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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重生
  • 蘇敏
  • 4576字
  • 2024-08-06 17:06:47

新年四章

一個真吃過苦的人,可能是一個悲觀主義者。我說的不是腐朽、墮落或者沒落的那一類。這樣的悲觀主義者,哪怕在很多困難與磨難面前,都表現(xiàn)出了極其樂觀陽光的心態(tài),會有不折不撓的昂揚(yáng)斗志,和積極向上的精神面貌,但他內(nèi)心最深處的猶豫、憂慮、失望、惶恐、怯懦,甚至也許還可能有的無助與絕望,并不因表現(xiàn)出了那些積極的東西而消失。

在無數(shù)個深夜,在眾多的喧囂與躁動背后,在可能不多的成功與喝彩之余,在克服、戰(zhàn)勝那些困難和災(zāi)難之后,這些隱藏在內(nèi)心深處的東西,或者說是融入血液根植骨髓的東西,總會在不經(jīng)意間冒出來。于是,他常常會憂慮、會懷疑、會小心翼翼、會杞人憂天、會令那些肉體或精神正狂歡的人反感和嗤之以鼻。

我認(rèn)為,悲觀并不完全是一件負(fù)能量的事情。很多時候,一名積極的悲觀主義者就像是那一盆迎頭潑來的冷水。他的言論、思想及表現(xiàn),可能會令人沉靜下來,退去喧囂與浮躁,多一點(diǎn)點(diǎn)的思考與醒悟。必須要承認(rèn)的是,這年頭,醒著的人不多,裝睡的人不少,而那些人云亦云者、抱團(tuán)相互利用的,則比比皆是。

這么說來,適度的悲觀并不是一件壞事,至少比盲目的樂觀要顯得成熟、冷靜和穩(wěn)重。我說的并不是那種故作的深沉。那種做作的表演,或者表演的做作,都是一件令人作嘔的事情。

大概在四年前,我經(jīng)常參加一些演講比賽,獲得過不少的榮譽(yù)。那時,在臺上,聚于燈光之下,立于鏡頭之前,陶醉于掌聲與喝彩之中,我口齒伶俐,思維敏捷,或激情澎湃,或情深意長。某次演講完畢,我乘車歸來,在黑暗的車廂里,突然間有一種深深的悲涼涌了上來。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身邊的人還在說說笑笑,我突然間就異常難受起來。后來,我很少上臺,盡管仍有不少時候內(nèi)心還躍躍欲試。那一剎那的感覺是,這舞臺上的一切,并不真實(shí),那些斑斕與夢幻的東西,像是一場夢。生活是需要夢的,但不能全是夢,或者大部分是夢。

生活是什么呢?是短暫的青春,是易逝的年華,是吝嗇的幸福,是反復(fù)無常的坎坷與磨難。

人活到中年,能看明白很多事情,也能明白不少的道理。盡管許多時候我們身不由己,但其實(shí)我們并不愿去違背自己真正的內(nèi)心。當(dāng)然,在很多時候,我們的內(nèi)心并不一定干凈。

可能是酒醒了,可能是空調(diào)的聲音太吵,也可能是屋檐的雨滴打遍欄桿,又是半夜醒來。我看了一下時鐘,三點(diǎn)三十分,算是新年的凌晨吧。過去的一年里,我有時候也會在一場夢中醒來。這個夢是真正的夢,與那舞臺上的并不一樣。從這樣的夢中醒來,有時候會覺得意猶未盡,有時候會覺得惶恐不安。哎,畢竟是美夢啊,大多是一種祝福。比如,祝你做個美夢。但是,一覺醒來,你并沒有。

記得更早前,我身體不太好,經(jīng)常會在睡著的時候做噩夢。等醒來時,常常會驚得一身冷汗。那種在夢境里掙脫不了、吶喊不出、求助不能的恐懼與絕望,其實(shí)大多來自白天的恐懼與絕望,來自身體對疾病的反應(yīng)與回應(yīng)。每次噩夢之后,我便按照別人教我的方法——砸碗、砸玻璃杯。從床上爬起來,到櫥柜里找一只碗,對準(zhǔn)墻角,或是一塊石頭,高高舉起,再猛地用力砸去?!芭尽钡囊宦暣囗?,地上頓時滿是破碎的瓷片或者玻璃片——讓厄運(yùn)見鬼去吧!

很長一段時間后,我終于走了出來,不再砸碗。可在某些時候,我總還會心有余悸。這或許是苦難之根、悲觀之源吧。

上天有時喜歡開玩笑,向前的路上有太多的未知與不可測??芍c可測的大概是,我們的時間越來越少,我們終將離開這個活色生香的世界,離開朋友,離開所謂的事業(yè),離開摯愛的親人。

一年又過去,一年又來臨。當(dāng)我們都還在的時候,當(dāng)我們都還健康的時候,那我們就好好相愛而彼此珍重吧。

祝福不一定成真。但作為一名悲觀主義者,我仍然要祝福,發(fā)自內(nèi)心。祝好,??鞓罚F桨?。

大海也會是新的

空調(diào)房里,溫暖似乎并不真實(shí)。我跑到陽臺上透氣。此時,已近中午。

室外,天空低沉,有薄霧濃云。空氣潮濕,吸上一口,冷,但新鮮。這感覺,就像一條快枯竭的魚遇上了一潭鮮活的水。

屋檐上仍有昨夜殘留的雨滴,有一滴沒一滴地落著,輕一聲、重一聲,打在鐵質(zhì)的欄桿上,發(fā)出清亮的響聲。聽上去,疼。伸手去,有透骨的涼。

遠(yuǎn)處,群山起伏,呈黛青色。山尖有閑云縹緲、游蕩。那些山中,那些云霧深處,該會有小橋流水,會有幾處人家。房子該是白墻、青瓦、桐油刷的木門,屋內(nèi)或許會有一盆燒得正旺的炭火。那紅彤彤的炭火明亮,粉白的炭灰輕輕飛揚(yáng),起舞。細(xì)聽,夾雜著畢畢剝剝的炸響,像是金屬片撥動鋼絲琴弦。

這樣的溫暖,它遠(yuǎn)比空調(diào)房里真實(shí),熨帖,暖人血液與心扉。三五人圍坐,有一句沒一句閑聊,一旁,有幾個小兒追逐嬉戲,發(fā)出朗朗笑聲。廚房里,叮當(dāng)作響,該是女人正在張羅一桌飯菜。

我有些走神。眼前,幾只白鷺飛過。這潮濕與陰冷,并不能影響到它們的興致與閑情?;颐擅傻脑齐H之下,它們揮翅,起飛,然后再緩緩落下。起落之間,有一種難得的寧靜與優(yōu)雅之美。另一處,還有幾只黑色的鳥兒。黑色也是可愛的啊。相對于白鷺,黑色的鳥兒們,習(xí)慣集體活動,忽地一下,它們一起起飛,又忽地一下,再一起落下。請?jiān)徫?,它們叫什么鳥來著?

它們啊,都是這冬日里的舞者,以及新年的生機(jī)。

近處的灘涂,積有雨水,這一灘、那一潭,大一塊、小一塊,星羅棋布。假如是有月亮的晚上,該是滿地月潭吧。琴聲呢?在何處?可惜了,我只會蘆笙,只會銅管,不善琴弦。

水中該有魚、有蝦吧。它們負(fù)責(zé)為白鷺和那些黑色的鳥兒提供過冬的美食。還有,那些猶如蘆葦般的雜草,前幾日還半枯半黃,幾日風(fēng)雨后,如今已全都泛黃。海風(fēng)起,他們相互摩挲、碰撞,發(fā)出沙沙沙的金屬之聲。它們是否會自己割痛自己,或者,這會不會是它們相互間的撫摸與安慰呢?

再抬頭,還能望見諸多的高樓,它們屹立在幾里之外的地方。我突然想到“樹大招風(fēng)”這個詞,樓高是否也會招風(fēng)呢?昨夜,海風(fēng)呼呼作響,從玻璃門的縫隙里擠進(jìn)來,它們是要來我的屋子里取暖嗎?可苦了墻上的空調(diào),一整個晚上,它都沒能歇一口氣,呼啦啦的,吹個不停。

寒氣漸漸從腳底升起來,保暖鞋似乎不太管用。我大概算是一個體瘦且柔弱的人吧。每到冬天,我喜歡將自己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也因此,我常會被那些自帶保暖脂肪的人笑話。有時候,他們面帶近乎驚詫的表情,走到我的面前,讓我不要動,然后,他們伸出一雙肥碩的手,拉開我的衣鏈,掰起我的衣領(lǐng),一件件地數(shù)起來:一、二、三、四、五。你不知道,越數(shù)到后面,他們的聲音越大,腔調(diào)越拖越長,笑聲也越來越歡愉。也好,假如這樣能讓你快樂,那你再數(shù)一遍吧。

想必,長肉這件事情,該是一件比較容易的事情吧。吃、喝、睡、少想煩心事,用不了多久,脂肪就會厚起來,體格就會壯起來。可對于我來說,這事卻并不簡單。悲觀主義者有幾個是心寬體胖的呢,可總不能被凍死吧?于是,以一件件的衣物代替脂肪,是我寒冬里的生存指南。

同事們都回去過節(jié)了。其實(shí),我也曾準(zhǔn)備回去,回七百多公里外的家,家中有妻兒,連車票都買好了??墒前。倨谔獭T鯓右粋€短法呢?我又突然想到手中的香煙。這假期啊,短得就像這香煙,點(diǎn)火,猛吸幾口,就只剩幾乎快要燙著手指的煙頭了。為了不讓煙頭燙著,我又將票給退了回去。我的退票,想必可以給那些能輕松來回的人,或是那些不那么著急的人吧。

還想去看看附近的海。這一年里,我曾多次去看過漲潮,去看過那不知疲倦的波濤一遍遍沖刷著鋼筋水泥澆筑的堤壩,去看過那起伏的潮水跌宕著漂浮不定的小船。我還去看過潮水一層層退去,大海由喧囂變?yōu)閷庫o,變得暮氣沉沉。這多像某些時候的我?。∑v不堪,夜深人靜,我回到房間里,一層層地剝著衣物,癱倒在床上,裸露著瘦弱的肉體,一動不動。

有些冷。但我還是想去看看今天的海。我一定不能錯過。過了今天,大海也將會是新的。想到這里,我又回到空調(diào)房里。等溫暖了這雙冰冷的腳后,我還會再次出門。

新年的鳥鳴

大街上,行人如織,車流如梭,熱鬧非凡。

理了個頭發(fā),花了一百大洋。不知什么時候,理發(fā)也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從鏡子里瞧了一眼自己,兩鬢齊整,精神了些,我應(yīng)該也是新的吧。

打一輛車回到住處。住處附近有一條長長的堤壩。堤壩外是一望無際的海,堤壩內(nèi)是一片廣袤的灘涂。灘涂上,建有光伏發(fā)電站,一塊塊藍(lán)色的太陽能板立在那兒,氣勢有些恢宏??催@陣勢,它們也想將自己化作堤外的藍(lán)色波濤。

與大街的繁華和熱鬧比起來,除了呼呼的海風(fēng)聲外,這里再難聽到其他聲音了。

天色已漸漸暗了下來,但夜幕尚未真正降臨。不遠(yuǎn)處,有星星燈火隱隱閃爍,它們的夜的狂歡,拉開帷幕。

回到宿舍,耳邊忽有鳥聲傳來。清脆、悅耳,節(jié)奏感極強(qiáng),一聲聲、一句句,像是吉他的輪指,如鋼琴的琶音。不,我該用笛聲來形容它。悠長、高亢、遼闊、寬廣;歡快、華麗、婉轉(zhuǎn)、優(yōu)美;吐音、花舌、滑音、剁音,顫音、打音、疊音、振音;忽強(qiáng)、忽弱,忽短促、忽悠長。它該是一名技巧多么精湛的笛手!

一只鳥兒,用柔軟的舌頭作為發(fā)聲器官,用堅(jiān)硬的嘴作為共鳴的腔體,當(dāng)夜幕來臨之時,在呼呼的海風(fēng)中,演奏如歌的行板、快板,以及極板和飛板,哦,也許它是饒舌呢?

循著這明亮的聲音,瞧去,只見距宿舍走廊不到十米的變壓站的紅色屋頂上,停著一只黃褐色的鳥兒。該是黃褐色吧?抱歉,由于近視,加之光線的原因,我并不能看清楚這只眼前的精靈。

拿出手機(jī),拉近相機(jī)的焦距。鏡頭里,我看見了它。只是可惜了,我依舊叫不出它的名字來。我認(rèn)得出燕子、麻雀、烏鴉、喜鵲、鷹、鴿子、白鷺,但我認(rèn)不出它。它看起來有些肥壯與臃腫?;蛟S是這樣的身材,給予了它這樣美妙動聽的歌喉。是的,歌唱家們都會用腹腔與胸腔共鳴,比如,帕瓦羅蒂、多明戈、卡雷拉斯。

也或許是灘涂上可供它飽腹的小魚小蝦、螺螄貝殼之類的東西太多吧。可是,肥一點(diǎn),誰說不是另一種美呢?豐腴,多么誘人的一個詞啊。想必,紅屋頂大抵便是它的紅地毯吧。它如一個身著旗袍的貴婦人,挺胸、收腹、翹臀,優(yōu)雅地站立著。它很會擺pose,精致的頭朝右邊微側(cè),修長的尾巴朝左邊伸去。它是為了擺拍,還是在呼喚另一只同伴?

它的腹部長滿潔白的羽毛,從頸部一直到腹部,直至尾巴底部,加上那修長的尾巴,這多像是一件素凈淡雅的白色禮服??墒?,為什么不是羽絨服呢?沒有一件羽絨服,這刺骨的冬天怎么扛得過去。

當(dāng)我調(diào)試焦距,準(zhǔn)備更清晰地拍它時,它停止了鳴叫。它閉嘴之后,我的耳邊又只剩下這呼呼作響的風(fēng)聲了。哎,怪我,遇見美的東西,總想著多看一眼。多看一眼還不夠,還總想將它攝入鏡頭,留著自己關(guān)起門來再仔細(xì)地品味與欣賞。我是不是人們常說的那個窺視者?

它一定是發(fā)現(xiàn)了我在偷拍它。假如,它正在演奏新年的交響,我這樣的舉動是不是冒犯了它,是不是打斷了它呢?唉,我為何不能做一名老老實(shí)實(shí)的聽眾。

又過了一會兒,它“噗”的一聲飛走了。它飛走的樣子,依然那么高貴,那么優(yōu)雅。

望著它一點(diǎn)點(diǎn)地消失在夜色里,站在走廊上的我,突然覺得有些遺憾起來——但愿它不會掃興,但愿它明日再來。

讀一首詩吧:元旦

那讀一首常世儒翻譯的墨西哥的詩人奧克塔維奧·帕斯的詩吧。新的一年,愿你不被塵世所累,愿你活成你自己想要的樣子。

新年向未來敞開了門,

像語言那樣洞開。

昨晚你說:

明天,

要寫一些新的符號,

勾畫一派新的景致;

在時間和紙上,

創(chuàng)作一首新的詩。

明天,

要重新創(chuàng)造世界的現(xiàn)實(shí)。

我很晚才睜開眼,

可一瞬間,

卻聽到阿茲臺克人的呼吸,

看到了文化遺產(chǎn)高崖上嶄露的,

地平線縫隙里透出的

無限時間的復(fù)始。

逝去的一年又重新返回,

它充滿了我的房間,

溢出了我的門扉。

時間悄悄地,

已將一切恢復(fù)了舊貌:

街上的房子,

房子上的積雪,

積雪上的沉寂。

你曾睡在我的身旁,

時間使你問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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