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的乙字庫儲存胖襖、戰鞋、軍士裘帽等，主要是士兵們身上穿的。

“幸虧皇爺沒來，要是皇爺看到了，有你們的苦頭吃。”

楊茂林捏著鼻子。

幾名營將也面色難看。

宮里的小太監們翻來覆去，從一堆雜物里挑挑揀揀，因為常年堆積，加上保管不利，許多胖襖被蟻蟲叮咬，很大一股的霉味。

不過眾人卻沒有意外。

有著許多破爛的物料，才方便以損耗的名義下手。

否則大明幾百年的積蓄，十庫里的物料不會只有這么點，比如這胖襖，內地軍士每五年發放一套，每年需要發放數十萬套。

雖然如今比不得以前，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決計不會連幾千套胖襖都湊不出來。

角落那堆破爛難聞的胖襖，不知道存放了多少年，成為宮里頭，每年所報物料損耗名單的實物。

等眾人清點完，只湊出不到三千套完整的軍服。

王承恩在外頭與倉庫大使笑談。

副使陪著楊茂林等人出來。

“皇爺何時來？”

楊茂林感覺到不對，上前詢問。

王承恩雙眼笑瞇瞇的，反問起楊茂林，“陛下何時來，你問咱家，咱家去問誰。”

王承恩常年伴隨皇帝，稱呼皇帝為陛下，而楊茂林他們并不在乾清宮伺候皇帝的大太監，反而稱呼皇帝為皇爺，其中自有奧妙。

楊茂林知道王承恩與自己不對付，皺起眉頭，想了片刻，抬起腿就走，不再搭理王承恩。

“楊公公，你去哪里？還沒清點完呢。”

王承恩擋住楊茂林的去路。

“咱去見皇爺。”

“陛下可是吩咐過，要讓楊公公好生清點各庫，差事沒辦完，你敢去見陛下，陛下問起來，你如何答復？”王承恩告誡道。

四衛營的將官都在此處。

楊茂林雖然不懂皇上賣什么關子，不過楊茂林的確想不出有什么不對的地方。

王承恩的心思，楊茂林倒是能猜到。

無非是想要爭奪兵權。

無論如何。

皇帝難道還能不放士兵們回營不成么。

只要士兵們回營，仍然需要將官們進行操練，自己提督御馬監，這些將官誰不是自己提拔起來的，多年來的恩養，誰也搶不走自己的差事。

如果王承恩硬搶，說不定還是自己的機會。

自己讓將官們拖王承恩的后腿，得差事辦砸了，自己再去皇爺身前告狀，想通了此節，楊茂林不再顧慮，恢復了笑容，帶著人繼續開始清點各庫。

楊茂林態度變了，王承恩臉上的笑容逐漸僵硬。

盯著楊茂林身后緊緊跟隨的將官，眼底閃過陰鶩，這些人是楊茂林的親信，當年曹化淳也是靠周遇吉、黃得功這些將官，地位穩固如山，誰也奈何不得他。

一直忙碌到下午。

十庫的清點差不多進入尾聲。

其實昨天已經清點過了，王承恩心里有數，他雖然不懂軍事，但是高起潛懂，早就得出了結論。

剛剛想到高起潛。

高起潛回來了。

看著面色古怪的高起潛，王承恩十分詫異，“你怎么來了？”

“皇爺讓來的。”

“啊？”

“皇爺讓我來告訴各官，清點完倉庫后，回去整理一份操練的章程，明日入宮呈交給皇爺，皇爺要親自評定，誰寫得好，就會重重的賞。”

“皇爺不是要留下你么？”

與昨天商量的不對啊，王承恩懷疑高起潛是不是沒有表現好，所以沒有讓皇上恢復對他的信任。

“皇爺的確留下了我。”高起潛哭笑不得，靠近王承恩，伸向他的耳朵，小聲悄悄說道：“皇爺要親自練兵，讓我負責教皇爺，還讓我們天黑前，搜集千余套棉被。”

......

四衛營的將領與御馬監太監們關系太深，比如曹化淳，雖然他退休歸鄉養老，可不代表他與四衛營出身的將領就沒有了往來。

比如周遇吉黃得功這些將領，他們或多或少會受到曹化淳的影響。

坐營指揮使與楊茂林這些太監的交情有多深，朱由檢很難得出結論，也不愿意冒風險去鑒別，以史為鑒，多半會輸。

同為末代皇帝，大清的光緒皇帝，他不就是想要拉攏袁世凱，結果被袁世凱賣了個底朝天。

因為光緒皇帝付不起拉攏袁世凱的利益。

如今同樣的道理。

而且比起當年自己離開公司在非洲單干，以及后來獨闖亞馬遜，混跡在淘金漢之間，其實自己的優勢要大多了，朱由檢很有信心。

岸邊。

吃飽喝足，軍士們歇息了片刻。

周鏡等一眾侍衛被軍士們隔開。

他們反倒是被擠遠了。

看到軍士們的熱情，皇帝三言兩語拉攏了雙方的親近，侍衛們也覺得佩服。

“最開始其實是永樂爺讓逃兵來供養馬役，還給了好聽的說法，稱逃兵們為勇士，許多人感激永樂爺，所以后來保衛京城，這些逃兵站了出來，極其的賣命，敢與韃子換命，報答永樂爺的恩情。”

李彪克制內心激動，恭敬的介紹他們自己。

朱由檢對軍士們很和善，但是與普通的軍士仍然保持分寸，對話交流只維持在校官之間。

這其中的火候掌握的恰到好處。

十幾名校官圍著皇上，普通的軍士們在校官們身后，士兵不敢隨意插話。

眼前的人可是皇帝。

先前吃的太滿意了，軍士們得知傍晚的伙食照舊，只顧得上高興，沒想過晚上還要在此處吃飯，難道要晚上行軍回營的問題。

“因為立了大功，原本的三千人馬，擴張到了四營，不過承平日久，到了萬歷爺時，四衛營勇士又僅剩三千余人了。前些年圣人下旨，四衛營重新組建勇衛營，拉出去剿滅賊寇，痛擊建奴，所以如今只剩下一千多人了。”

點出了四衛營的現狀，又只歸咎于承平日久，而沒有牽扯出其他。

對于眼前的李彪個性，朱由檢有了大致的了解。

是懂事的人。

這樣的年輕人，自己以前在非洲的時候也比較喜歡的。

此時。

最外面突然喧嘩起來。

里頭的校官大怒。

眼前的人是皇帝啊，誰不想好好表現，誰在這個時候不開眼，校官當著皇帝的面不敢發脾氣，咬著牙回過頭，結果他們也驚呆了。

幾位老嬤嬤領頭，身后的宮女們從橋上經過，宮女提著竹籃，身段婀娜多姿，因為太多人看她們，她們在宮里頭也從來沒見過男人，臉上羞紅了一片。

軍士們看呆了。

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

“朕這里也有補丁咧。”

朱由檢露出袖子，“朕知道你們下面的人苦啊，一直要求官員善待你們，可惜朕平日里接觸不到你們，現在好了，以后啊，朕親自來帶你們。”

“朕看很多人身上的衣服破了，趕緊脫下來補一補，雖然會有新的襖子發，舊的也不能浪費，否則豈不是可惜。”

只有少部分人聽到了皇帝的話。

更多的人不知道為什么，不好意思的扭扭捏捏，不像個漢子。

飽暖思淫欲。

套路是一樣的，但是有高級和低級之分。

宮女為士兵補衣裳，平日里洗洗補補，士兵們操練，有宮女在身側，誰也不敢丟臉，相處久了，宮女看見自己喜歡的男人，又難免生情，有了情義，自己在出面成全他們。

士兵們成了家，高高興興的有了他們的軟肋，宮女們有了依靠，不用老死后宮，自己有了他們的軟肋可以當做抓手，收獲一幫讓人放心的士兵。

士兵和宮女生了孩子，等這些孩子長大了......生生不息，用不完啊。

皆大歡喜。

朱由檢撫掌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