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奎不愿意進宮，這個時候進宮，萬一被皇上堵住，出不來了怎么辦。

奈何推諉不過。

第二日一早，周奎進宮求見皇后。

皇后見到父親后不發一言。

周奎大驚。

“女兒為何這番模樣？”

皇后雙眼腫如蟠桃，面無妝容。

聽到父親的話，皇后哽咽：“元旦朝賀這么大的日子，別人不去，父親為何也不去？皇帝如今連女兒也不見，對所有人失望，父親才來問女兒，女兒該如何答復父親。”

周奎聽到女兒的指責，內心有些不快，也有點不好意思。

按道理自己是國丈，與國同休。

可周奎不這么想。

別人都不去，自己去了，雖然討好了皇帝，但也得罪更多的人，成國公朱純臣都沒去呢，他家世代沐浴皇恩，不也如此么。

“你雖為一國之母，到底是女兒家，不懂國事，所以不知為父的苦衷啊。”

周奎感嘆。

聞言，周皇后越發傷心。

丈夫不見自己，父親不理解自己，反而指責自己，她找誰去訴苦。

周奎看見女兒傷心流淚，連忙哄起來，就像以前在家里似的。

家里以前雖然不富裕，自己走街串巷行醫養活一家，辛苦一日回到家后，對待兒女卻耐心，偶爾帶上一些玩物給閨房的女兒解悶。

聽到父親服軟，周皇后也于心不忍。

等皇后恢復了心情，周奎才認真問起宮里的事。

周皇后只會搖頭。

她什么也不說。

見到女兒這般模樣，周奎又氣又惱，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向著丈夫不顧父親，問不出所以然來，周奎氣沖沖的走了。

等父親走后，周皇后呆了半晌，宮女們也不敢勸。

好一會。

周皇后喘了一聲，回過了神。

失落道：“讓太子和定王去瓊華島，陛下不見自己的妻子，總不連兒子們也不要了，不管陛下要做什么，自己的兒子還是要管的。”

嬤嬤宮女們聞言，各個忍不住掉淚，為皇后傷心。

太子和定王被叫來。

十六歲的太子不滿意父皇的行為，定王則大呼小叫，誰惹母親生氣了。

皇后沒有解釋，命他二人去瓊華島。

“父皇不讓進。”

太子也委屈。

好幾日來，他自個也不是沒去過，原想著自己是父皇的長子，總不能連自己也不信吧。

嘿。

還真不信。

氣的太子再也不去了。

“你們父皇不讓你們進，你們就跪在橋上，跪到陛下讓你們進去為止。”

“啊？”

定王年齡小些，老老實實說道：“要是父皇一直不見，兒子豈不是一直跪著，兒子倒不是不愿意跪，只怕受不住。”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你們不光是陛下的骨肉，還是陛下的臣，如果你們父皇寧愿看著你們跪死也不愿意見你們，你們就去跪死吧。”皇后努力讓自己硬心腸起來。

太子聞言，拉著弟弟跪下。

“兒臣拜別母后。”

定王半懂不懂，跟著大哥向母親磕了頭，又懵逼的隨大哥出去。

等兩位兒子離開后，皇后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外廷還在討論，內廷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連乾清宮的管事太監都被抓走了。

皇后如何不急。

內廷二十四監，從上到下亂了套，人人自危，哪怕是最下面的小黃門也大氣不敢粗，皇后這里還能勉強維持秩序一切照舊，其余各處連口熱水都沒有。

連皇嫂懿安皇后都派人來問過。

皇祖父明光宗的遺孀李康妃宮里竟然連飯食都沒得供應，乞討到了皇后處。

內庫的錢全被皇帝拿走。

大太監們被抓得抓，躲藏的躲藏，皇后也沒有辦法。

丈夫不信任自己，自己是陛下的妻子，皇后思來想去，如果陛下真的連兒子都不要了，她剩下的只能以死明志。

......

當權力不再受限，破壞的速度是驚人的。

萬事開頭難。

拉攏一千余兵馬整整用了五日，而開始向內廷下手，從第五天到第六天上午，只一日的時間，速度發展的讓人咂舌。

到了第八日，內廷徹底失去了秩序。

因為潘馴的刺激，其余的太監各個放手一搏，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御馬監太監換人了。

司禮監太監換人了。

這些太監在宮里頭沒有根基，沒有根基就沒有規則，為了辦好差事，必然無所不用其極，拉攏和威逼之下，許多人急速的投靠他們。

主要是后面有皇帝的支持。

比如那潘馴殺了海子里西門的提督，有人告狀到皇帝處，皇帝連問都沒有問。

這還得了。

殺人不犯法，誰能對付。

現在哪怕是高起潛都控制不住局勢了，原本約定好的，從內廷搜刮出三百萬兩白銀，分給皇帝一百萬兩，他們分潤兩百萬兩就收手。

大家得了權勢，又穩住了內廷。

結果現在亂套了。

誰還顧得上約定。

潘馴在海子里大殺特殺，光他一個人就搜刮出了百多萬兩銀子，這只是銀子，還有海子里的土地，等他清查完，土地價值千萬兩都不止。

他竟然不和別人通氣，百萬多兩銀子，一股腦送去了瓊華島。

如此忠心耿耿。

別說他在海子里殺了個提督，就是把海子里的太監殺光一半，皇爺都得支持他。

所以潘馴現在的勢頭，連高起潛都要追不上了。

高起潛壓力巨大。

王承恩也慌張。

他想要對付王德化他們，沒想著要把內廷搞亂啊。

內廷要是亂了，對他也沒有好處。

“高公公，你們做的太過了。”

王承恩趁著無人時，拉住高起潛的胳膊。

高起潛一臉麻木。

“王公公見過軍中嘩變嗎？”

王承恩皺起眉頭，這是什么意思。

“王公公必然是沒見過的。”

“現在就是一場嘩變，對象卻是內廷，什么時候收手，得手里兵最多的人說的算，您覺得現在宮里頭，誰手里的兵最多？”

高起潛吸了一口長氣。

“咱們小瞧了皇爺，更小瞧了皇爺的膽魄。”

“皇爺就是要把內廷打破，皇爺要的是一個他自己想要的內廷，現在皇帝身邊有上千軍士拱衛，又封閉了瓊華島，誰也靠近不了皇爺，誰也傷不了他。”

“而現在，我們都成為了皇爺手里的棋子，誰要是不按照皇爺的計劃走，誰就會被吃掉。”

“那些人都是你帶進來的，他們難道連你的話也不聽？”

王承恩皺眉。

高起潛苦笑，“王公公，咱現在派人去告訴潘馴，要求他收手，您覺得他會聽咱的，還是聽皇爺的？”

“這可如何是好。”

王承恩沒了主意。

“皇爺有分寸呢，內廷就算打爛了，也影響不到外廷，不妨礙局勢，這是咱們閹人的命啊，好賴都控制在皇爺手里。”

“從英宗王振、憲宗汪直、武宗劉瑾，熹宗魏忠賢，到如今你我二人，其實生死皆在皇帝一念之間。”

“這就是大明太監的命。”

高起潛醒悟了。

王承恩無言以對。

逐漸誠惶誠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