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擬的第三年,照嶺山莊少數對外銷售的低等武藥銷量忽然暴增。
伴隨著氣血武學在定塵宗流傳,江湖上對補充氣血的武藥需求直線上升。
這筆利潤、這個市場,只有照嶺山莊可以占據。
因為,面對這樣龐大的需求,只有照嶺山莊中的武藥生產線可以勉強滿足供給。
照嶺山莊內,真正上等的武藥早就被公冶離等高層壟斷了,根本不會外泄。
公冶離也不可能在現在的時點將販賣這些上等武藥。
無他,落雨堂堂主可還惦記著補充氣血的法子呢,公冶離可不想被他請去煉藥。
落雨堂、定塵宗使勁攪和,照嶺山莊的勢力也漸漸溢出了北嶺,向著南方蔓延。
在這個時候,公冶離將卓東臨送去了南方。
“東臨,你去了定塵宗好好修行,若能繼承你師前輩的衣缽,那便再好不過了?!?
卓東臨恭敬道:“屬下定不負少爺栽培!”
“好。對了,定塵宗與落雨堂的事你最好別摻和。我也同師長老通過信了,你去了念蒼山,一切都是按定塵宗的規矩辦事,不會偏頗,也不會針對?!?
“聽說要成為執劍一脈的弟子,需要在定塵宗內進行一輪內部考核,你去了自己琢磨,能成為執劍一脈的弟子最好?!?
卓東臨從讀書識字開始就在接受公冶離的教育,他本身更是自微末之中走來,自是知曉輕重。
男孩肅然行禮:“屬下遵命!”
公冶離笑著摸了摸自家崽子的頭。
這孩子是他看著長大,如今成才,他自是滿意。
“莫要有壓力。成不了執劍一脈的弟子也無所謂,按部就班修行,過些年突破養元也可以。”
卓東臨的天賦,比李新秀還要厲害。
先天紫府自開,再加上公冶離傳授了《神劫章》,即便身處紅塵,神識修行對卓東臨而言也如吃飯喝水般簡單。
別說二十歲修成養元,就是將標準定到十五歲,公冶離對他也有十足的信心。
送走了卓東臨,沒幾天,照嶺山莊便來了客人。
李新秀面色復雜道:“公冶兄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天王府?嗯,此事我的確早有耳聞?!?
李新秀抿嘴佇立片刻,忽然間雙膝跪下,對公冶離磕了三個響頭:“若無公冶兄弟所贈《內煉法》,新秀絕無可能達成標準。此傳道之恩,新秀沒齒難忘!”
公冶離將李新秀扶了起來:“你怎么出去?”
李新秀道:“有人在雪原中等我。我此番過來,是特地同公冶兄弟、姐姐道別的。”
公冶離聞言,也就打消了跟蹤李新秀的念頭。
當年天王府的鎮龍天王可是抗擊三天七淵的主力,劫運道更是三天七淵中下場最為凄涼的一道,他這劫運道的傳人要是被發現可就遭了。
公冶離嘆道:“我困于紅塵,你倒是得了自在?!?
李新秀認真道:“我終會回來,到時,一定帶公冶兄弟和姐姐出去!”
公冶離笑道:“有你這話,我便放心了?!?
李新秀與姚淑云吃了一頓家宴,公冶離這個外人也摻和其中。
席間,李新秀嘆道:“師尊大抵兇多吉少了。”
公冶離道:“落雨堂的行事風格……唉,何掌柜行事還是太過莽撞了些?!?
他也沒想到,何順元當初竟然敢跟蹤他去了赤濂城。
時也命也,無可奈何。
姚淑云如今執掌照嶺山莊的制藥業務,聞言也是一嘆:“落雨堂行事張狂無度,即便其幕后之人至今尚未露面,但料想也該做困獸之斗了?!?
李新秀搖了搖頭,旋即斟酌道:“姐姐,我準備出趟遠門?!?
姚淑云微微頷首:“你如今養元換血的武功,行走江湖少些天真,應是無礙的?!?
李新秀張了張嘴,不知從何說起。
公冶離開口道:“姚掌柜,天下廣大,但三國之外,北方雪原,南方沼林,東方……”
公冶林十分干脆地便將他所知的世界的模樣告知了姚淑云。
姚淑云本就聰慧過人,經過公冶離和李新秀的一番解釋,很快明悟了過來。
她愣在桌上:“新秀,你成仙了?”
……
目送著李新秀在雪原中遠去,身形消失不見,姚淑云抹了抹眼角的淚水。
公冶離感嘆道:“走出紅塵了……真好……”
姚淑云道:“你一開始便什么都知道,對不對?”
公冶離道:“我對李兄弟有信心?!?
姚淑云深吸了口氣,堅定道:“我要習武,等他回來!”
公冶離笑道:“那可得加緊經營山莊業務了。這天下,風云將起呢。”
姚淑云深深看了公冶離一眼。
到現在,她終于知道公冶離的真實面目了。
一個墮入紅塵的修行者。
……
公冶離在北嶺靜靜修行著。
分心之后,他的神識總量翻倍,在李新秀離去之后的一個月,總算再度將一頭濁鬼制出。
紫府內三條兩千丈天河旁,又有一口三寸天泉被開辟了出來。
神識壯大,他對玄關一竅的感應也越發清晰。
奈何玄關一竅穩如磐石,即便公冶離如今氣力直達五萬斤,真氣更是洶涌澎湃,也無法撼動玄關一竅。
這一日,師修鴻送來了手信。
公冶離翻看過后,轉而寫了封信給卓東臨。
三個月后,天下第一的定塵宗執劍長老宣布收定塵宗新進弟子“卓東臨”為徒。
姚淑云感嘆道:“即便是執劍長老,到現在,看來也有些著急了?!?
公冶離道:“靜觀時變罷。越國如何了?”
姚淑云道:“沿海有大約三千畝塘口被包了下來。不過,眼下山莊的人手還是稀缺?!?
公冶離頷首道:“武館、公學項目都可以推廣起來,適當向南開墾新田,將手上的銀鈔、金票全數換為黃金,多買些糧食,做好北嶺衛隊的培訓……江湖的血雨腥風要吹起了?!?
姚淑云站在如今的立場,深吸了口氣:“那定塵宗和落雨堂呢?”
公冶離道:“照常跟他們做生意就是?!?
姚淑云知道,照嶺山莊將收獲一筆遠超天底下任何人想象的財富。
似乎是為了印證公冶離的這番話,半年后,定塵九脈齊齊北上,掃蕩落雨堂的各個據點。
天下各派應聲而動,同落雨堂旗下的諸多豪族、門派廝殺征伐起來。
江湖亂戰,王權震蕩,百姓流離失所。
成千上萬的流民涌向北嶺,在照嶺山莊領取戶籍工號,旋即絲滑入廠,成了礦場、種植園等諸多照嶺山莊產業的雇員。
每天,都有海量的訂單從南方各地發來,又有海量貨物從北嶺發往南方。
一條條的物流通道以崆梧山為核心開辟出來,仿佛章魚觸手般向著南方蔓延。
數以千斤計量的黃金一車車搬運到了崆梧山,堆積起來,足以讓紅塵中的任何一個人眼花繚亂。
在照嶺山莊的支撐下,當今紅塵中人使用的兵器、武功都比模擬中的同一時間高了一籌。
同時,在照嶺山莊有意無意的煽風點火中,江湖的紛亂漸漸從落雨堂、定塵宗之間擴散,越來越多的門派牽扯其中。
越國東海更是因為連綿的水災激起了民變,有人不知道從何處挖到了前朝兵庫,用精良的兵器武裝起來,成了一股席卷越國東部的亂軍,將天下越攪越亂。
公冶離端坐北嶺,運轉《神劫章》。
他的紫府內血光濃烈,似烈火烹油,令他的神識修行快帶了一個前所未有的程度。
公冶離甚至有種感覺,保持這種狀態修行,他有把握一年制出一魄。
“《神劫章》以劫數煉神,我此番推動紅塵劫數愈演愈烈,果真讓《神劫章》的修行更快了?!?
公冶離心中涌起猜想。
“推動劫數修行,這便是劫運道修行的真諦?!稛o劫章》、《神劫章》都是利用劫數修行的法門,而非如何推動劫數……”
“這便是落雨堂堂主藏著的部分嗎?”
公冶離這下想明白了。
難怪落雨堂堂主完全不愿讓他與落雨堂產生瓜葛。
除開真心想要公冶離蟄伏下去,為劫運道尋一個傳人外,更關鍵的,恐怕是不想讓公冶離分潤了劫數之力,影響了他自身的修行。
翻閱著手下傳來的天下三國的種種現狀,公冶離面上浮現出了一抹好奇。
落雨堂堂主的修為,如今應當在以一個前所未有的速度精進的。
此番劫數,有公冶離的推波助瀾。
這一次,他能邁出那一步嗎?
公冶離沒有久等。
很快,一前一后有兩封信交到了公冶離手上。
落雨堂堂主與師修鴻都邀請公冶離前去赤濂城。
公冶離自然沒有拒絕,交代了一下山莊的日常事務,隨后便南下了。
他到時,正瞧見了赤濂城內的大戰。
一身黑衣的老者須發蒼白,運使一桿黑棍攪動風云,同師修鴻在赤濂城內纏斗。
面對真正覬覦紅塵的修士,宗武劍終于展現其真正神威。
劍光煊赫,隨意一揮便破開大氣,轟轟烈烈延伸十余丈距離。
房屋、大樹、長街在二人的交手中好似頑童手上的稀泥被肆意蹂躪,小半個赤濂城都破碎了。
在這等烈度的戰斗中,哪怕是公冶離,也只能遠遠看著,不敢輕易涉足其中。
劍光閃爍,師修鴻驚覺自己不能再拖了。
雖是借宗武劍之利對抗仙人,但歸根結底,還是要消耗他自身的武功。
他的積累,已然不足以讓他再同這老者硬拼下去。
師修鴻心下一嘆,終于不在留手,張口一吸,整個人好似氣球一般膨脹起來,肌膚也霎時間有了光澤,仿佛一瞬間年輕了幾十歲。
老者見狀眉頭一皺:“《小氣髓法》?”
師修鴻哈哈一笑:“非也!此乃《血髓大法》!”
《血髓大法》,上次模擬在未來以《小氣髓法》推演出的一門搏殺秘術。
《血髓大法》對氣血、內氣、肉身的壓榨,還要遠勝《小氣髓法》。
師修鴻氣息一吐,滿頭黑發倒豎起來,他的毛孔中都漸漸有血絲不受控制地冒出來,讓他整個人都霎時間化作了血紅。
老者眉頭緊鎖:“北方那個老家伙傳你的?”
“廢話少說,死來!”
嗡!
宗武劍劍光大放,破開大氣,直向老者斬去。
老者冷哼一聲,整個人竟然同樣張口一吸。
似長鯨吸水,周遭都仿佛在霎時間陷入了真空,老者的身形同樣鼓脹起來,一頭白發霎時間化作了青絲。
他的掌心有鮮血流溢,灌入手中黑棍,令黑棍投射出一種黑紅色妖異光芒。
“且以你這凡人祭煉老夫大道!”
兩道身形在明暗兩道光輝中撞到了一起,空氣轟然炸開,氣浪翻滾之中,一柄長劍橫飛而出。
公冶離心有所感,伸手一招,一聲清越劍鳴穿破煙塵,在空中轉了個彎,落入了他的手中。
公冶離走過廢墟,瞧著地上血肉干枯、僅剩一點皮包骨的師修鴻,嘆了口氣。
大道難求……
老者持棍傲立,黑發狂舞,眼中有湛湛血光閃爍。
老者哈哈一笑:“宗武劍乃是我劫運道前輩之物,可憐這凡人有眼無珠,不識法寶真形。只可惜,寶劍與老夫氣數相沖,用不得?!?
“老夫布局良久,甚至不惜斬斷師徒情緣,這才讓你氣數中庸,可執掌此劍。”
“離兒,你且持劍,替為師護法!”
語罷,老者自顧自地盤膝而坐,黑棍橫亙身前,陷入了極深的定境之中。
公冶離行了一禮,老神在在地在一旁打量著。
落雨堂堂主到這時還以為是他的布局,讓公冶離最終得到了宗武劍。
宗武劍在手,公冶離感覺到十倍于此前的威勢在手中醞釀。
劍光激蕩,想要斬了眼前的老者。
不過,公冶離將宗武劍的這種沖動壓制了下去。
他抬頭,正午時分,天色卻不知何時暗沉了下去,大日也變得暗紅,在沉云中顯出一抹幽影。
沉重的壓力蔓延整個赤濂城,讓公冶離心頭沉甸甸的,隱約間仿佛有什么恐怖的東西將要降臨。
然而,半晌后,天空的異象竟然徐徐散去。
公冶離有些失望,又莫名松了口氣。
老者猛然睜開眼睛,目眥欲裂:“不成?”
“不成!”
“不成?!”
說話間,老者雙目血紅,張口噴出一口鮮血,整個人霎時間干癟下去,有如一具干尸。
老者氣若游絲,憤恨呢喃:“百年布局,竟還是不成!天意何其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