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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打翻日子09

  • 秘燼
  • 花潘
  • 3035字
  • 2024-08-10 12:00:00

箱子合攏的瞬間,宿譯抓緊時間又瞄了一眼。

還是那摞紙,起頭的一張是從學生才會用的練習簿里撕下來的橫線紙,隨意而簡陋,但一沓練習簿紙的后面突兀地出現了厚而精美的邊緣壓了花紋的卡紙,大略一瞥,箱子里鎖住的畫紙差不多有十幾張。

吧嗒兩聲,收納箱合攏的陰影掃過紙面,黑暗吞沒了秘密。

宿譯不是第一次偷看它們了,這些紙上貼滿了畫片,他很想正大光明地欣賞它們,但卻不敢提出要求。

他和宿澤雖是正兒八經的堂兄弟,但關系卻并非從小就親近。小時候宿譯看見宿澤被人欺負,只會躲在石頭后面假裝沒看見,等周遭安靜無聲后,才跑出來。他躲,不是因為年齡小,打架沒優勢,而是害怕站出來一次后,就會被人視作宿澤的同類,那些惡意無緣無故,沾上就無法擺脫。他始終沒有問過宿澤是否知道他藏起來不幫他,心事埋得久了,會打結,想起一次,扯一次,越扯越死。

“哥,你遇到什么事了?我可以幫你的。”

同一個屋檐下相處四年,宿譯終于有了不再假托嬉皮笑臉表達真心的勇氣和自信,他很想做點什么去彌補小時候的不懂事。

但宿澤并不對他坦露心跡,只是拍拍他,讓他早點休息。

宿譯很失望的,他低垂腦袋,說:“也是,我這個人,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幫得了誰呢?”

聽到他語氣不對,宿澤停下腳步問他怎么了,起先,宿譯不說,吊兒郎當地耍脾氣,直到宿澤問到家里是不是出事了?他才終于沒能再裝下去。

“我媽摔了一跤,腿摔斷了,在樓道里喊了好久,才有人出來幫忙,上個星期,她拆完石膏才告訴我。要不是我,我媽也不能搬到樓梯房去住,要不是我,我媽就不會摔斷腿!我爸死了之后,我媽就一個人過,她怎么就這么倒霉,攤上我這么個沒用的兒子。”

四年前,宿譯學人投資做生意,碰到了騙子,賠了個底兒掉,欠下一屁股債,弄得父母掏空老底幫他償還,他在家族群里成了笑話,除了宿澤沒人肯拉他一把。債務清空不久他父親的舊疾惡化成癌癥,一查出來就是晚期,沒得治,去世的過程快到難以想象,宿譯一直很內疚,覺得父親得病去世是為自己操心的緣故。

宿澤把一杯溫水放到宿譯面前,說:“你要是想回家了,隨時都可以回去。”

“你跟我一塊回去嗎?”宿譯問。

“我不回去。”宿澤干脆利落地回答。

“哥,不是我替大伯大媽說話,你確實有點太狠了。”

宿澤沉默著,顯然,這個話題他不想談。

“我是真的想不明白。你說你,好好的工作不干,跑來賣海貨,一賣就是六年,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我不信。”

宿澤轉過身,他也給自己倒了杯水,一口口喝下去。

從小到大,他都不是能被父親喜歡的那種兒子,父親粗放,他細膩,兩人不對脾氣,父親厭惡他太過軟弱,身體也不夠結實,說小時候連架都不會打的男孩長大了也駕馭不了一艘漁船,大約是為了磋磨他,父親常對他拳腳相加,夜里挨打的地方脹痛得難以入眠時,宿澤都會許愿早日離開海洋早日離開家。

那年,父親突然決定賣掉漁船,上岸開始新的生活,并且雷厲風行地安排母親和他先走,母親一時懵了,跟不上節奏,沒頭沒腦地問東問西,他也懵了,但更怕父親反悔,于是在父親罵母親拎不清的時候,是他抓走了母親不敢接的車票。

鮮少有漁民能真正離開海洋,習慣和恐懼像腳鏈和手銬,將人牢牢束縛,施展不開,他竟有些崇拜父親了,他曾經很努力地改變自己,去成為父親的驕傲,就差一點點,假如十年前他不曾打開家里的保險柜,就已經成了人人口中稱贊的能為家族增光添彩的好兒子了。

“我告訴你我是怎么想的,”宿澤放下杯子,說,“很簡單,我就是想生活回到它原本該在的軌道上。”

“你有病。大伯他們那么努力地給我們改命,你偏要找罪受。那幾次出海,哪次不豁出命去?還不是為了我們,他們才那么拼命?”

“別提了好嗎?”宿澤皺起眉頭,不耐煩地問,“難道你不知道伏季出海是違法的?”

宿譯滿不在乎地說:“你也太教條了,這么講規則,永遠出不了頭。”

“照你這么想,殺人越貨也是可以有理由的了?”宿澤的聲音揚起來,很不滿意的樣子。

“你扯得也太遠了,魚蝦螃蟹而已,”宿譯怕被宿澤帶歪,連忙收住話頭,話鋒一轉,說,“哥,我就再多問一句,全中國那么多地方,你為什么偏要跑海市來開店?你肯定是沖著誰過來的,對不對?”

一邊問,宿譯腦海里一邊浮現出那個女人的身影。

說起來也有點可笑,他認真看過那個被堂哥格外偏愛的小女孩的臉,比對她和宿澤的五官是否有相似之處,然后覺得臉型像、嘴也有點像,就是眉毛淡了還看不太出來……

他越揣測越篤定,直到見到女孩的父親,才明白自己有多荒唐。什么叫血緣?人家那才是親父女,跟復印機印出來似的。可盡管如此,他仍然無法放棄懷疑,事情的禁忌程度只是略有減輕,堂哥對那樣一個女人偷摸的關注還是讓他覺得詭異。

果然,宿澤像被戳中了心事,整個人靜默下來,垂著眼皮憂郁,半天才反問:“你想說什么?”

“畫你箱子里藏的那些畫的女人,她是不是那個帶小孩的女人?你是不是為了她才到了海市?”見宿澤笑了,笑得有點嘲弄的意思,宿譯心里沒底,尷尬地說,“你笑什么?笑我猜得準?還是笑我腦子進水了?”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宿譯也豁出去了,他擺出推心置腹的架勢,慢條斯理地說:“反正,你得知道,人家結婚了,還是個媽媽,你那樣偷偷摸摸盯著別人,不好。連我都看出來了,遲早也得被其他人看出來,天涯何處無芳草,你說你何必……”

“別胡說,”宿澤放下水杯,已經有了終結談話的意思,他收斂笑容,正色說,“她不是苗苗。”

被打斷的宿譯眨巴眼睛,反應了一會,問:“畫那些畫的女人叫苗苗?”

“嗯。”

宿譯愣住了,他很詫異堂哥竟然輕描淡寫地說出了他以為是機密的名字。

“沒了?就不能再多說一點?”

見宿澤搖頭,宿譯識趣地閉上嘴,他以為今夜的談話就此結束,但宿澤卻請他幫一個忙。

“什么事?你說。”

“幫我買幅八破畫,我想看看。”

“成,這事兒交給我,你放心好了。”

宿譯雖然滿口應下,卻毫無頭緒,他的生活離藝術品太遠,只能一點點瞎捉摸。

起初,宿譯在網上搜索,從孔夫子網上看到了幾幅殘破不堪的八破畫,賣家沒有標價,他敲了賣家三天詢價,沒得到回復,于是猜測貨可能已經走掉了。后來,才想到去本地文玩市場淘貨,可偌大的文玩市場了解八破畫的商家卻沒有幾個,個別字畫鋪子即使聽說過八破畫,手里也沒有現成的貨,只有一個姓高的老板承諾幫宿譯留意,說有貨會第一時間聯絡他。

從那以后,宿譯常常去文玩市場,他用了一周時間在文玩市場混熟,又過了一周,在店里與人談起“八破”相關話題時,已儼然有了行內人的風范。

“八破是八破,拼貼是拼貼,兩者不一樣,一個是東方的,一個是西方的,八破畫是手工繪制而成,強調的是殘缺美,拼貼畫是用現成的印刷品再創造,強調的是新意,區別大得很。”

宿譯能跟宿澤念叨這些,是付出了代價的。

他買來的四樣文玩,如今有三樣還在店里,一個是直徑20公分的粉彩八破瓷碟、一個是八破畫的內畫鼻煙壺,還有一個是八破翡翠玉雕,另外的一對絳彩八破花瓶,因為又蠢又大,買回來的第二天就被處理了。

三個現代仿品加一塊化學處理過的石頭,雖然都有八破元素,但都不符合宿澤的要求——他只要畫,其他的都不行。

就在宿譯以為自己是被文玩市場里那些老狐貍給騙了時,高老板又給他打來電話,說弄到了一組清末真跡,請他來瞧瞧,他問去了如果再貨不對板,怎么辦?高老板承諾說要是貨不對板,允許他一把火燒了鋪子,把他做了“錦灰堆”。

“起這么惡毒的誓……”

放下電話,宿譯沒再猶豫,脫了圍裙,立刻出發,想到要是能帶回真貨套出堂哥心里更多的秘密,他奔跑的腳步輕快極了。

晚餐前,宿譯回來了,人還沒進店,他就嚷起來,半條街都聽到他在喊:

“哥!我回來啦!看我給你帶什么寶貝回來了!八破畫四條屏!清代真跡!如假包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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