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前言

清朝是一個傳統(tǒng)農(nóng)業(yè)形態(tài)的多民族大帝國,其社會矛盾呈現(xiàn)多樣性和復雜性的特征(鴉片戰(zhàn)爭后,這種特征進一步凸顯),當諸多社會矛盾積聚到相當程度時,往往以農(nóng)民叛亂、民族反抗的方式爆發(fā)出來(如林爽文起義、太平天國運動、回民起義、苗民起義等)。多年來,人們往往重視矛盾發(fā)展的結(jié)果,而忽略矛盾積聚的過程,即使涉及,也往往局限于階級分析一途。如此一來,許多歷史現(xiàn)象反而被掩蓋起來,被人們遺忘。

我對民間械斗問題發(fā)生興趣,始于博士論文《文化傳統(tǒng)與社會叛亂——以清代秘密社會為視角》的寫作階段。當時我的主要設想是把清代秘密社會身上體現(xiàn)出來的種種文化因子對社會叛亂的影響做一次比較全面的分析整理,除了一般的民間文化、民間信仰事象之外,民風民情也是我關(guān)注的一個內(nèi)容,其中一節(jié)即“拜把結(jié)會、分類械斗與林爽文起義”。在南京大學進行博士后研究階段,我把“中國的民間械斗——以清代為重點”作為選題。在收集資料的過程中,我發(fā)現(xiàn),這個題目所涉及的面太廣,容易寫但不容易寫好。經(jīng)與導師蔡少卿教授商量,最終把題目確定為《被遺忘的戰(zhàn)爭——咸豐同治年間廣東土客大械斗研究》。

我在早年初涉中國近代史領(lǐng)域時,腦子里有個“廣東西路土客械斗”、“死亡百萬”的印象,但十余年來,幾乎沒有見到相關(guān)研究面世。在確定本選題后,我進行了相當艱難的文獻目錄查找。迄今為止,我認為以下三種論著與本書主題有關(guān)。

1.羅香林:《客家研究導論》,希山書藏,1933年;現(xiàn)據(jù)上海文藝出版社影印本,1992年。

2.郎擎霄:《清代粵東械斗史實》,載《嶺南學報》第4卷第2期,1935年6月。

3.J. A. G. Roberts,“The Hakka-Punti War”, unpublished Ph.D thesis, University of Oxford,1968.

羅香林在《客家研究導論》中談到客家歷史上的五次大遷徙時,用了一頁篇幅(第62—63頁)來談第五次遷徙(與本書主題有關(guān)),在書中其他地方也有零星涉及。羅氏所云成為現(xiàn)代客家研究者的一般依據(jù)。

郎擎霄在1933年發(fā)表《中國南方械斗之原因及其組織》(《東方雜志》第30卷第19期),該文復成為其《清代粵東械斗史實》一文的前半部分內(nèi)容,該文第四部分第3小節(jié)題為“咸同間西江土客大械斗”(第122—143頁),主要依據(jù)為民國《赤溪縣志》。

就在我校好本書清樣之時,我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查到一篇J. A. G. Roberts的文章:“Punti-Hakka Clan Wars and Taishan”,譯稱《土客之戰(zhàn)與臺山》,篇幅不長,簡述臺山土客械斗的基本情況,但可惜的是,我未能一睹其博士論文。

其他學者如現(xiàn)在澳門大學中文系任職的鄭德華博士鄭德華的博士論文題為:A Study of Armed Conflicts between the Punti and the Hakka in Central Kwangtung, 1856-1867, University of Hong Kong, 1989,中文題目為《廣東中路土客械斗研究(1856—1867)》,從題目可知,其研究時段在咸豐四年洪兵起義、土客沖突爆發(fā)的兩年之后。按:該博士論文經(jīng)作者修訂,改名《土客大械斗:廣東土客事件研究,1856—1867》,于2021年 由中華書局(香港)有限公司出版。、中山大學博士生溫春來等也從不同角度或方式對該問題做過探討。參見溫春來:《咸同年間廣東高明縣的土客械斗》,載胡春惠、周惠民主編:《兩岸三地研究生視野下的近代中國研討會論文集》,臺北政治大學歷史系、香港珠海學院,2000年。

上述學者的研究雖然是初步的,但畢竟為我勾勒出了一個輪廓。

另外,近20多年來,閩粵、臺灣與海外學者對清代福建、廣東等地的宗族械斗及鄉(xiāng)族械斗(以宗族械斗為主,混雜著一般鄉(xiāng)村械斗)的研究卓有成效。如美國夏威夷大學的藍厚理(Harry J. Lamley)教授發(fā)表的下列文章:

Harry J. Lamley, Hsieh-tou, “The Pathology of Violence in Southeastern China”, Ching-shih wen ti, Vol.3, No.7(Nov., 1977), pp.1-39;

Hsieh-tou, “Violence and Lineage Feuding in Southern Fukien and Eastern Kwangtung Under the Ch’ing”, Newsletter for Modern Chinese History(臺灣《中國近代史研究通訊》1987年3月), pp. 43-60;

“Lineage Feud in Southern Fujian and Eastern Guangdong Under Qing Rule”, in Kwang-Ching Liu, ed., Orthodoxy in Late Imperial China, pp. 255-278,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90.

以及臺灣學者胡煒崟所著《清代閩粵鄉(xiāng)族性沖突之研究》(臺灣師范大學歷史研究所印行,1997年)等。這些論著雖然針對的是民間械斗的一種更為普遍的形式,但他們的研究方法與觀點都給了我有益的啟迪。

目前,歷史學、客家學研究很是熱鬧,其中成績固然可喜,存在的問題也有不少。從本書立場來說,歷史研究中的一個缺陷是隨波逐流,圍繞熱門問題“炒冷飯”,故有“虛假繁榮”之譏;客家學研究,可能與受到客籍華僑華人的資助與客家聚集地區(qū)政府的支持有關(guān),往往片面贊揚客家人的光榮歷史與開拓精神,實際上還有許多懸案有待解開,對客家人的歷史與性格等問題的評價也必須客觀公正。

我希望本書的寫作能達到這樣一個目的:就歷史研究來說,填補一項空白。19世紀五六十年代,廣東發(fā)生了三件大事,一是洪兵起義(與太平天國有關(guān)),二是第二次鴉片戰(zhàn)爭,三是土客械斗。前兩件事對中國近代社會的進程影響甚大,學者多有涉及。土客械斗雖然“死亡百萬”,并打破當時廣東土客分布格局,客民被政府四散“安插”,但由于當時政府與后來學者都不重視,故而塵封已久。

將這一歷史事件完整地展現(xiàn)在人們面前,不僅有益于史學研究,亦有助于推動客家研究走向縱深。客家民系是漢民族中的重要一支,客家人在今日中國與世界各地的分布,與所謂“客家歷史上的第五次大遷徙”即本書所述咸豐同治年間廣東土客大械斗有著直接關(guān)系。同時,因為今日客家人在中國及世界各地仍然與當?shù)亍巴林被炀樱绾伍L期和平共處,本書所述歷史不失為鑒戒。

在一年多的資料收集過程中,我腦子里有一種強烈的以通俗文筆寫作該書的念頭,案頭一直放著這樣三本書:

〔法〕埃馬紐埃爾·勒華拉杜里著,許明龍等譯:《蒙塔尤——1294—1324年奧克西坦尼的一個山村》,商務印書館,1997年(法文原版于1975年);

〔美〕孔飛力著,陳兼等譯:《叫魂:1768年中國妖術(shù)大恐慌》,上海三聯(lián)書店,1999年(英文原版于1990年);

林耀華著,莊孔韶等譯:《金翼:中國家族制度的社會學研究》,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89年初版,2000年第二次印刷本(英文原版于1944年)。

或許是由于長期陷于傳統(tǒng)的歷史研究之中,我總覺得以歷史文獻為主要骨骼的文章有一種冰冷的感覺,時時想著要擺脫,走另外一條如林耀華先生等人走過的路子——于娓娓道來的敘述中揭示歷史與社會的真諦。卻因為時間逼迫,無法靜心構(gòu)思,遂又走回了老路。

但是,正如我在寫作博士論文時就已經(jīng)注重的那樣,歷史研究不能局限于歷史學科的范圍之內(nèi),因為歷史現(xiàn)象往往受到當時社會、民族、信仰、民風民情等因素的影響,故其他學科如社會學、人類學、宗教學、民俗學等學科,對于歷史研究是有極大的幫助作用的。本書仍然推重上述各學科的研究方法。特別要指出的是,土客械斗中的一個主角是客家,而客家研究目前正在成為一門顯學,為此,我在大量閱讀客家研究著作、走訪客家研究專家的同時,在本書的寫作中引入客家學研究方法(對客家的有關(guān)田野調(diào)查尚未及展開),并對客家研究中的一些問題發(fā)表粗淺的看法。

本書共分三編,計十章。

上編講述了這場斗禍的遠因與近因。由于客家移民及其產(chǎn)生的社會問題是這場斗禍的主要原因,故本編對客家由來及其與土民的關(guān)系進行了仔細分析。第一章針對客家的源流、民俗與性格特征等問題作了闡述。我認為,客家移民在長期的防御與逆境中形成了強烈的能動性因子(朝正面方向發(fā)展,便是積極的進取精神;朝負面方向發(fā)展,就是容易挑起事端)。第二章具體談到了清初客家自惠潮嘉等地南下至廣東中西部地區(qū)以后與當?shù)貜V府系居民(本書一般稱為土民)所發(fā)生的摩擦與沖突。第三章講述了廣東洪兵起義時官府依仗客勇“討賊”、客民借機報復土民并引發(fā)斗禍之事。

中編對這場斗禍的基本情形作了勾勒。第四章就斗禍的時間跨度與空間分布作了探討,澄清了以往記載中的訛誤。第五、六、七章對斗禍中的主戰(zhàn)場如鶴山、恩平、開平、新寧、高明和陽春等縣的情況進行了敘述和分析,將這場斗禍的基本情況展現(xiàn)在人們面前。

下編主要講述清政府針對這場斗禍所采取的對策與斗禍的基本平息。第八章對清廷在應對這場斗禍時所遭遇到的困難作了分析。第九章首先回顧了清朝處理械斗的法律,接著談到地方官員與皇帝對斗禍的初步反應以及采取的對策。第十章講述了官府解決這場斗禍的情形,同時談到了這場斗禍的后遺癥,尤其是光緒初年發(fā)生于海南儋州的土客械斗。

該項研究不僅講述了一件被人們遺忘的歷史事件,而且由于涉及近現(xiàn)代客家分布的由來,所以對歷史學、客家學的研究都具有填補空白的意義。

就題目與內(nèi)容來說,咸豐同治年間的廣東土客大械斗,人們一般稱為“西江土客械斗”或“西路土客械斗”,我從清初客家自惠潮嘉等地移民南下、械斗后客家被官府四散安插,尤其是這場械斗并不局限于“西路”或“西江”,還包括中路(廣州府),影響則及于南路、北路這些史實出發(fā),故我以“廣東”冠于其前。因為“咸豐同治年間廣東土客大械斗”這個名詞太長,我在行文中一般以“斗禍”指代。

本書主要依據(jù)的是檔案、官書和方志,其中引用方志尤多。方志雖然給我提供了大量材料,但眾所周知,各類方志關(guān)于同一事件的記述有較多訛誤,或前后矛盾,或張冠李戴,如何辨別真?zhèn)危喺炚`,頗費功夫,甚或仍然遺有錯誤。由此推及其他,一部好的作品,是需要得到大量批評并不斷修改完善的,我將虛懷以待。

主站蜘蛛池模板: 安仁县| 宾川县| 灌云县| 海城市| 灵宝市| 昭通市| 牡丹江市| 汉中市| 宿州市| 平罗县| 上饶市| 西乡县| 三亚市| 衡阳市| 佛冈县| 祥云县| 阿鲁科尔沁旗| 千阳县| 交口县| 陆丰市| 灌阳县| 科尔| 新河县| 阳曲县| 景洪市| 蓝田县| 博爱县| 界首市| 兴化市| 南宫市| 千阳县| 泰和县| 绥芬河市| 东乌| 沐川县| 宁明县| 通州市| 习水县| 台前县| 六盘水市| 铜山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