉弗拉海。
[6] 盧溫角位于西澳大利亞的西南最頂端,與南非的好望角、南美洲的合恩角并稱世界三大角,是南太平洋與印度洋的交匯處。
[7] 巽他海峽是印度尼西亞爪哇島與蘇門答臘島之間的海峽,連接爪哇海與印度洋,是太平洋通往印度洋的重要戰略通道之一。
[8] 19世紀以前,許多國家采用通過大西洋加那利群島耶羅島的子午線為本初子午線,即零度線。1884年,國際經度會議決定,以通過英國格林尼治天文埃里中星儀的經線為本初子午線,作為全球經度的起算經線。
[9] 喬治三世(1738—1820),英國國王兼漢諾威國王。
[10] 加納利酒是一種在釀造過程中,或在釀造完成后添加酒精的葡萄酒。原產于西班牙加納利群島,亦稱加納利加強葡萄酒。
[11] 香草莢又叫香草枝,是非常名貴的香料,廣泛應用于制作冰淇淋、可樂、巧克力和咖啡。
[12] 這本書后來以《瑞士魯濱孫漂流記》的名字出版。——原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