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末，天空陰沉沉的。

衛王府，東書房外。

十幾個宮女、內侍跪在臺階下方，兩邊是幾十名舉著火把的王府衛隊將士。

跳動的燭火將李重俊的臉照得忽明忽暗。

他手里捏著幾張草紙，每張草紙都是密密麻麻的證詞。

阿史那先武已經換上了玄色甲胄，恭敬地立在一旁。

此刻，地面上已經鋪了十幾張草紙，還有草紙在不斷地飄落。

最后一份扔掉，李重俊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頸。

“除了這些人，其他人去過養馬苑？”

阿史那先武猶豫一下，道：“還有一個宮女今日休沐，屬下已經派人去找了。”

“找到沒？”李重俊問道，“誰準許她休沐的？”

阿史那先武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沒有回話。

李重俊眉頭微蹙，道：“回話。”

“回殿下，是王妃準的假。”阿史那先武道。

楊妃？！

李重俊一下愣住了，以為自己太累幻聽了。

“你是說……王妃準她休沐的？”

“正是。”

李重俊沉思片刻，走出東書房，步履匆匆，直奔寢宮而去。

……

寢宮內。

在貼身宮女的服侍下，楊妃褪去身上的裙腰，換上薄如蟬翼的絲紗，曼妙玲瓏的胴體在明亮燭火的映襯下，若隱若現。

“殿下還在東書房嗎？”楊妃倚靠在床榻上，手里捧著一卷書。

這是她自幼便養成的習慣，每天晚上伴隨著書香入眠。

只是今晚顯然有些心不在焉，一雙秋水眸時不時地透過殿門望向幽暗的星空。

“回娘子，阿史那先武今日抓了好些個宮女、宦官，殿下正在審訊他們。”

宮女替楊妃輕輕捏著肩膀，聲音脆響。

“那個阿史那先武的來歷查清楚沒？不要讓他蒙蔽了殿下，畢竟是異族，其心必異。”

回想起今日東書房的那一幕，楊妃忍不住蹙眉。

殿下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過于簡單，容易輕信別人。

“還沒有，不過他在王府這么些年，一直都沒出過養馬苑……”

話未落地，急促的腳步聲在殿門外響起。

楊妃放下書卷起身迎向李重俊。

正要繞到他身后，幫他褪去袍服時，手忽然被李重俊握住。

“娘子，今日有個宮女曾找你告假？”

李重俊并不是懷疑楊妃有謀害他的嫌疑，而是擔憂心思純善的她被人給蒙了眼。

面對最親近的人，有些事藏在心里反而是禍害。

楊妃略感詫異，道：“是有這么回事，說是她阿耶去世了……怎么了？”

李重俊心道：果然如此。

遂問：“她是誰的人？”

“回殿下，她在掌事手下。”候在一旁的宮女欠身道。

“掌事？就今天在養馬苑審訊阿史那先武的那個女官？”

由于前世李重俊的不作為，王府內的所有事宜全部都由王妃打理，因此對于王府內的人事任命他都是一知半解。

“郎君是不是查出內奸了？”

楊妃心思剔透，見郎君問得這詳細，登時就明白了。

“今日進出養馬苑的所有宮女、宦官，嫌疑均已排除，唯獨她卻請假休沐了。”

“這不得不讓我有所懷疑。”

李重俊又轉身望向那個宮女，道：“掌事現今何處？”

“回殿下，今日由奴婢當值，掌事正在西廂苑。”宮女福身行禮。

“去，把她找來，我有話要問。”

宮女應了聲是，便匆匆離去。

“郎君，掌事是皇后指定的，若是真是她……”

“不管她是誰的人，陰謀毒害皇子，就是犯了十惡不赦的大罪。”李重俊臉色閃過一絲狠戾。

楊妃聞言點點頭，她也贊同這個觀點。

謀害自己的郎君，那就是在挖她的根，不死不休。

“屬下阿史那先武求見殿下，休沐的那個宮女已經抓回來了。”

寢殿外傳來阿史那先武洪亮的聲音。

李重俊正要讓他帶進來時，發現楊妃現在的穿著不適合給外人看。

要是擱在前世，他或許不會避諱這些，因為家奴對唐人來說就不算人。

但是他在現代進修了幾十年，有些觀念早就被扭轉。

對于自己的女人，即使貓貓狗狗他都不愿被看去，更遑論是一個下屬。

于是喊道：“讓她自己進來。”

“諾。”

一個畏畏縮縮、穿著青色齊胸襦裙的女子，低著頭慢慢走到李重俊跟前，跪倒：

“奴婢叩見殿下、王妃。”

“抬起頭來。”李重俊盯著她道。

女子臉頰紅潤異常，鬢發有些許凌亂，唇上的胭脂深淺不一。

顯然被抓到時，正在行茍且之事。

楊妃看到這一幕，頓時就生氣道，“你不是說你阿耶去世了嗎？”

“奴婢知錯，奴婢知錯……求王妃開恩。”女子一下一下地磕頭謝罪。

她深知王妃才是衛王府的話事人，只要王妃開恩，衛王是不會計較這些的。

只可惜她想錯了，衛王已經不是之前的衛王。

“是誰指使你給白蹄烏喂巴豆的？說出來恕你無罪，不說全家抄斬。”

李重俊瞇著眼，聲音冷得像鐵。

女子忍不住打了哆嗦，眼淚禁不住直流而下，但就是緊咬牙關不肯吐露。

“聽人之命，情有可原，罪不至死。”

“若是死扛下去，毒害皇子等同陰謀造反，本王也只能誅了你九族頂罪。”

“孰輕孰重，你好生掂量。”

空氣在一刻凝滯了，一股無形的壓力從四面八方涌來，終于……

“殿下饒命，殿下饒命……是掌事威脅奴婢去放的，殿下饒命……”

……

衛王府西廂苑的樹林內，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

“你怎么還敢來？不要命啦。”一個女人聲音，很緊張。

“太想你了……快快，讓我嘬兩口……想死我了。”又一個男人的聲音。

“嗯……嘶，你輕點……弄疼我了！”

手輕打脊背的聲音傳來。

“這個往下褪點……擋著我發揮了。”

“你快點……嘶……啊、阿史那……啊！先武……哎呀，你等我說完再動。”

“你說，我聽著呢。”男人壓抑的低吼聲響起。

“衛王今日醒來后行為很異常，他居然和王妃牽著手一起來到養馬苑，還有那個養馬奴居然是突厥人！”

女人咬著牙把話說完。

“這有什么奇怪，我府上也有突厥奴仆……誒，等等，你說衛王和王妃牽著手？”

鉆井聲忽地止住。

“誒呀，你動一下……不上不下的……對，牽著手，看起來很恩愛。”女人嬌嗔道。

“好。”男人明顯有些走神，滑動幅度慢了許多。

——分界線——

注一：李重俊與楊妃的生年不詳，但鑒于楊妃的妹妹是李隆基的妃嬪，故此筆者因情節需要，自我認定李重俊比李隆基年齡大。

注二：歷史上李重俊政變時，年齡不大。這時李隆基（生日685）應該是20歲，所以筆者便將李重俊的年齡設定為21歲，楊妃年齡比李重俊小一歲，是為20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