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佐木修平
2014年5月19日。
深夜，一座建在東京老城區的老舊公寓里亮著明晃晃的燈光。
住在那間房里的是名叫佐佐木修平的二十一歲大學生。平時到了這個時候，他都在專心準備求職筆試或忙著做簡歷，然而今天，他難得如此入神地盯著電腦屏幕。
“這就是……栗原說的那個博客嗎？”
年輕人喃喃自語。
栗原是佐佐木所在的超自然現象社團的學弟。今天下午，兩人在大學食堂突然見面，一起吃了飯。佐佐木近來忙著找工作，很少在社團露臉，此番和久違的學弟見面聊天，令他感覺又快活又懷念。
兩人各自匯報完近況后，聊了一會兒社團合宿的計劃，話題自然而然地轉到了共同愛好超自然現象上。
“佐佐木學長最近在做信息收集嗎？”栗原神色古怪地問。
所謂“信息收集”，意思就是觀看或閱讀超自然向文藝作品。
“沒有，我完全沒時間。最近我幾乎沒怎么看電影、看書，也不太上網。”
“那我告訴你一件有意思的事。不久以前，我發現了一個奇怪的博客。”
“博客……？什么博客？”
“那博客名叫‘七筱REN 心之日記’，乍看上去平平無奇，但好像有些瘆人……有很多不同尋常的地方。我敢保證足夠恐怖，有空請一定讀讀看。”
“……”
在佐佐木的印象中，栗原是一個很冷酷的男人，平時總是不動聲色，仿佛一切都和自己無關。此時他認真講話的熱情勁兒，讓佐佐木感到事情非同一般。
※※※
深夜零點，房間里只有時鐘嘀嗒作響。佐佐木吞了一口口水，打開栗原告訴他的博客。
相較于恐怖，佐佐木感到更多的是懷念。前些年有很多這樣的博客。
“博客”是互聯網服務的一種，任何人都能輕松地在上面發表文字或照片，要寫什么因人而異。日記、愛好介紹、對政治的不滿等，想寫什么都可以。博客的高自由度使得在某段時間里，幾乎連阿貓阿狗都要寫上一寫。但這幾年來，隨著博客的熱度逐漸退去，大家的使用頻率也不像從前那樣高了。
從標題不難想象，博主大概是一個名叫“七筱REN”的人。“七筱”可能是他的姓，但也有可能是為了取與“無名的”同音的意思(1)，也就是學“無名的權兵衛”(2)來了個“無名之REN”。
“心之日記”的意思或許是“記錄在心頭閃現的文字”。
標題下面顯示的是最新一篇文章，發布時間是2012年11月28日。也就是說，這篇文章大概是一年半之前寫的。這就說明從那以后，這個博客沒有再更新過。
這篇最新日志的內容是這樣的：
《給最愛的人》 2012/11/28
從今天起，本博客停止更新。
因為我發現了那三幅畫的秘密。
我終究無法理解，你之前究竟背負了多少痛苦。
我也不知道，你犯下的罪孽有多深重。
我沒辦法原諒你。即使如此，我依然愛你。
REN
佐佐木將這篇短小而充滿不安情緒的文章重讀了好幾次，越讀越是不解。“最愛的人”“三幅畫的秘密”“你犯下的罪孽”……這些詞語究竟意味著什么呢？他毫無頭緒。
為了解開謎團，佐佐木讀起早前的日記來。最早的一篇日記是2008年10月13日發布的。內容如下：
《初次見面》 2008/10/13
我決定從今天開始寫博客，先從自我介紹開始。我叫七筱REN。
雖然想上傳真人照片，但她說把個人信息發在網上很危險，那我就傳一張速寫畫吧。
其實這幅畫是妻子為我畫的。
妻子名叫YUKI，比我大六歲，是“姐姐型老婆”。
“我要開博客了，為我畫張速寫吧。”我如此拜托她后，妻子唰唰動筆，不到五分鐘就畫好了。不愧是當過插畫師的人，畫得真棒！
不過，是不是把我畫得太帥了？
總之，我想在這里以日記的形式，記下我與妻隨心所欲的日常生活。
我打算每天更新，歡迎追更！
REN
《紀念日》 2008/10/15
大家好，我是REN！
說好要每天更新的，可我昨天太累，什么都沒寫就睡了。對不起。今天開始努力更新！
今天—10月15日，是很重要的日子。
是我和YUKI結婚的周年紀念日！
我們在禮堂買了蛋糕來慶祝。雖然有點兒心疼錢，但味道好到沒的說。
因為蛋糕太好吃了，我吃了兩塊，被YUKI怒罵“你吃太多了！會變胖哦！”（哭）。
剩下的四塊蛋糕放到冰箱里，明天吃。期待！
REN
這樣的日記大概一周更新四五次，大多是“吃了××”“去××玩了”等無關痛癢的內容，不像最新一篇文章中那樣，有關于“罪孽”“痛苦”的記述。
漸漸地，有變化降臨到二人身上。
《報告》 2008/12/25
大家好，我是REN！
YUKI好像從早上就一直不太舒服，聽說上午去了一趟醫院。
這一去，竟檢查出她懷了小寶寶！
聽YUKI說起這個消息的時候，我開心極了，高興得跳了起來！這是我最好的圣誕禮物！
我在此鄭重其事地向各位宣布：我們要成為爸爸媽媽了！
REN
這天以后，博客的畫風一變，主題全是孩子。明顯看得出，REN一方面體諒YUKI的身體，另一方面開始為即將出世的孩子著想。
《孕吐果然很辛苦》 2009/1/3
YUKI今天也孕吐了，很難受的樣子，年節菜(3)也幾乎吃不下。
我卻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順順她的后背。
常聽人說孕吐的時候會想吃酸的，實際情況似乎因人而異。
YUKI說“酸奶應該能喝，不會反胃”，所以現在我家的冰箱里全是酸奶。
一會兒我再去便利店補些貨！
REN
《肚子鼓鼓》 2009/2/8
今天YUKI懷孕十三周了。
孕吐還沒有要停止的跡象。
今天我也買了很多酸奶回家。YUKI嘗了各種口味，最終好像覺得蘆薈酸奶最適合她目前的身體情況。
話說，最近YUKI的肚子漸漸大起來了。
真實地感受到小寶寶在她的肚子里成長……我好開心！
REN
《賞櫻》 2009/3/16
YUKI的身體狀況穩定了許多，于是我們一起出了門。好久沒和她一起出門了。
我們去了家附近的公園。雖然未到盛花期，但櫻花還是很美。
我們坐在公園的長椅上，聊了許多寶寶的事。
今后要培養寶寶什么特長，讓寶寶看的第一部動畫片要選哪部之類的，雖然還有些早，但想象有了寶寶之后的生活，真的很開心。
我們也想給寶寶取名來著，但現在還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所以打算等知道性別后再考慮。如果是女孩，就叫“櫻”吧—我和YUKI商量。
REN
這段時間，夫妻倆令人忍俊不禁的恩愛日常還在繼續。
但到了5月份，孕中期之后，陰云開始籠罩這個家庭。
《超聲波檢查》 2009/5/18
今天我休假，于是和YUKI一起去做了孕檢！
第一次通過超聲看到寶寶的樣子，很感動！
但寶寶似乎是倒著長的。
我聽說倒著生長的胎兒出生時產婦會很辛苦，所以有些不安。但檢查后我了解到，寶寶現在還小，胎位會隨著成長在媽媽的肚子里骨碌碌地轉，可能慢慢就會轉到正常位置。聽了這個我就放心了。太好了！
但還有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倒著長的胎兒襠部藏在媽媽的骨盆里，似乎分不清性別……
看來要過段時間才能給孩子取名字了！
REN
胎兒倒著生長……正常情況下，胎兒在母親的子宮里應該是頭朝下，而倒著生長的胎兒正相反，是腳朝下。這個事實逐漸成了夫妻倆面臨的嚴峻考驗。
《加油！》 2009/7/20
今天去做孕檢了。
寶寶好像還是腳朝下。
到了這個階段，很少會有寶寶自己把位置轉正，似乎只能靠媽媽的力量調整了。
YUKI學了調整寶寶體位的體操，打算從今天開始，每天在家里鍛煉。
我也打算盡全力幫忙！
一起加油吧！
REN
《好熱！》 2009/8/17
今天是孕檢的日子。
過去的一個月里，我和YUKI一起努力做操，但寶寶好像還是腳朝下。
YUKI很受打擊。
但聽說只要做足準備，腳朝下的寶寶也能安全出生。這句勸慰讓我放心了些。專業助產士就是可靠！
看來，寶寶的性別要等出生后才能知道啦，我很期待呢（笑）。
回家路上，我們順路去咖啡店喝了果汁。
YUKI喝了兩杯，大概是因為天熱，最近她好像總是口渴得不行。
YUKI還要補足寶寶的水分，真不容易！
REN
接下來的日記是9月3日的，預產期馬上就要到了。
YUKI出現了情緒異常。
《孕期抑郁》 2009/9/3
今天，YUKI突然哭了起來。
問她原因她卻不說，真傷腦筋……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孕期抑郁吧。
我不停地撫摸她的后背，直到她平靜下來。
預產期馬上就要到了，她的壓力肯定很大。
我一定要成為更靠譜的男人啊……
REN
《YUKI的畫》 2009/9/4
YUKI恢復了精神，和昨天簡直判若兩人！
她還難得地畫了一幅畫送給我！
畫的好像是她想象中即將出生的小寶寶，非常可愛！
我問她，為什么寶寶是一副圣誕老人的打扮，她說：“因為這孩子是我們的圣誕老人。”
想了一會兒，我終于明白了！
因為YUKI查出懷孕是去年圣誕節的時候嘛！不知不覺間，已經過去九個月了啊！九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了……
REN
《未來暢想圖》 2009/9/5
繼昨天之后，今天再為大家介紹一張YUKI的畫！
這幅畫似乎描繪了YUKI想象中寶寶長大后的樣子。
用她的話來說，就是“未來暢想圖”。
寶寶直到出生前一刻還是腳朝下，我們仍然不知道性別，YUKI似乎也因此故意沒有畫出明顯的性別特征。
YUKI不愧是做過插畫師的人，想法就是跟普通人不一樣！
對了，昨天的畫下面也有一個數字，這是什么意思呢？
我問YUKI，她回答：“秘密！”嗯—我苦思冥想，怎么也猜不出來！
REN
《一模一樣》 2009/9/6
今天的晚飯是從蕎麥面店叫的外賣。
天婦羅蕎麥面真好吃呀—
好了，YUKI今天又畫了一幅未來暢想圖。
是寶寶長大后的模樣！長發在風中飄舞，好帥！
如果生了女孩子，希望把她養成這個模樣—YUKI畫畫的時候，大概是這樣想的吧。
這孩子和YUKI長得一模一樣！要是長得像媽媽，肯定會是個美人兒！
順帶一提，明天YUKI好像要畫男孩版的未來暢想圖。我滿心期待！
REN
《一模一樣……？》 2009/9/7
距離預產期只剩三天了！
雖然擔心YUKI分娩時的安危，但我還是很想早點兒見到寶寶！
好了，今天的未來暢想圖是寶寶長大后的模樣（男孩版）。
YUKI說，她把孩子“畫得像爸爸”……
可是，我也沒有這么帥吧（不過，我很開心）！
REN
《祈禱》 2009/9/8
距離預產期還剩兩天！
一切已經準備停當，陣痛什么時候開始都不要緊！
YUKI看上去很緊張，但她還是給我畫了畫！
動動筆，似乎可以緩解她的緊張情緒。
今天的未來暢想圖是相當遙遠的展望，畫的好像是寶寶變成老太太時的樣子。她穿著白色的衣服，在祈禱什么呢？寶寶長到這個年歲的時候，我和YUKI大概都已經不在了……哎呀，不能這么消極（笑）。
明天的畫大概會是老爺爺了。我滿心期待！
REN
《就是明天！》 2009/9/9
明天終于就是預產期了。
我大概從傍晚起就興奮不已，反而是YUKI笑著安慰我“冷靜點兒”。
這樣的時候，果然還是女人更堅強啊。
看上去，YUKI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但YUKI今天好像實在無心畫畫，昨天預告的那幅老爺爺的畫就沒有了。追更的各位，對不住了！
后面幾天估計會很忙亂，我準備暫停更新博客一段時間。下次的日記應該就向大家匯報孩子的出生了！
就寫到這里，大家多保重！
REN
下一篇日記是大約一個月后更新的。
《近況匯報》 2009/10/11
好久不見，我是REN。
終于整理好心情，可以向各位匯報近況了。
YUKI已經離開了我。
寶寶平安出世。陣痛在預產期那天準時到來，我們立刻去了醫院。
起初一切都很順利，但陣痛數小時后孩子仍然生不下來，YUKI的狀態就在這幾小時里急轉直下，醫院趕忙為她做了緊急手術。
寶寶總算得救，但在手術過程中，YUKI離開了人世。
在那之后，一個月的時間一晃而過。
為YUKI辦葬禮和照料寶寶很費精力，我甚至抽不出時間悲傷。
不過現在，一個人寫下這些文字的時候，淚水還是潸然而下。
盡管辛苦，但為了寶寶，我只能堅強。
我會努力撫養寶寶長大的。
REN
佐佐木望著屏幕，出了一會兒神，無法宣泄的情緒在心頭縈繞。說到底，YUKI和REN于他不過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他原本也是出于好奇，才閱讀這個博客的。
然而，一篇篇日記讀下去，佐佐木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竟共情了這兩個人的喜怒哀樂。讀完這些，他感到從未有過的失落。
也不知留在世上的這對父子，究竟要面對怎樣的人生……
佐佐木開始惦念他們的未來。他希望REN能從YUKI去世的陰霾中走出來，和孩子過上幸福的生活。
帶著祝福的心情，佐佐木按下“閱讀下一篇日記”的按鈕。
新的頁面打開了。
看到日記的標題，佐佐木簡直懷疑自己的眼睛。
《給最愛的人》 2012/11/28
從今天起，本博客停止更新。
因為我發現了那三幅畫的秘密。
我終究無法理解，你之前究竟背負了多少痛苦。
我也不知道，你犯下的罪孽有多深重。
我沒辦法原諒你。即使如此，我依然愛你。
REN
這是他最早看的那篇日記。
也就是說，2009年10月11日，REN在博客上宣布了妻子的死訊后，一篇日記也沒有更新，幾年后突然發布了這篇文章。佐佐木重讀了一遍這篇日記。
“最愛的人”……恐怕是指YUKI。這篇文章大概是寫給他去世的妻子YUKI的。
“你犯下的罪孽”……從博客里，看不到任何有關YUKI犯罪的描寫。
“我沒辦法原諒你”……REN曾經那么深愛他的妻子，到最后竟然無法原諒她。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那三幅畫的秘密”……說到畫，自然會想到YUKI在預產期臨近時畫的那些“未來暢想圖”。
這些畫是一個擅長繪畫的女人想象著自己即將出世的孩子未來的模樣畫下來的。此番舉動并不常見，但也沒有太古怪。希望孩子健康地長大、長命百歲……YUKI大概是抱著這樣的初衷下筆的吧。佐佐木想。
然而，REN后來得知，這五幅畫中有三幅藏著某個秘密。究竟是什么秘密呢？面對這難解的謎團，佐佐木束手無策。
但也不是沒有提示，比如，每幅畫邊上的數字。
五幅畫上分別標有數字。REN問YUKI數字的含義時，她含糊其詞，說那是“秘密”。看來這些數字會成為解謎的關鍵。
佐佐木給打印機接上電源，將五張畫印出來，按數字順序排列。也就是①嬰兒→②老太太→③成年人（女）→④兒童→⑤成年人（男），時間順序變得亂七八糟。
“最開始是嬰兒……接著變老，又然后逐漸變回兒童……最后又變成大人？簡直一塌糊涂啊……”
佐佐木嘆著氣躺倒在地板上。望望窗外，天空已經開始泛白。天馬上就要亮了。
十點半還有課，佐佐木決定小睡一會兒。
※※※
正午一過，學生食堂立刻人滿為患。要想占到座位，就要爭取在十一點多到達。上午的最后一節課，佐佐木提前溜號，跑向食堂。
他的目的不是吃午飯，而是和栗原見面。
所幸沒有白溜出來，食堂里還有很多空座位。佐佐木四處尋覓栗原的身影，但沒有找到。大概他還沒來吧。
總之先把飯票買了吧——剛要行動，就有人從背后拍了他的肩膀。
“佐佐木！我們又見面啦。剛才我看到你一路猛跑了過來，這么餓嗎？”
是栗原。
兩人拿著盛了咖喱飯的餐盤，找了張桌子，面對面坐下。
“栗原，你之前說的那個博客，我看了。”
“謎團重重吧？”
“嗯，托你的福，我昨晚都沒怎么睡。做了各種猜測，還是一無所獲。那博客真是奇怪。”
“我沒說錯吧。”
“唉，要是沒有最后那篇文章，就是普通的夫妻恩愛日常了。”
“是嗎？”
栗原的目光忽然變得凌厲起來，佐佐木不由得有些發怵。
“佐佐木……我也覺得最后那篇文章很嚇人。但那個博客絕沒有這么簡單，它從頭到尾都不尋常。”
“此話怎講？”
“比如……孩子出生之后的日記被刪除了。”
“‘被刪除了’……？”
“從最后一篇文章中就能看出來。等我找找看。”
栗原從書包里拿出一沓訂好的A4紙放在桌上。他將博客的內容打印了出來。
“栗原……你把里面的文章都印出來了？”
“當然了。我想解開這個謎題，已經在上下學路上讀過很多遍了。”
《給最愛的人》 2012/11/28
從今天起，本博客停止更新。
因為我發現了那三幅畫的秘密。
我終究無法理解，你之前究竟背負了多少痛苦。
我也不知道，你犯下的罪孽有多深重。
我沒辦法原諒你。即使如此，我依然愛你。
REN
“‘從今天起，本博客停止更新’這句話很重要。按常理來說，只有在臨近當天還持續做某事的情況下，人們才會用‘今天起停止做某事’這個表述。比方說，如果有人說‘我從今天起戒煙’，大家都會認為‘這個人昨天還在吸煙’，對不對？同樣，‘從今天起，本博客停止更新’這句話里，也包含著‘在今天之前，博客一直定期更新’的意思。
“可是，在此之前……從寫下報告YUKI死訊的日記，到發布最后這篇日記，中間有幾年的空白期。于是我產生了這樣的想象：在這段時間里，REN也許一直在更新日記。但后來因為某種不明的原因，又將那些日記全部刪除了。”
“……”
“刪除博客并不是什么新鮮事。我也刪過自己高中時寫的研究《新世紀福音戰士》(4)的博客。但REN的刪除方式似乎不太尋常。只留下妻子在世時的日記，刪除了孩子出生后的內容……這未免有些嚇人啊，搞不清楚他的動機。”
“這么說的話好像確實如此……我之前都沒注意。”
“古怪的地方還不止這些，你看看他10月15日的日記。”
《紀念日》 2008/10/15
大家好，我是REN！
說好要每天更新的，可我昨天太累，什么都沒寫就睡了。對不起。今天開始努力更新！
今天—10月15日，是很重要的日子。
是我和YUKI結婚的周年紀念日！
我們在禮堂買了蛋糕來慶祝。雖然有點兒心疼錢，但味道好到沒的說。
因為蛋糕太好吃了，我吃了兩塊，被YUKI怒罵“你吃太多了！會變胖哦！”（哭）。
剩下的四塊蛋糕放到冰箱里，明天吃。期待！
REN
“佐佐木，我考考你——你覺得YUKI吃了幾塊蛋糕？”
“嗯……既然她埋怨吃了兩塊蛋糕的REN‘吃太多了’，照理說，她應該吃了一塊吧？”
“對吧。如果她吃了兩塊以上，自然也就不會埋怨別人了。不難推測，那天YUKI吃了一塊蛋糕，REN吃了兩塊，最后剩下四塊蛋糕，加起來一共是七塊。這說明他們把從禮堂買回來的蛋糕切成了七塊，你不覺得奇怪嗎？”
“確實……一般來說應該切成八塊才對啊……”
“沒錯。那天的蛋糕多半是被切成了八等分。YUKI吃一塊，REN吃兩塊，還剩四塊。加起來是七塊……你覺得剩下的那一塊去哪兒了呢？”
“呃……”
“這說明，有人吃掉了那塊蛋糕……除了REN和YUKI，這個家里是不是還住了其他人？”
“噯？！不……這不過是主觀臆斷吧？說不定只是REN搞錯數字了呢……”
“當然，光憑這一篇日記說明不了什么問題。這位隱身的第三者，在其他文章中也出現了。看看第一篇日記吧。”
《初次見面》 2008/10/13
我決定從今天開始寫博客，先從自我介紹開始。我叫七筱REN。
雖然想上傳真人照片，但她說把個人信息發在網上很危險，那我就傳一張速寫畫吧。
其實這幅畫是妻子為我畫的。
妻子名叫YUKI，比我大六歲，是“姐姐型老婆”。
“我要開博客了，為我畫張速寫吧。”我如此拜托她后，妻子唰唰動筆，不到五分鐘就畫好了。不愧是當過插畫師的人，畫得真棒！
不過，是不是把我畫得太帥了？
總之，我想在這里以日記的形式，記下我與妻隨心所欲的日常生活。
我打算每天更新，歡迎追更！
REN
“日記開頭寫著‘她說把個人信息發在網上很危險’。告訴REN‘公開個人信息很危險’的究竟是誰呢？”
“不是YUKI嗎？”
“是嗎？你仔細看后面那句話。”
“我要開博客了，為我畫張速寫吧。”我如此拜托她后，妻子唰唰動筆，不到五分鐘就畫好了。不愧是當過插畫師的人，畫得真棒！
“既然特意說明了‘我要開博客了’，就意味著YUKI當時還不知道REN要開博客。
“既然如此，告訴REN‘公開個人信息很危險’的或許另有其人。可能有人與REN和YUKI住在一起。不知道那人是他們的父母、兄弟姐妹還是朋友，但可以確定的是：REN對外隱瞞了那個人的存在。可是，盡管博客中從沒出現過那個人的名字，讀者仍然可以從字里行間感受到其存在的蛛絲馬跡……REN這樣做，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佐佐木感到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栗原趁熱打鐵道：
“不過，這些還不過是皮毛。”
“還有什么嗎？”
“沒錯。有關倒著生長的胎兒的描述，才是最可怕的。”
但聽說只要做足準備，腳朝下的寶寶也能安全出生。這句勸慰讓我放心了些。專業助產士就是可靠！
“讀到這里，我不寒而栗。我妹妹出生時也是腳朝下，所以我很清楚，這類胎兒出生時難產的概率非常大。據說在人們不清楚這一點的年代，許多母親或嬰兒因此在生產過程中失去了性命。因此現在只要發現孩子倒著生長，基本就確定了孕婦在分娩時要做剖宮產手術。雖然也有例外，但正經的醫院不可能輕易說出‘只要做足準備，腳朝下的寶寶也能安全出生’的話。而YUKI也確實在分娩中去世了。”
“這么說，他們碰上了庸醫？”
“嗯。神秘的同住人、試圖隱瞞其存在的REN、就診醫院的糟糕程度，這些都說明YUKI所處的環境很不正常。”
※※※
“說到這里，栗原，你怎么看那些畫？”
“你是說‘那三幅畫的秘密’嗎？”
“嗯，我做了很多推測，但還是毫無頭緒啊……”
“你看到標在畫上的編號了嗎？”
“當然看到了。”
“那些編號是軸心哦。”
“嗯，應該是吧。不過，我把那些畫按編號順序排列之后，并沒得到任何線索，只是時間順序變得混亂而已。”
“佐佐木，數字的排列方式可有很多種呢。”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啊？”
“也就是說，時間順序不能代表一切。”
“栗原……你不會已經知道那些畫背后的含義了吧？”
“嗯，差不多吧。”
“真的嗎！快告訴我！”
“嗯……在這里不太方便說，得用道具輔助說明才行。”
“道具……？”
“啊，有了。不如我們今天去社團活動室吧？在那里解釋比較方便。”
“活動室啊……但是啊……我最近都沒露過面，好像有點兒尷尬……”
“這是哪兒的話！佐佐木是社團的一員，只要想去，隨時都可以去啊。”
“是嗎……”
“當然了。”
“……好吧。那我一會兒過去，算是找工作之中的調劑吧。”
聽佐佐木這樣說，栗原放松地笑了：
“太好啦！你最近總也不來，我可寂寞了。”
“你就不是會寂寞的人吧？不過一會兒我有課，估計得四點左右才能去了。”
“好啊。哦，對了，這個你拿著吧。”
栗原將那本A4紙打印裝訂的博客內容遞給佐佐木。
“可以嗎？你不是要在上下學路上解謎嗎？”
“沒關系，我印了好幾份。”
“看來你是不揭開謎底不罷休啊……好吧，那我就收下啦，謝謝！”
“過獎了。那我在活動室等你。總之你記住，編號是軸心。”
※※※
第三節課上，佐佐木一直在看栗原給他的那本冊子。這門課的老師出了名地喜歡在講課時閑扯，因此不光是佐佐木，很多學生都會自由支配這段時間，要么自習，要么打瞌睡。
雖說如此，但只要不戴耳塞，老師的聲音還是會自然而然地溜進耳朵。佐佐木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老師不慌不忙的閑扯。
“……上述案例自不必說，藝術和建筑的確有密切的關聯。在繪畫領域也一樣，眾所周知，因錯覺繪畫聞名于世的莫里茨·埃舍爾就是在哈勒姆的學校學習建筑……”
錯覺繪畫……
這個詞令佐佐木靈光閃現。
YUKI畫的“未來暢想圖”莫非是錯覺繪畫？
佐佐木對藝術了解不多，但看過幾幅利用視覺錯覺的神奇畫作，諸如既像兔子又像鴨子的畫、遠看是骷髏近看是一對雙胞胎的畫，等等。這些畫的共同之處在于，一旦轉換視角，看到的內容就完全是另一副模樣。
因為我發現了那三幅畫的秘密。
或許REN在妻子去世幾年后，發現YUKI留下的畫可以從另一種視角來解讀？
佐佐木翻閱冊子中的“未來暢想圖”，從各種角度觀察每一幅圖畫。隨后，他發現了一個問題。
將“成年人（女）”的畫向右旋轉九十度，在風中飄揚的長發就變得像受到重力的影響而垂下來。佐佐木頓時覺得自己好像參破了什么奧秘，可這個想法很快便落空了。就算站立的女子實際上是躺著的，又能怎么樣呢？而且，若畫中的女人是躺倒的姿勢，那她胳膊的角度也很不自然。
這時，教室里忽然熱鬧起來，學生們開始收拾東西。原來不知不覺間已經快下課了。一個學生打開了教室的門，一陣強風從走廊上吹進來，嘩啦啦地掀動了佐佐木手邊的冊子。
眼前的情景令佐佐木大吃一驚。
一頁，兩頁，三頁。
佐佐木，數字的排列方式可有很多種呢。
難道說，標在畫上的編號是頁碼……是疊放畫作的順序？
莫非將這幾幅畫重疊，組合在一起，就能像錯覺繪畫一樣，產生一張全新的畫？
佐佐木撕下冊子里印有圖畫的書頁，試著按照“①嬰兒→②老太婆→③成年人（女）”的順序將畫疊在一起，透過日光燈觀察。
佐佐木將三張畫重疊起來，但并不能從中看出什么。
隨后，他又做了很多嘗試，如替換圖畫、改變角度或位置，但都不順利。組合的方式仿佛無窮無盡。
“該死……如果有提示就好了……”
這時，栗原的話不經意間掠過他的腦海。
那些編號是軸心哦。
總之你記住，編號是軸心。
編號是解開謎題的關鍵……這一點不用說佐佐木也明白。板上釘釘的事情，栗原為什么要叮囑兩次呢？
“不，等等……所謂的軸心，不會是這個意思吧……”
佐佐木陷入了沉思。難道“軸心”是字面意思，也就是物理意義上的“軸心”？
中心點、核心，或是數個東西的接點……就像被裝訂在冊子上的訂書針？
佐佐木重新疊放圖畫。這次他將編號①②③放在同一個位置，以編號為軸，摸索著轉動那三幅畫。他期待畫作會在某個角度完美地重疊在一起。
然而，這次嘗試也以失敗告終。
※※※
下午四點，佐佐木走進位于大學一角的社團樓。
這棟建筑里擠滿了文科類社團的活動室。佐佐木已經有將近半年沒推開超自然現象社團活動室的門了。那是一間六疊(5)大小的房間，里面七零八落地堆放著圖書和雜志，栗原獨自在里面看書。
“久等了。其他人呢？”
“每周的這一天基本只有我一個人。”
超自然現象社團規模本就不大，佐佐木發現，他們這一屆學生開始找工作后，社團也冷清了許多。他不禁有些同情栗原。
“佐佐木，我們這就進入正題，聊聊那些畫背后的秘密吧。”
“等等，其實我剛才試著推理了一番。”
佐佐木將自己在課上得到的靈感——有關錯覺繪畫和軸心的猜想告訴栗原。
“原來如此。方向找得很準嘛，幾乎可以說是正確答案了。”
“正確答案？關鍵的謎團還完全沒解開呀。”
“思路有了，離破解謎團就只差一步了。佐佐木，你聽我說，這是一幅拼圖。這五幅畫，是組成整幅拼圖的五個零部件。你想象一下，如果拼圖大小不一，就沒法順利地拼出圖案吧。”
“大概吧……”
“這五幅畫，原本是畫在圖畫紙上的。REN將它們拍成照片上傳，發到了博客上。關鍵在于，只看照片，根本看不出圖畫原本的大小。”
“打個比方，拍攝大的物體時，相機通常要離被攝物體遠一些，對吧？相反，拍攝小的物體時，則要把相機湊近了拍。這樣拍出來的照片，被攝物體就會是同樣的大小。
“假如五幅畫的紙張尺寸不一，給它們拍照時，每幅畫的尺寸可能就會發生變化。這樣一來，各片拼圖的大小也就變得參差不齊。那么無論怎么拼，都不可能拼出完整的錯覺繪畫。”
“那么，只要把它們還原為原先的大小就行了？可如果沒有實物，大概也做不來吧？”
“是的，但可以推測出來。因為那五幅畫有軸心做參照。”
“軸心……你是說編號嗎？”
“嗯。你剛剛說得沒錯，在疊放圖畫時把編號放在同一個位置，就可以拼出完整的畫面。只不過，這時候需要關注的不是編號本身，而是編號外圍的圓圈。你看，圓圈的大小不同吧？如果我們的推測是正確的……也就是說，如果編號是連接圖畫的軸心，那么所有圓圈的大小應該是一致的，這樣才比較自然。”
“也就是說，只要放大或縮小畫面，讓五個圓圈的大小一致，就能將它們還原為原先的大小？”
“沒錯。我把你叫來這里，就是為了做這件事。這幾幅畫我先借用一下。”
栗原拿過佐佐木剛才從冊子里撕下的五頁紙，走到放在房間角落里的復印機前面。
“嗯……這幅畫要放大百分之二十……這幅縮小百分之十……這幅……”
他口中念念有詞，靈巧地操作著打印機。不一會兒，打印機就吐出了五頁紙。
“好了，這大概就是五幅畫原本的大小。”
“原來大小差這么多啊……好吧，疊在一起看看……”
“等一下，你還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
“嗯？”
“你剛才是透著日光燈觀察疊起來的圖畫的吧？”
“對啊。”
“聽著，這五幅畫分別標有①到⑤的編號。這些編號代表了圖畫重疊的順序，對吧？也就是說，如果順序錯了，錯覺繪畫就無法成立。”
“嗯……是這么回事。”
“但如果你透著日光燈看，無論怎么排序——是‘①②③’也好，還是‘②③①’或是‘③②①’——看到的畫幾乎都差不多。因為它們糊在一起了。”
“那該怎么辦？”
“佐佐木，你知道什么是‘圖層結構’嗎？”
“圖層結構……呃，我不太清楚。”
“這是插畫師很熟悉的詞。比方說，一位職業插畫師接到委托，對方要求他‘畫一個手捧飯團的小男孩，以大山為背景’。
“然而，圖畫好后，委托方往往會要求插畫師修改，比如‘小男孩手里還是不要捧飯團了，換成三明治吧’或‘把小男孩換成小女孩’，又或者‘背景不要山了，換成城市’，等等。如果每次修改都要將整幅畫全部推翻重來，那插畫師可受不了。所以他們畫畫時會事先建好多個‘圖層’。
“插畫師往往會先畫底圖①大山，接著畫②小男孩，最后畫③飯團。三幅畫畫好后，切下空白處，按照①②③的順序從下到上將畫面重疊，畫就完成了。如果委托方挑了飯團的毛病，插畫師只要將③重新畫即可。但這里有一點必須注意，那就是疊放畫面的順序。
“舉個例子，如果②和③的順序顛倒了，飯團就會藏在小男孩的身后。所以在圖層構造里，順序很重要。博客里寫了，YUKI以前是插畫師，她必然對圖層構造非常熟悉。既然如此……
“我們把編號為①的那張嬰兒的圖畫放在最下面做底圖，在上面疊上編號為②的那張老太太的畫，最后是編號為③的成年女人的畫。按這個順序拼湊畫面試試。”
栗原讓三個編號保持在同一位置，將三幅畫疊在一起，接著以編號為軸心，慢慢轉動圖紙。
“大概是這個位置吧……”
“拼上了嗎？”
“嗯。下面我們把空白的地方剪掉。”
栗原拿起剪刀，開始剪紙。
這時候，佐佐木終于看清楚了那幅由三張紙隱隱拼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圖畫。栗原還在哼著歌剪紙，佐佐木戰戰兢兢地問道：
“我說，栗原，你已經知道那幅畫的模樣了嗎？”
“知道。昨天我就試過了。”
“既然知道……那你現在怎么還這么高興啊？”
“因為有意思啊。剪好了。”
栗原將拼好的“錯覺繪畫”放在桌上。
“那三幅畫的秘密”……YUKI留下的圖畫謎題，竟然是……
“不是吧……怎么會這樣……”
“這恐怕就是YUKI想要說出的秘密了。”
女人的腹部和枕頭重疊，使她看上去像個孕婦。
意識到嬰兒為什么會穿著圣誕老人裝后，佐佐木不禁打了個寒戰：紅色的三角帽原來是為了表現孕婦裂開的肚子，那一身紅衣其實是母親的血，裹遍了嬰兒全身。這是一幅剖開孕婦肚子，取出胎兒的圖畫。
老太太的動作并非祈禱，而是抓著嬰兒朝下的雙腳，將其從母親體內向外拽。她穿的白衣服也不是專門的祈禱服，而是醫務人員穿的白大褂。
還有……佐佐木的目光移向女人的身體。白得過分的皮膚，大睜著的眼睛缺乏神采，還有那角度不自然的、僵硬的手臂。
這莫非是一具尸體？
“這幅畫……難道是……？”
“沒錯。”
寶寶總算得救，但手術過程中，YUKI離開了人世。
“和博客的內容一致，通過手術分娩，也就是剖宮產。”
“剖開肚子取出胎兒……那不就和畫里畫的一模一樣嗎……”
如果是用錯覺繪畫表現生活中發生的事，那無非是惡作劇罷了。
但事實并非如此。畫是在YUKI去世前完成的。
這說明YUKI在預產期臨近的時候，親手畫下了暗示自己將不久于人世的畫。
“未來暢想圖”……這個詞重重地壓在佐佐木心頭。
“難道說，YUKI預想到了自己會死？”
“說不定她有預言能力呢。”
“……是啊，不這么想的話，根本無法解釋這一切啊……”
“也有可能是……她已經知道自己會遇害……”
“……噯？！”
“我只是打個比方啊——假如婦產科的醫護人員私下對YUKI懷恨在心，計劃在YUKI生孩子的時候殺掉她……”
“呃……這未免有點兒……”
“你覺得這個推測武斷嗎？但明知道孩子胎位不正，還勸YUKI順產的正是院方。”
但聽說只要做足準備，腳朝下的寶寶也能安全出生。這句勸慰讓我放心了些。
“夫妻倆聽了醫院醫生的話，YUKI卻因難產失去了性命。也可以說……她的死是醫院有預謀的計劃殺人。”
“醫院計劃殺人？！”
“某天，YUKI發現了院方的計劃……或許她畫畫，就是為了告訴REN，自己可能會在分娩中死去。”
“……不，退一萬步來說，就算真是這樣，YUKI為什么要用錯覺繪畫的辦法去暗示呢？直接跟REN商量不就行了嗎？”
“或許有不方便商量的隱情。”
我也不知道，你犯下的罪孽有多深重。
“如果REN在博客里寫的內容是真的，那就意味著YUKI以前或許犯下了某種罪。根據文字推斷，罪名絕對不輕。”
“這么說，院方想殺掉YUKI……是為了復仇？”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么YUKI直接和REN商量，就等于暴露了自己過去的罪行。”
我沒辦法原諒你。即使如此，我依然愛你。
“‘我沒辦法原諒你’……這說明YUKI犯的罪和REN也有一定關系。所以她不能說。搞不好是YUKI后悔自己犯下的罪，主動接受了死亡呢。而她希望自己死后，REN能得知真相，因此留下了暗號般的死亡信息……”
“怎么會這樣……”
“好啦，這不過是我的臆測。你別太當真。”
“喂……你小子……”
“我們就是想破腦袋，也搞不清真相的。畢竟他們和我們沒有任何關系，只是陌生人而已。”
※※※
二人離開活動室，在大學附近的快餐店吃過晚飯，各自踏上回家的路。分別時，栗原說：
“佐佐木，找工作那么忙，今天還讓你陪了我一下午，真是不好意思。”
“沒關系啦，好久沒參加社團活動了，我今天也很開心。謝謝你哦。”
“是我該謝謝你才對……明天開始，你又要忙了吧？”
“嗯。明天要參加兩家公司的說明會，然后還有課。”
“真辛苦啊……關于那個博客，我還會再想想的。”
“如果哪天你知道了真相，記得告訴我哦。”
“好啊，一言為定。”
※※※
回家路上，佐佐木在腦海中將栗原的推測整理了一番。
·YUKI曾經犯下某種罪。
·婦產科的醫護人員因此對YUKI懷恨在心，建議她用不科學的方式分娩，企圖間接殺害YUKI。
·YUKI發現了對方的企圖，畫了錯覺繪畫，留下死亡信息。
·REN并未發現這一切，開心地將圖畫上傳到博客。
·隨后，YUKI在分娩中失去性命。
·YUKI去世幾年后，REN發現了藏在畫中的秘密，弄清了YUKI死亡的真相，也知道了她犯下的罪行。
佐佐木還是覺得這一切太突兀了。
誰會明知醫院里有恨自己的人，還偏偏選擇在那里就診呢？如果發現了對方的殺人企圖，YUKI大可以報警，也完全可以換一家醫院生孩子。她為何甘愿走向死亡？
到頭來，畫下錯覺繪畫就是YUKI采取的唯一行動……
“錯覺繪畫……這么說來……”佐佐木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栗原剛才解開了三幅畫背后的秘密。
可那些畫一共有五張，剩下的兩張是為何而畫的呢？莫非它們也可以組成錯覺繪畫？
佐佐木從書包里拿出栗原調整尺寸后打印的“④小孩”“⑤成年人（男）”，然后將兩幅畫的編號重疊在一起。眼前的畫面頓時令他心頭一緊。
“這……難道是……”
根本沒必要剪去空白的部分，透過街燈的照射，兩張圖清晰地合成了一幅畫面——
一對手拉手走路的父子。
（這是第二幅未來暢想圖……）
YUKI究竟是以怎樣的心情，想象并畫出自己離世后的未來圖景的？
佐佐木想約栗原見上一面，聽聽栗原的意見。
他掉頭朝來時的路跑去，栗原應該還沒走遠。
然而，他跑出很遠，卻始終沒見到栗原。
(1) 在日語中，“七筱”的讀音和“無名的”相同。——本文注釋若無特殊說明，均為譯者注。
(2) 日本俗語，類似于“無名氏”。
(3) 年節菜：日本慶祝新年時吃的傳統菜肴。
(4) 《新世紀福音戰士》：庵野秀明執導的日本知名電視動畫片，1995年首映，被譽為對后世動畫作品產生影響的第三代動畫作品。
(5) 疊：日本房間面積的計量單位，一疊約為1.62平方米。——編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