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壇上，邱辰實則已無必要繼續在上面裝模作樣。

在他完成召喚后，需要的只是以靈力維系，操控一下這個偽裝成蓐收的神話外形、且借用了蓐收微末權柄的“收割機”的路徑即可。

蓐收在這方世界真實存在過，只不過只是圣王的下屬，官職是天地春夏秋冬六官里的大司寇?？梢岳斫獬伤痉ú块L、內務部長。

只是歲月漫長，活生生的人融入傳說，自然也就有了神話形象。

如何解釋世界？

這方世界的人，有諸多學派，也就有諸多理解。

故而，這位圣王下屬司法部長的神話形象，也就有不同的形態。

邱辰召喚的這一種，只是某個試圖解釋世界的學派眼中的蓐收的神話形象：元素是秋風、金克木、執法的斧鉞、刑罰的毒蛇。

是其官職和權柄的神話具象，以及某學派解釋世界的私貨。

如木雕小姐姐的第一版神國教義，直接說，圣王和之前的古神一樣，都是一團腐肉、蛆蟲、觸須……那妥妥的是邪神教義。

但蓐收這種，并不屬于。

圣王并未解釋世界，只是定下了規矩。

你自可以不語怪力怪神從心所欲不逾矩。

亦可以明鬼敬神以追先王。

這就留下了許多空間。

是不是淫祀邪神，官方是有名單的。

各個非認證邪神的學派里，上古人物的神話形象也各不相同。

可能甲學派的蓐收是白毛貓娘、乙學派的蓐收是乘龍美婿。

邱辰還并未接觸到這些，他只是相信，既然神國里的低語告訴他做了偽裝，那就大膽去做：木雕作為當事人，肯定比只有家族傳聞還丟了細節的父親，更有說服力。

祭壇上的邱辰，能夠明顯感覺到村社眾人的驚訝、喜悅，但并沒有感覺到驚恐。

或許，這個“收割機”的神話形象，村社眾人之前聽過，是能夠接受、且認為合理的。

他從祭壇上走下來，又喝了一瓶靈露，補充消耗的靈力。

走到還在那唱和、跳舞的眾人面前，說道：“此法召喚時最耗靈力，之后只要靈力維系即可。招都招了，來都來了，你們的麥田，也一并收了吧?！?

他本以為眾人必要歡呼，卻不想村社長老互相看了一眼，面露出別扭的神色。

這讓邱辰大為驚奇，心道：怎么？彎腰割麥，累的腰疼、扎的渾身刺癢，這玩意兒也上癮？

一旁的邱九斤見邱辰露出疑惑，連忙走到邱辰身邊，小聲道：“老爺……村社眾人見識淺薄，亦不知老爺心善如水，是以有所猶疑?！?

邱辰呵了一聲，邱九斤知道邱辰年輕，只怕也是一腔熱血卻不知人間疾苦，連忙解釋。

“老爺，餓肚子，還是腰累身癢，如果非要選一個，眾人定是選不餓肚子，寧可腰累身癢。”

“圣王規矩，井田公私，再無雜賦。若是老爺以此神術，收割麥田，卻要十而取一……眾人未必肯。寧可自己勞作，也不愿出這十一，作請靈之用。”

“閑著也是閑著，要不也得演武演陣。寧可自己苦點累點，不出這十一，一家人便可多吃幾次湯餅?！?

邱辰心下嘿了一聲，心道這倒是自己疏忽了，于是故作大度揮手道：“玄凡有別，我亦算是餐風飲露之人，要這凡間五谷何用？”

“況且，混沌難測，水火不知。我才入修行之路，許多法術尚未理解，只是得自天授領悟此術。我尚不能祈陽求雨，但祁陽求雨也不過是為了能夠不違農時完成收割。只要完成了收割，那就不必解決祁陽求雨的問題，并無區別?！?

“亦是為了防止損我靈露收益。萬一被水泡了、被火燒了，我的靈露誰來補？”

“你切告訴他們，叫他們各自準備。從近及遠，輪到誰家是誰家。只是，圍繞祭壇左右的六十人，仍不能撤，還要維系陣法?！?

這種陣法的維系是必須的。

諸侯征伐，戰爭的主力就是邱辰這樣的貴族武士、或者一些其余途徑得以修行的門客。

有修行者的存在，玄凡之別，差距如同人與蛆蟲，戰爭里凡人似乎根本無用。

但也不盡然。

凡人演武演陣，則可以給武士加一些BUFF，或者維系某種陣法。

甚至一些千乘之國的大戰，還要數萬隨軍的侍從農兵，組成大陣外圍，用來加強戰斗力。

一般情況下，這方世界的戰斗，有點像是《三國演義》里的場面：兩武士對壘，各自帶上侍從農夫，在后掠陣、結陣、吶喊、加BUFF；武士則是陣前對戰，大戰幾十回合。

如今邱辰召喚的收割機，也一樣遵循這個法則，需要祭祀的舞蹈不停，機魂方能愉快地收割。停了也不是說立刻就要消散，而是可能出現意外。

他如此說完，邱九斤急忙將這個消息告知村社長老。

邱九斤自是高興的，他的份田，距離公田最近，他家里的田畝肯定是最先收割的。

村社長老聽聞這樣消息，也是會說話的，告知眾人的時候，又著重強調了邱辰的仁義恩德。

話說的極為漂亮，邱辰聽著也舒服受用。

村社眾人一聽，那更是歡呼雀躍。

若是不多收糧食，誰肯彎腰十幾日？誰也不是機器，都知道彎腰累。

而且麥芒扎人，夏日又熱，其中苦痛，若是能免，誰不愿意？

一時間，村社數千人皆跪在地上，贊頌邱辰的仁義恩德，掩飾不住真情和喜悅。

等著感恩完，眾人迅速跑回各自家中，準備好各種器具。

女人忙著打掃曬谷場。

孩子拿著榆木做的小弓箭，三五成群地去射谷倉旁的老鼠；或者挖掘鼠洞，要讓碩鼠斷子絕孫。

家里的麻袋布袋，一個個被從倉里翻檢出來，仔細檢查有沒有被老鼠磨牙咬出的窟窿。

男人們則趕著自家的牛馬，來到各家的地頭。

這都不需要任何人去組織，他們自發地聚在一起，誰家收割，那就一起幫忙。

畢竟，邱辰是老爺，而且還是修行者。說要從近到遠，那就是從近到遠，輪到誰是誰，并沒有商討的余地。

就算是有人心思活絡，想要“行賄”，以便自家先收，免得下雨著火。

可也實沒什么可賄的。

玄凡有別，總不好自家下一碗面湯，臥倆雞蛋，便去送禮，求邱辰先割自家的地。

臥倆雞蛋不可能，加兩瓶靈露說不定可以，可凡人哪來的靈露呢？

幫助收割這件事，固然有邱辰心中不忍、思念前世父母的緣故。

對現如今的邱辰自己，也是極有好處。

棄用了原本的“正途正道”修煉方式，轉而去修木雕小姐姐的那一套邪門外道，本身就需要不斷鍛煉，來增強自己的“儲存能量的上限”。

他很惡趣味地給那套邪道功法，起了個奇怪的名字。

三昧真火訣

畢竟日后還要在這方世界混，總不好人家問及，便說自己的功法叫“磷酸能、酵解能、氧化能三供能系統的玄幻化神功訣”，這味兒著實不對。

所以邱辰就借用了本來就魔幻混沌的糅雜佛道奇葩雜交甚至混進去音譯怪語的三昧真火，作為功法名。

真要有神，光三昧真火這么名字，就足夠混沌，足夠宗教戰爭了。

借元神之火，命名磷酸系統，用來催發一些需要超高爆發的功法。

借元氣之火，命名酵解系統，用來催發一些需要短暫持續的功法。

借元精之火，命名氧化系統，用來催發一些需要長期維系的功法。

這套三昧真火訣的修煉方式……

對這方世界的修行者而言，可謂又邪又怪。

但對邱辰而言，反倒是理解起來很容易。

嗑靈藥。

吸收。

儲存。

儲存之后，釋放；再儲存，再釋放。

維系運轉的動態平衡，不會增加靈力修為。

就像是人活著，啥也不干，損耗的那些能量也不會增強體質。這也是這套功法最大的缺點，不嗑靈藥，如同不吃飯，會死。

而只要還有靈藥可嗑，千錘百煉，便可不斷擴大自己的靈力上限，或者說提高自己的儲能上限。

如此操控收割神術割麥，也正是一種鍛煉。

這套邪門外道功法的另一個好處，便類似于舉鐵劃船鍛煉的手臂背肌，拉弓的時候也有效果。

而這方世界的正道功法，則類似于舉鐵劃船，對拉弓射箭竟毫無益處。

許是木雕小姐姐是個極為細膩的人。

這套邪門外道功法甚至可以在大強度鍛煉后，產生一股脊背酥麻、渾身暖洋洋、如同老煙槍三五日沒抽煙忽然得了一支猛吸后的暢快感覺。

這也讓邱辰的獨特修煉，有了種可以堅持下去的反饋。

更別提看到眾人歡呼雀躍、感恩戴德、視若神明，這種心理上的正反饋了。

之后幾日，邱辰日夜不停，餐風飲露，忙于收割。

好在，因著井田大陣的緣故，這里的田畝都很平整、連片。

阡陌相連，并不是碎成補丁一樣的小塊，操控起來極為簡單。

輕松操控之余，還有余力在夜里拉入杏子。

雖無余力繼續灌輸，但卻可以幻出一些圖冊、書本。

用一種類似兒童帶語音的圖冊的形式，點到哪里念哪里，叫她暫時繼續熟悉舊日神國世界里的日常事物，以為后來的灌輸打下基礎。

…………

在邱辰忙于收割的同時。

遙遠的東海上，幾艘小船揚帆啟航，船上的人時不時發出一陣興奮的戰吼，伴著隆隆的鼓聲，朝著村社所在的海岸破風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