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光景好似碎片一般流連浮現,最終在心間化作一點印記。
少年像是一個看客,翻閱著三百年光陰,又仿佛一個親歷者,稍加回憶,便能對那漫長歲月中的點點滴滴感同身受。
他終究掙脫了出來,朝氣蓬勃的心靈抹去了一點遲暮寂寥的灰塵。
“終究還是沒能走出風暴么?”
公冶離有些可惜地嘆了口氣,旋即打量起了眼前煙氣小字。
【姓名:公冶離】
【年齡:14】
【玄功:0】
【下次模擬需要300萬玄功】
公冶離的目光在“300萬玄功”的字眼上停滯。
“此番模擬,我的確收獲不小,甚至,說是一飛沖天也不為過。但模擬所需的玄功暴漲至斯,到底有何依據?”
第二次模擬,公冶離一路謹小慎微、逢兇化吉,在諸多機緣、善果的助力下,最終方才有了幾乎問鼎紅塵的武功。
從一介奴籍下人,到近乎紅塵第一,這其中的飛躍,不可謂不大。
但模擬所需的玄功竟然一下從200漲到了300萬,公冶離有些難以接受。
他搖了搖頭。
原先依靠黑芝膏,他每天可以攢下四、五十玄功,現如今他掌握了無數遠勝黑芝膏的武藥煉制方法,玄功積攢的速度勢必也能飛漲。
單憑對未來的了解,公冶離便有把握安穩將下一次模擬所需的玄功積攢出來。
無外乎是時間的長短罷了。
當務之急,還是先將武功提升上來。
閱覽模擬中的記憶,習慣了那動輒四萬斤往上的力氣,再看自己如今不過初習武功的肉身,無論如何都有一種別扭感。
“肉身提升需要自外界獲取能量,而且肉身變化勢必無法躲過王家的查探,惹人生疑……”
“短期之內,還是先將神識提升上來。”
公冶離有些忐忑地盤膝而坐,閉目修行起了《天河煉神法》。
他唯一拿捏不準的,也就是煉神心法了。
他在此之前根本沒有修習過煉神心法。紫府定位、神識修行一竅不通,天知道在現實中重修起來,要耗費多少光陰?
然而,當公冶離依照《天河煉神法》觀想入定之后,模擬中的種種熟悉感覺自發浮上了心頭。
伴隨著他的心意變化,一陣陣清涼之意仿佛漩渦般匯聚起來,集中在了眉心三寸處。
紫府,就此定位。
一息。
就一息功夫,公冶離便完成了模擬中八年方才達成的事情。
公冶離強行壓住激動的心情,心念一轉,清涼之意破開紫府大限,熟悉的神識內視能力再度回歸。
伴隨著公冶離修行煉神心法,第二次模擬中的種種記憶翻涌不斷,一股奇異的能量跨過冥冥之中的某種界限,化作真實不虛的神識,在紫府內流淌了起來。
三寸天泉、十丈天水……
轉眼間,紫府內便有一條近三十丈長的天水延伸,扎入了紫府周遭的冥冥虛空。
公冶離到這里便停止了煉神心法的修行。
不是因為到了極限,而是……
公冶離面色蒼白、眼冒金星,整個人仿佛被抽掉了主心骨,虛弱到了極點。
神識內視之下,就能看到經脈內精元匱乏、氣血衰微,內氣更是被幾乎抽干。
公冶離匆忙服下兩盒黑芝膏,《赤炎焚心功》運轉,用了半個時辰功夫煉化藥力,面上才終于漸漸浮現了一抹血色。
“神識,原來不是超然物外的……”
公冶離緩緩吐出一口氣來。
“精、氣、神實則環環相扣,任何一道的突飛猛進,都有損功體。”
“我在模擬中神識修為都是穩扎穩打,從未如現在這般突飛猛進,險些吃了大虧。”
神識修行,并非獨立在外。
這是公冶離的新發現。
雖然吃了一點虧,但公冶離面上卻依舊浮現了一抹笑意。
“我的神識提升,還未到極限。如今看來,模擬中的神識修為,竟然可以快速在現實中恢復,實在令人意想不到。”
“模擬之能,真是高深莫測!”
公冶離原本都做好了從頭再來的打算了,但模擬卻給他帶來了驚喜。
“如若神識可以快速恢復,那我原先的計劃興許就得稍作修改了。”
公冶離念頭轉動,很快便有了謀劃。
次日早間,公冶離在武院修習完《鍛身拳》,便帶著銀子出門去。
到了保仁堂,姚淑云瞧著少年,好奇道:“客官,昨日的藥吃完了?”
公冶離道:“此番來,不是來買藥,而是有勞掌柜的為我抓藥。”
“抓藥?”
公冶離點頭,將一份草藥清單遞了出來。
他這份草藥清單里是數種丹藥原料的集合,寫出來也不怕人知道他要煉什么藥。
姚淑云瞧著藥方上的種種名目,心頭有些驚訝。
黑芝膏的煉制,固然有江湖上普遍使用的草藥,但構筑起黑芝膏藥效的核心幾味草藥卻是別出機杼,用了極為廉價的替代品。
這是黑芝膏成本低廉的核心因素,也是姚淑云素來對自己煉藥本事自傲的根源所在。
但如今公冶離給的藥方中,卻無巧不巧,將她那幾味常人極少用到的草藥囊括其中。
這果真是巧合嗎?
“掌柜的?”
姚淑云從思緒中抽離出來,旋即笑道:“客官,你這里頭有幾味草藥我未曾聽說過,保仁堂的供貨商恐怕也無法提供。”
公冶離眉頭微皺:“哪幾味?”
在模擬的未來中,公冶離后期吃的武藥里,的確有許多草藥都是現如今江湖上聞所未聞,抑或是極端稀少的。
公冶離雖然在模擬后期獨步江湖,對天下風云了如指掌。
但在現實的這個結點,武藥市場的原料供應這些細致末梢的東西,他還真了解不多。
這份草藥清單中的許多草藥都是公冶離特意精簡、廉價替換過的,但即便如此,公冶離也拿不準到底能不能買全。
姚淑云將那幾味藥指了出來。
公冶離想了想,便再度將那幾味藥替換為了藥性類似的更加廉價的草藥。
這下,姚淑云便沒有意見了。
她瞧著手上的清單,斟酌道:“客官這些草藥價格都不算貴,但是藥性雜亂,若是家中有人生病了,還是尋醫問診為好,莫要胡亂開藥。”
公冶離笑道:“有勞掌柜的掛念,在下其實也略懂醫藥,心中有數的。”
姚淑云聞言也就不多說了,收起清單,去庫房為公冶離抓藥了。
片刻后,姚淑云提著三籮筐草藥走了出來,將之分攤在了柜臺上,一一清點過后,道:“合計四兩銀子13文銅錢。”
公冶離沒著急付錢,而是往醫館后堂望了一眼:“掌柜的既然售賣武藥,應當有煉藥的鍋爐罷?”
姚淑云暗道果然,點頭道:“自然是有的。客官若要用,將柴火費結清便是。”
公冶離取出了五兩銀子:“多的都記柴火費用上,在下后續應當還要來借用。”
姚淑云收起了銀兩,幫公冶離將諸多草藥清點到了后院的煉藥房中。
“客官小心用火,我還要坐堂,便不叨擾了。”
“好,有勞掌柜的了。”
姚淑云走了出去,回頭望了一眼。
就看到少年正嫻熟地將各種草藥研磨、裁切、浸泡……動作之老練,簡直同在藥房中泡了數十年的老醫師沒什么兩樣。
姚淑云懷揣著滿肚子的疑惑走了出去。
她自身就是藥理一道的天才,對煉藥的難度門清。
因此,她不相信,有人能光憑吃藥嘗味道,便將她頗為得意的黑芝膏復現出來。
但想到少年那動作,有條不紊、老練至極,她心中又沒底了。
姚淑云瞧著剛到手的八兩銀子,心下暗嘆:“有這本事還來買藥,出手還這般闊綽,莫非是來砸場子的?”
約莫一盞茶后,后院里傳來輕微地刺啦聲,旋即一股若有若無的清幽香氣飄入鼻腔。
姚淑云煉制過的黑芝膏也有上千斤了,對這一自己開發出來的武藥,她簡直熟悉到了骨子里。
現在,單憑這一股清香,姚淑云便確信,那少年真的將她的武藥仿了個七七八八了!
他就是來砸場子的!
姚淑云又驚又怒,更覺得羞憤難堪。
這……怎有人能囂張跋扈至此?
就在姚淑云猜忌著公冶離身份來歷之時,后院里,公冶離已是順利將三份武藥陸續出爐了。
回氣散、還血丹、玄芝膏。
模擬的兩百年后,北派新藥館推出的筑基武藥中最頂尖的一個套餐。
公冶離手上的這三份武藥并非原版,其中的許多草藥都經過了降級處理。
不過,饒是如此,這一個丹藥組合中蘊含的藥理知識也至少領先這個時代兩甲子。
公冶離沒有多想,直接服用了下去。
《赤炎焚心功》運轉之下,藥力飛速被煉化,內氣滾滾被提煉而出,微弱地增強著肉身強度。
公冶離壓根沒有在意內氣、氣血等肉身上的提升。
他盤膝而坐,趁著內氣、氣血活躍,修行《天河煉神法》。
紫府內的三十丈天水洶涌澎湃、快速延伸,片刻之后,便一舉提升到了五十丈。
丹藥組合的藥力消耗殆盡,公冶離緩緩吐出一口氣來。
眸光微凝,煙氣小字浮現。
【玄功:1092】
“一套組合下來,能為我提供大約1000玄功……倒也差強人意。”
公冶離在模擬中經營多年,眼下也習慣性地計較起來。
一盒黑芝膏600文,提供45玄功。
一套丹藥組合的價格約莫是黑芝膏的14倍。
換算下來,一文錢帶來的玄功增加了將近六成。
也就是說,單純就提供的能量而言,同樣的錢財,帶來的能量、玄功僅僅只增加了六成。
如此算來,這般謀劃似乎并不值當,公冶離手上有的是更加厲害的武藥可以服用。
然而,這套丹藥組合可以為公冶離鑄就不屬于這個時代的肉身根骨、武道根基。
伴隨著公冶離的修行,這種積累又會快速兌現為武功境界、武道實力。
屆時,他的玄功積攢速度勢必也會突飛猛進。
“一口吃不成胖子,一步步來罷。”
公冶離收拾了一下,自后院到了藥堂內。
卻見姚淑云陰沉著臉站在柜臺后,一個高大健壯的漢子笑吟吟地在柜臺前。
瞧見公冶離,那漢子一愣,旋即仿佛想到了什么,道:“公冶小哥?”
公冶離目光掃了一眼,抱拳道:“見過孫幫主。”
孫重瞧著公冶離的來處,好奇道:“小哥在里頭做甚?”
“姚姐姐教我煉藥,我在里頭自個兒練手呢,聽到此間的動靜,便出來看看。孫幫主是來買藥的?”
此話一出,孫重和姚淑云都愣住了。
姚淑云兩眼盯著公冶離,卻見少年瞧了她一眼。
她立時間就反應了過來,微微站直了身子,仿佛有了底氣。
孫重心頭猛跳。
當下,他便在身上摸索一番。
他掏出一張銀鈔來,賠笑著遞給了姚淑云:“啊呀,原來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實在是我有眼無珠,沖撞了姚掌柜,還請姚掌柜見諒!此番我來,實則是為此前的誤會道歉的。區區賠禮,還望姚掌柜莫要嫌棄!”
姚淑云冷哼一聲,接過了銀鈔,道:“孫幫主行事還是沉穩些為好。”
“哎,姚掌柜教訓的是。我記下了,告辭。”
語罷,孫重快步離開了。
待到孫重徹底走遠,姚淑云松了口氣,輕啐了一口:“潑皮無賴,真是該死!”
旋即瞧著公冶離,一把將銀鈔拍在了柜臺上。
“你的錢!”
公冶離道:“掌柜的,在下好歹助你脫困,你怎反倒這般粗魯?”
姚淑云冷冷道:“無事不登三寶殿。”
什么“姚姐姐”,我同你很熟么?
公冶離笑道:“姚掌柜倒還真說對了,在下果真有事相求。”
姚淑云聞言反倒放心了,冷哼道:“你說。”
“姚掌柜受困于孫重這地痞流氓,在下實則也身陷囹圄。不過,姚掌柜若是樂意施以援手,則你我二人的困境都可迎刃而解。”
“你要我如何助你?”
公冶離道:“就如在下方才所說的,姚掌柜收我做學徒罷。”
姚淑云譏諷道:“你這煉藥本事,還要我來教你?”
公冶離道:“所以是明面上的學徒。姚掌柜為在下作掩護,在下則為你撐腰。”
“僅此而已?”
公冶離想了想,道:“這個……姚掌柜若是覺得這筆買賣不值當,要不在下助你改良黑芝膏?”
“姚掌柜應當看得出來,其實在下也略懂煉藥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