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老爺不是去北嶺祭拜文寧公了么?”
“距離文寧公的祠廟不遠便是江湖大派‘落蒼劍派’的山門,老爺順路去了一趟,府上得了個落蒼劍派入門弟子的名額。”
說到這,王季嘆了口氣,攤了攤手:“七少爺看樣子沒有被選上,若今年的鄉試沒上榜,只能接著在府內找個活計了。”
他面色頗為可惜。
畢竟,作為自幼便跟著七少爺的奴人,若是七少爺被選中成了入門弟子,他興許也能一路前去落蒼劍派,混個武林門派的雜役弟子。
入了武林門派,哪怕是雜役弟子,那身份也大不一樣了。
公冶離好奇道:“哪位少爺被選上了?”
王季搖頭:“這是七少爺的傷心事,我哪敢多嘴?府上也沒有什么風言風語,不知花落誰家了。”
公冶離一時間陷入了沉默之中。
在他的記憶里,三日后,王家三少爺王優文被選為落蒼劍派入門弟子的消息就會公之于眾。
與之相應的,五日后,他便會被選入武院之中,修習武功……
王季伸手在公冶離面前晃了晃:“離哥?想什么呢?”
公冶離道:“只是有些感嘆。若是能練武功,哪怕我等區區奴籍下人,興許也有翻身之機。”
王季深以為然,忍不住羨慕道:“那是自然。天底下最逍遙自在的,就是武者了。高來高往,誰又能奈何得了他們?唉,不說了,我還得送酒。”
公冶離點頭,目送著王季遠去。
他原本是要提著水桶去附近的井口打水、沐浴更衣的,但現如今卻是沒了這個閑工夫。
公冶離長身立于院子里,深吸了口氣,擺開了拳架。
早已熟稔于心的拳招似流水般變換,筋骨拉伸、肌肉脹縮。
拳影重重,公冶離越是修行,身子便越熱,但卻沒有絲毫不適,反倒有種酣暢淋漓的感覺。
半個時辰后,腹中咕咕作響,強烈的饑餓感涌了上來,公冶離不得不停止練拳。
“落蒼劍派入門弟子是真的,《鍛身拳》也是真的……”
心念一動,煙氣糾纏,化作公冶離無比熟悉的幾行小字。
“模擬中的未來,都是真的。”
公冶離深吸口氣。
他此前一直以為這煙氣小字是一種癔癥,但經過了一次模擬,他已是收起了輕視之心。
要破局,唯有依靠這不知根底的“模擬”。
他開始認真琢磨起了煙氣小字的含義。
【下一次模擬需要200玄功】
“玄功……”
“第一次模擬,花費了100玄功。”
“此前玄功是每隔十來天就多出一點。我從小到大,攢了十四年方才湊夠第一次模擬所需的玄功。”
“如今下一次模擬需要200玄功,也不知要積攢多久……”
“玄功,從何而來?”
公冶離捉摸不透,最終只能嘆了口氣,思量起更為務實的東西。
“《鍛身拳》煉養氣血,消耗極大,若沒有補藥供給,練到二鍛便是極限了。”
《鍛身拳》是武院教授的拳法。
修行此拳,可以依次鍛煉皮、肉、筋、骨、髓等五個層次,稱之為“五鍛”,據說練到五鍛大成,能有一千八百斤的巨力。
公冶離在模擬中僅靠自己修行,到了二鍛鍛肉便寸步難行,后來依靠幾乎不限量的壯氣丹支持,只在短時間內便突破到了三鍛鍛筋。
然而,壯氣丹有副作用,即便現實中有機會服用,公冶離也斷然不會重蹈覆轍的。
左江城乃是青國南方大城,武風盛行,城內有不少藥堂、武館都有供給武功修行的補藥對外售賣。
但那些補藥的價格,足以讓公冶離一介奴籍下人望而卻步。
“若是有補藥,以我在模擬中的積累,三個月內修成三鍛不成問題。”
“得想法子賺錢才行。”
公冶離一時間犯了愁。
他在模擬中也就經歷了一年時間,除開練了武功,本性里并沒有什么變化。
真要他行動起來,靠著未來一年的信息賺錢,他只覺得千頭萬緒、無從下手,不知該怎么辦才好。
王季忙活完,又途徑了公冶離的院子。
見公冶離還在院子里呆坐著,他朗聲道:“離哥?這么晚了,還不歇息?”
“今夜有些頭疼,左右睡不著,干脆在外面坐會兒。”
王季笑道:“左右睡不著,要不出去耍耍?”
“大半夜的,有甚好耍的?”
“我剛剛買酒回來的時候,瞧著趙三哥他們那兒頗為熱鬧,看來又是在玩些骨牌、博戲之類的東西,人還不少呢。”
公冶離搖頭:“十賭九輸,我才不……”
話才說到一半,他便忽然間想到了什么,皺眉思索了起來。
王季自是沒有覺察到他的這一點異樣,感嘆道:“離哥,三少爺平日里待你不薄,你又何必費盡心思攢錢呢?”
“贖身要十兩黃金。就靠著三少爺隔三岔五給的賞銀,還有府上每月發的那點臭錢,你要攢到猴年馬月?贖身了,又該何以為繼?人生苦短,及時行樂罷!”
公冶離似乎想通了什么,兩眼一亮,旋即道:“多謝你一番好意,我還是早點歇息吧。”
王季搖了搖頭,告辭了。
次日一早。
公冶離照舊收拾好東西,去了王優文的院子。
方才到院門處,就看到一身黑衣的王家護衛面無表情在此候著。
瞧見公冶離,那護衛冷冷道:“少爺近日有些私事,不便出門。這幾日你不必跟著去族塾伴讀了。”
王家男兒自幼便在族塾修學,到了十四歲,若不能拜入與王家交好的江湖門派,便要去參加鄉試,謀一份功名,分擔家族事務了。
公冶離六歲被爹娘賣到王家,因生得白凈乖巧,被選為了王優文的族塾伴讀,多年相伴,可謂心腹。
王優文得了拜入武林門派的機會,卻連公冶離都瞞著,事后來看,確實是頗為古怪。
想到模擬中的未來,公冶離心頭生起了緊迫感,當下便回了家,從床底摸出了自己這些年的積蓄。
共計有13兩白銀、351文銅錢。
這是公冶離攢起來,預備將來贖身用的。
按照如今青國市價,一兩黃金價值近八十兩銀子。
公冶離手上的錢,距離贖身所需的十兩黃金遙遙無期。
贖回自由身,見識天下各處迥異的風光,這是公冶離的初心。
但如今,性命安危尚且是個問題,還做什么贖身的美夢?
公冶離將自己的積蓄貼身放好,快步出了門去。
他的目標十分明確,直奔左江城最為熱鬧的城西集市。
各色酒樓、花樓、戲坊、賭坊在城西街巷扎堆林立,即便還未到正午,此間便已是人聲鼎沸,形形色色的人物說說笑笑、尋歡作樂。
公冶離很快就到了一間賭坊。
烏煙瘴氣的賭坊內,賭客們或是吆喝、或是哀嚎,三教九流的氣息在此間碰撞。
公冶離低著頭,到了賭坊最里頭的一個盤口。
此處玩的,是一個叫做“卜榜”的名目。
所謂卜榜,顧名思義,就是預測鄉試上榜的名字。
再過三日,便是鄉試放榜的日子。
三年一次的鄉試,左江城能有數萬讀書人一齊參與其中。
不過,最終能榜上有名者,只有不到百人,往年最少的時候,甚至只有二十余人。
卜榜中最受歡迎的,自然是押注鄉試頭名花落誰家了。
“這位小爺,要買誰?”
“白石書院的李新秀。”
賭坊的荷官聞言查了一番,旋即笑道“喲!這位爺真是慧眼,這李新秀年方十四,卻已是十里八鄉有名的才子。”
“而且他年少成名,還是頭一次參加鄉試,壓他得鄉試頭名,賠率相當可觀,以小爺的鴻福,必然能以小博大、大獲成功。您要押多少?”
公冶離取出二兩銀子,領了押注的憑證。
放榜后七日內,若他押中了,便可憑此來賭坊領獎。
鄉試距離奴籍下人太遠,公冶離往年不曾關注,在模擬中的未來里自然也沒有關注。
但本屆的鄉試頭名“李新秀”在放榜的四個月后,竟然當街殺人,揚長而去,不知去向,鬧出的風波不可謂不大。
公冶離即便沒有見過李新秀,也對這個名字印象深刻了。
在這之后,公冶離接連去了好幾家賭坊,將自己的積蓄全都押了出去。
參加鄉試的人中,不乏考了數十次的老學究,亦有成名數年的才子。
李新秀雖然也頗有才名,但論起真材實料,跟這些人相比理所應當地少了些積累。
正因如此,押他奪得鄉試頭名的賠率相當可觀。
公冶離計較一番,確信此番卜榜賺來的錢,足夠供給他在未來相當一段時間里習武了。
回家的路上,卻見街邊筑起了高臺,兩側立著旗幟,分別寫著“風云”、“飛雷”兩家招牌。
臺上正有兩個少年貼身搏斗,臺下則是兩班人連連叫好,引得不少路人圍觀。
這是城內的飛雷武館、風云武館在組織學徒打擂臺、博彩頭,借此打響招牌,招納新學徒。
公冶離面上浮現思忖之色。
內氣乃是武功根基。
他在模擬中就吃過虧,自然要防范于未然。
要有內氣,就得練內功。
《子母化血功》既有“子母”之名,必然分為兩套。
公冶離懷疑,模擬中自己修習的《青元功》實則就是《子母化血功》的一部分。
如此,他便需要自個兒尋一門內功修行了。
兩家武館出來招生,公冶離干脆走到了最近一個穿著風云武館服飾的少年身邊,道:“這位兄臺,不知貴館都教些什么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