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山林之中，馬懋才帶著一隊差役縱馬疾馳。
馬懋才神色凝重，表情嚴肅，入陜西之后，他一路上見了太多的饑民了。
整個陜西當真是赤地千里，草木枯焦，絲毫不見一點蔥綠之色，縱是一點蓬草，便能引得百姓爭食。
他扭頭朝一旁的差役問道，“離榆林還有多遠？”
“大人，還有三十余里。”一旁的差役應了一聲。
馬懋才微微頷首，看了眼遠處的山道，說道：“加快腳步，今日天黑之前要趕到榆林。”
自從離開大同鎮之后，他便快馬入了陜西。
他此番離京，一是為了去大同鎮傳旨，二是奉命到陜西查看災情，了解平亂的情況。
他們現在要趕去的榆林衛，便是總督王在晉現在駐扎的地方。
這一帶也是民亂最為嚴重的地方，緊鄰的府谷、清澗等地，都是最先爆發民亂的地方。
“大人，路被擋住了！”
就在此時，一旁的差役高聲喊道。
馬懋才抬頭瞥了一眼不遠處的山道，只見山道上突然出現了幾塊巨石，將道路阻斷了。
此處剛好是山道最狹窄處，兩側都是雜亂的林木，唯有中間的山道可以通行。
雖說巨石不過半人高，他們可以輕易翻過去，可戰馬卻沒辦法越過。
馬懋才扭頭朝一旁的差役說到：“你們去試試看能不能搬開?！?
差役應了一聲，隨即便翻身下馬，朝著巨石走去。
就在此時，一旁的山林之中突然竄出好些個漢子，各個手拿武器，長刀寬斧，木棒長槍，五花八門。
為首的那個漢子盯著馬懋才等人，厲聲喝道：“將身上的財物都交出來！”
見到這一幕，馬懋才心中一跳，他這是遇到山匪了！
敢情這攔路的巨石都是山匪弄來的。
他掃了眾人一眼，冷聲呵斥道：“我乃朝廷命官，敢劫我，你們不要命了？”
說著，一旁的差役也拔出了腰間長刀。
李自成盯著馬懋才，怒聲罵道：“都要餓死了，誰還管你什么官差！”
“乖乖將財物和身下的戰馬交出來！”
聽到這話，馬懋才臉色一變，他也沒想到，這些人竟然如此大膽。
他深吸了一口氣，摸了摸掛在馬背上的鳥銃，又看了看對面的十來人，他只帶了一桿鳥銃防身，而其余的差役都只帶了長刀。
而對面那些個漢子個個十分健壯，怕是在鄉里也是種莊稼的好手。
加上這桿鳥銃，他們也未必是對面這些山匪的對手。
想到這，他沉聲說道：“本官知道，你們也是迫于生計這才落草為寇，現在朝廷正在大同府修軌道，你們也可以去大同府謀個生計，那里可以包吃住，每天還有工錢，如何？”
對面聽到這話，好幾人神色動容，似是有些意動。
若非實在過不下去，他們又怎會丟下手中的活計，跑來這攔路劫掠。
李自成眉頭一擰，冷聲應道：“你們這些狗官有幾句話是真的？莫不是騙了我們離鄉，好押送到邊關充軍！”
這話一出來，那些個漢子頓時臉色一冷，神情狠厲起來。
他們這些年也見過不少朝廷官員，個個都吃的膀大腰圓，卻不曾干過什么實事。
催糧征餉倒個個都是好手，恨不得從他們身上刮下一層肉來。
其中有一個漢子高聲說道：“李大哥說的對，這狗官準沒好意！”
“既然碰上了這狗官，便不能讓他跑了，等他回了衙門，少不得帶官軍回來，到時候我們可就麻煩了！”
見勸說無效，馬懋才朝一旁的差役喝道：“上馬，隨我殺出去！”
李自成自然不可能傻傻等著幾人上馬，他厲呵一聲，“殺！”
隨即便沖了過去。
一旁的漢子也趕忙跟上。
就在此時，馬懋才將馬背上的鳥銃抽了出來，對準了李自成等人。
不好！
李自成見到鳥銃，頓時心中一驚，趕忙一個翻身，滾到了一旁。
“嘭！”
一聲槍響之后，一個漢子倒在了地上，其余人也被嚇得臉色煞白，一下呆愣在了原地。
趁著這個機會，馬懋才扯著鞭子，在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下，騎著戰馬便沖了出去。
見狀，一旁的差役趕忙跟了上去。
一行人轉眼便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李自成有些狼狽的從地上爬了起來，看著一旁血泊中的漢子，趕忙沖了過去，“劉三！”
一旁的漢子也趕忙湊了過來，看著渾身浸著鮮血的劉三，臉上依舊帶著一抹驚恐。
劉三此時面容扭曲，那股鉆心的疼痛，實在難以忍受，伴隨著鮮血的流逝，他的神志也開始有些恍惚。
李自成眼睜睜看著劉三逐漸沒了氣息，整個人也有些恍惚。
一行人沉默片刻。
突然有一個漢子指著李自成，怒罵道：“黃來兒！我們就不該聽了你的話，跑來這做什么山匪！”
“若是老老實實在銀川驛做個驛卒，哪里會惹上這等禍事！”
一旁的幾人聽到這話，頓時也有些怨言。
當然，也有人向著李自成，頓時駁斥到：“若不是李大哥，我們哪里弄得到吃的糊口，驛站都多少天沒有發過俸祿了，就當個驛卒能養活家里嗎？”
聽到這話，眾人都有些無言。
他們本是銀川驛的驛卒，平日里往來遞送奏報，或是給衙門的官員遞送些私人貨物，也能拿一點俸祿。
可近幾年，陜西連年的災禍，百姓生存困難，他們驛站也時常缺銀子，拖欠俸祿的事情自然也時有發生。
他們這些依靠驛站俸祿養家糊口的驛卒，生活也日益困難。
幾月前，他們米脂縣好些人聚眾沖擊縣衙，搶了好些錢糧，這也讓他們起了心思。
可他們畢竟是驛卒，這可是一份別人難求的差事。
讓他們拋了這份差事，他們自是不愿意。
李自成便想到了一個法子，趁著休沐的時間，遠離銀川驛，跑到一個偏遠一點的地方去劫掠。
眾人一合計，便選了這個靠近榆林衛的地方，這里距離衛城比較近，容易遇到商賈，他們對周圍又比較熟悉，容易脫身。
可沒想到，他們才干了幾趟，便遇上了一個當官的！
“李大哥，我們接下來怎么辦？”
一旁的漢子問道。
聽到這話，李自成沉思了片刻，說到：“我要去投靠王左掛！”
投靠王左掛？
眾人頓時一驚，“李大哥，你要投靠義軍？”
李自成沉聲應道：“當驛卒也沒幾個銀子，現在又得罪了那狗官，不如去投靠王左掛，聽說他們之前攻打了兩座縣城，搜刮了好些錢糧，這可要比當個驛卒舒服多了。”
“若是運氣好，遇上朝廷招安，說不定還能得個官差！”
“李大哥，我也跟你去！”一旁的漢子頓時響應道。
當然，也有人并不愿意。
定好方向，兩方人就此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