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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真理

  • 唐路
  • 比超皮卡
  • 4545字
  • 2024-08-21 23:50:10

張朔猝起發難,那老僧招架不及,大聲驚呼:“施主何必如此!”

一邊的小沙彌嚇得打跌,雙手撐在地上,面色慘白。

“你是什么人,怎敢冒充法喜禪師?”

張朔摸出匕首,抵在那老僧腰間,說話間四處打量,防范有其他寺僧前來救援。只是等了片刻,偌大寺院冷冷清清,除了幾聲鴉鳴,別無他人。

“老衲就是法喜。”老僧氣息急促,振振有詞。

張朔冷笑道:“你以為我沒見過瓊隆囊嘎?”又道,“拂耽延曾與我說起,法喜禪師早年游歷中原,直到四十歲那年在西京長安凈業寺開竅大成,才回到疏勒成為主持,開山收徒。瓊隆囊嘎少說四十來歲年紀,就算他是法喜禪師的開山弟子,法喜禪師如今也必然年逾八十了。你雖有幾根白須,但看著頂多五六十歲,怎敢胡言亂語?說,你到底是誰?”

老僧瑟瑟發抖,感覺到張朔的匕首更往里壓,魂飛魄散,忙道:“壯士別惱,我的確不是法喜禪師,法喜禪師是我的師兄,我法號漢稱苦堅。”

“苦堅?”張朔并不放手,“我找法喜禪師,法喜禪師在哪里?”再瞪一眼那小沙彌,“你這孩子倒也不老實!”

小沙彌哆哆嗦嗦,聲音顫抖:“在、在......”

“咄!”苦堅自顧不暇,還不忘恐嚇小沙彌。

張朔看在眼里,心想:“這小沙彌知道內情。”隨即右手一抖,將匕首柄用力砸在苦堅的腦后。苦堅悶哼一聲,當場暈了過去。

小沙彌見狀駭然,瞪大雙眼。

張朔拋下苦堅,環視正殿四周,只覺與預想中香火鼎盛的場面截然相反,鴉雀無聲,滿地落葉也無人打掃,一派破落寂寥景象。

“喂,小師父,你寺里人呢?”

小沙彌站在原地不動,回道:“都跑光了。”

“跑光了?”

“正是。早前寺里人就漸漸稀少,這幾日吐蕃軍來,大多逃散。”

“主持何在?”張朔厲聲質問,“騙我的下場,你都看到了。”

“不敢騙,不敢騙!”小沙彌點頭如搗蒜,“在四方堂,那里是寺院中專門講經的場所,只是......只是......”說到后來,同樣吞吞吐吐。

張朔正想去看看有什么古怪,不多問,但道:“你帶路。”

小沙彌在前引路,帶著張朔進到正殿。殿的正中是長方形像座,上有釋迦牟尼佛造像,下繪有壁畫,佛像和底座形制一如漢地。

除此之外,整個大殿空空蕩蕩,并沒有再供奉其他神佛比丘,可見莫爾寺信奉是在漢地依然延續的上座部佛法,而非西域通行的大乘佛法,或許與深受漢地律宗影響的法喜禪師大有淵源。

穿過正殿,有兩條小徑可分別通向東、西配殿。四方堂位于東配殿東邊一片塔林中,和院內其他殿宇都相隔較遠,幽靜偏僻。

眾佛塔林立,唯有兩座方臺圓腰覆缽頂的土砌寶塔最為顯眼。

兩座寶塔后方,已可見四方堂的一角飛檐。

張朔調勻呼吸,收緊步伐,接近堂前,先有濃烈的香氣撲鼻,幾盞高懸檐角的紗燈下,供著壇、插著香。

香燭眾多,煙氣彌漫甚厚,將整個堂屋外圍籠罩得朦朧不清。

屋門外土磚鋪就的開闊地中央擺了一尊巨大的香壇,里頭積灰深厚,除了一些新點燃正在燒的香燭,還有許許多多燒得只留半截小段的舊香燭殘留在里面,堂門虛掩,黑洞洞看不清內部情況。

“主持就在里面。”

小沙彌伸手一指。

張朔撇下他,輕輕推開四方堂的屋門。

一進門,仿佛進到了另一個世界,入眼極是幽暗,偌大堂內空空蕩蕩,除了地上的幾個蒲團以及最上首處貼墻懸掛的一幅五百羅漢圖,竟是別無他物。尚在觀察,不防聽到背后“吱呀”輕響,門居然被那小沙彌神不知鬼不覺偷偷關上了。

周圍漆黑一片,唯有幾道光線從窗欞的孔洞穿進來,照出幾塊亮光。

“好狡猾的小沙彌。”張朔暗罵,尋即搶去開門,豈料這門有古怪,外面不知被什么東西抵住,竟是閉得嚴嚴實實,“他若回頭放那些吐蕃騎兵進來,可就糟了!”一時間竟感到有些進退兩難。

等他回過頭,心頭一震,原來那五百羅漢圖前,不知什么時候居然多出了一道影子。

“是苦堅嗎?你別著急,我找機會將人放倒,再綁去送給吐蕃人......”

陰影下走出一個漢子來,方臉大眼濃髯,三十出頭年紀,穿一身類似吐蕃人的寬領布袍、更以紅絹纏頭。他背手在后,自說自話,眼里全是疑惑。

“我找法喜禪師。”

張朔朗聲回答,借著微光瞟見那濃髯漢子神情驟變,迅速將手搭在了腰間佩刀上,面色不善,當下不假思索,墊步沖進,獅子搏兔去搶對方的佩刀。

“你是何人?”

濃髯漢子失了先手,急忙回退,但動作滯礙之際,佩刀已被張朔拿住。

他拽了幾下,張朔的身子柔若無骨,跟著他進進退退拉鋸,然而手中佩刀半點不放松。這是從鮑小禾那里學來的突厥人摔跤招數,在近身空手搏擊的時候尤為有用。

濃髯漢子倉促間用力過度,很快感到疲乏,張朔趁他稍稍放松的當口兒,左臂猛然施力,大喝一聲將佩刀“刷啦”一下拔出刀鞘,右掌順勢一送,推那濃髯漢子往后趔趄幾步。

張朔一轉刀刃,寒光反射在濃髯漢子臉上。

濃髯漢子見勢不妙,轉身就跑,直似有遁地術,居然瞬間消失在了黑暗中。

張朔趕上前兩步,發現那幅五百羅漢圖在輕輕晃動,抬手一掀,后面立刻顯出來一個黑黢黢的洞。洞口形狀方正,貼砌青磚,看得出是精心修葺過的。

“沒想到,這里還有個暗道。”

張朔大為驚奇,只覺這莫爾寺別有洞天。

正在這時,一個聲音從洞里傳了出來,音色不似那濃髯漢子,更顯年輕:“毘婆沙,你在做什么?”說的是于闐語,略略能懂。

“竟還有別人。”

張朔挺直刀鋒,從方洞往下。起初是伸手不見五指的石階通道,全憑感覺往下走。好在通道很淺,轉過一角,眼前景象大變,到了一間偏室。

偏室不大,方方正正的,入眼遍插香燭,紅光通明猶如白晝,香煙縈繞其間,從外至內,恍如隔世,人也因為濃重的香氣變得昏昏沉沉的。

最上首點了兩盞明燈,當中是一尊半人高的佛像。佛像身穿袈裟,坐于蓮臺之上,栩栩如生。

佛像前擺了一張大禪椅,先前的濃髯漢子跨立在那里,神色驚慌。

大禪椅上,是一名穿著僧袍的耄耋老僧,窄臉細目、長眉入鬢,手里捻著佛珠,閉目端坐。

“何人?”

另有一名年輕人從側邊的靠椅上站起來,目視張朔。

此人年約弱冠,面如朗月,身材修長,留著兩撇八字胡,衣衫疊穿,內層是精美的綠綢里夾衣,外層是更為講究的小袖團窠花錦袍,腳上則搭一雙黑漆長筒靴。整個人精神抖擻,頗顯朝氣。

張朔盯著大禪椅上的老僧,橫刀道:“唐人張朔,有事拜見法喜禪師。”

“唐人張朔?”

老僧沒回答,年輕人先皺起了眉頭,“毘婆沙,你不放心,還要雇唐人刀客來看管我嗎?”

濃髯漢子苦笑道:“王子,實話實說,我不認識他。莫非你心里明白卻裝糊涂,要讓你找來的援兵把我干掉?”

只聽那年輕人道:“我是什么人?于闐國的王子,王位的繼承人。身份擺在這里,不會像你們一樣,用這些下三濫的手段。”

“于闐國的王子?”張朔聞言,當即愕然,“閣下莫非就是尉遲玄?”

年輕人一怔,遲疑著問道:“正是......你、你還真是來找我的?”

張朔大喜,撫掌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我正欲去于闐找王子商議大事,不想在這里碰見。”

世事難料,饒是他心思再怎么縝密,也不可能料到,今日會在這莫爾寺的一個僻靜角落,遇見自己最想見的人。

“這......”尉遲玄欲言又止。

這時候,一只入定的長眉老僧忽而開口嘆道:“命數,命數!”

張朔問道:“老師父就是法喜禪師吧?”

長眉老僧點頭道:“是也,是也。”

“主持不在禪房,坐在這里干什么?”張朔十分不解,“王子,你怎么也在這里?于闐那邊,出了什么事?”

尉遲玄瞅了一眼那濃髯漢子,苦著臉道:“我并非自己想來,而是被父王強行送到了這里。保駕之人,便是我這個本家兄弟,尉遲毘婆沙。”

張朔聽了,愣了愣神,瞬間想通原委,點著頭道:“我就說疏勒義軍起事,拖住吐蕃大軍,于闐空虛,如此大好時機,盛名在外的于闐王子怎么會坐山觀虎斗,原來是成了籠中囚虎,有心無力啊。”

尉遲玄似笑非笑,淡漠道:“父王憂我廣邀豪杰志士,總有一日會被吐蕃人察覺,致使家族遭遇滅頂之災,是以在瓊隆囊嘎出征之后,就讓尉遲毘婆沙在我的就酒水中下藥,將我迷倒,軟禁在這暗室。又怕主持心存惻隱,將我放走,連同主持也軟禁了起來。”

尉遲毘婆沙說道:“王子放心,大王吩咐過了,等大使成功平叛旋師于闐,就放王子回去,一切就當從未發生過。”

“我為于闐費盡心思,父王卻始終難以理解我。也罷,也罷,就此做個富家翁,保得家族千秋萬代延續下去,也是好的!”尉遲玄無奈而落寞,看得出,這幾日他內心煎熬,一定自我寬慰了很多。

張朔正色道:“聽王子所言,似乎之前的凌云壯志都當放屁了?”他萬萬沒想到,傳聞中銳意進取的于闐王子,親眼所見竟已如此消沉,“疏勒義軍起事,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過了這村沒這店,王子幾年來的苦心孤詣,不就是為了今日這一刻嗎?”

“唉,他是于闐王,也是我的父親。君有令,臣不得不遵。父有教,子不得不從!”尉遲玄連連搖頭,“聽說疏勒義軍中有不少唐人,你是他們中的一員吧,來找我是為了邀我起事對不對?可惜你也看到了,我身陷囹圄,有心無力,恐怕幫不了你。”

張朔暗自尋思:“不拉上這尉遲玄,我這一趟就算白跑了,不要說給楊老大或者闕律啜交代,就我自己的志向,也無從談起。”

尉遲毘婆沙此時說道:“唐人,你聽清楚了,我國王子并不會幫助你們,你現在立刻離開這里,我便既往不咎。”

張朔笑道:“既往不咎,你有這實力嗎?”說著掂了掂自己手上的佩刀,轉對尉遲玄,“王子,實不相瞞,你想做富家翁,未必能夠如愿。”

尉遲玄眼皮一跳,道:“你這話什么意思?”

張朔舉刀,對準尉遲毘婆沙道:“你這個親近的本家兄弟不僅要軟禁你,還要將你獻給瓊隆囊嘎呢!”

“獻給瓊隆囊嘎?”尉遲玄渾身一粟,“胡說八道!”

張朔一字一頓,復述道:“苦堅,你別著急,我找機會將人放倒,再綁去送給吐蕃人......”又道,“毘婆沙,一字不漏,我記得沒錯吧?”

尉遲毘婆沙鼻孔開張,咽下唾沫,戟指張朔,罵道:“謊話連篇的唐人,你別血口噴人,我是王子的親戚,大王的得力臂膀,干嘛要做這種事?”

“你自己心里清楚。”張朔不依不饒,“沒準兒想把于闐的尉遲兩個字,換上一換也未可知啊,嘿嘿。”

尉遲玄同樣沒了之前的泰然,面無血色,不去質問尉遲毘婆沙,反倒狠狠怒視張朔,大喝:“你胡說八道,我于闐尉遲王族,沒你說的這么不堪。”

張朔冷冷道:“哦,是嗎?那么你何不問問你敬重的法喜禪師呢?他的師弟可是在外面招搖撞騙,不但冒充他的身份,還和尉遲毘婆沙勾結在了一起。我說的話你想不明白,難道禪師也想不明白嗎?是吧,禪師。”

尉遲玄氣急敗壞,看向法喜,法喜雙目似寐,仍是不住短嘆:“唉,罷了,罷了,都是命數,多說無益。”

“就算你這么說,我也不會聽你的!”尉遲玄緊繃著臉,“我于闐王族,從來只有使喚別人,絕不會聽人使喚。你說的再多,我也不會幫你!”

張朔呼了一口氣,沉聲道:“我們唐人,向來先禮后兵,尉遲玄,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老實告訴你,在西域立足,靠的不是身份,而是實力。你于闐王族再高貴,遇上從南方來的吐蕃野人,也只能乖乖給他們當走狗,搖尾乞憐,任憑使喚。現在也一樣,你和你的好親戚,加一起也打不過我,這是我的實力,你不想聽我使喚,先問問我手中的刀點不點頭!”

“你!”

尉遲玄氣得七竅生煙,可是看向尉遲毘婆沙,對方失去了刀,也渾然無措。

“你們現在,隨我出去。遲疑半步,我就給你們身上添道疤。”

不知不覺中,張朔發現自己做事變得越來越簡單粗暴,可他并不在意,甚至主動接受以及融入。或許在這片失去秩序、沒有法律的土地,他手中的刀,就是真理的來源。

偏室沒有其他道路,不用擔心尉遲玄三人逃走。張朔暫時扔下他們,想先上去看看動靜。

他匆匆走上臺階,抬手掀開蓋在最外面的五百羅漢圖,剛探出腦袋,冷不丁感到一陣冰涼,余光可見,一柄冒著寒光的刀刃已然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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