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我在浴桶里整整泡了一宿,換了十桶水,皮膚都泡皺了。今晨天明才歇下,估摸著可能是身子受了驚嚇,勞累過度,躺下后一覺睡到夜幕降臨。
時至傍晚,我仍讓翠柳幫我梳洗打扮了一番。
黃銅鏡里靡顏膩理的肌膚,看得自己有些愣神,感覺自己皮膚這么好的狀態好像是上學的時候了,那時候在校園里無憂無慮的,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吃什么,跟著室友成群結隊逛街,單是回憶就覺得那時真好。
畢業后,忙碌加班成了日常,急速變差的皮膚成了生活被壓榨最真實的寫照。雖然用了很多化妝品補救,但無論如何也回不到曾經年輕時最好的狀態了。
此刻,摸著自己細嫩的肌膚,忍不住感嘆年輕真好啊。
可這不熟悉的柳月彎眉,將我從回憶過往的思緒里拉回了現實,魂穿至此的現實。我得承認,畫卷中的女子跟此刻我臉上這張容顏,幾乎一模一樣,楚凌之會將我認成那女子,無可厚非。
黃銅鏡里,脖子上的勒痕也同樣刺眼,跟手腕處繩子的勒痕不同,脖子上的勒痕更像白綾所致。而且更離奇的是,這么明顯的勒痕,我竟絲毫感覺不到痛楚,這也太不合常理了。
翠柳剛幫我收拾完,府上的大公子楚凌之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身后還跟著一個個子不高,胖墩墩一侍從。
胖墩墩的侍從進屋后將手中抱著的一大堆畫卷放在了桌上,神情肅穆,乖巧地站在一旁等候吩咐。
“姑娘,抱歉這么晚前來打擾?!背柚謇涿C穆的開場白,讓人在炎熱的夏季忍不住冷顫,“但事態緊急,還望姑娘仔細回想?!?
想起樹上懸掛地那一具具女尸,我面露愧色輕輕地點了點頭。
楚凌之問:“姑娘當真什么都不記得了嗎?”
我只能佯裝先點頭。我記得自己在現代社會發生的所有事,但絲毫沒有原主的記憶。甚至我至今還不太相信自己真的魂穿這一事實。
不僅如此,面具男一事究竟是做夢還是真的發生過,我自己至今都存疑。若是輕易說出口,會不會出現什么嚴重的誤導。所以,我暫時還不能輕易說出那些不負責的話。
楚凌之的臉上顯過一絲失望,“小胖,”他喊著身旁的侍從,“將畫卷打開給姑娘看看?!庇蟹N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
小胖從剛放下的畫卷里,隨意拿出一副,展開在我跟前。
翠柳擔心夜幕降臨我看不清,甚至貼心地將燭火點燃,端著燭臺來了我跟前。
“姑娘,可見過畫中的女子?”楚凌之問。
我認真看了眼畫卷中的女子,梳著簡單的發髻,帶著華麗的金簪步搖,長相十分貴氣。畫像旁標注著出身人名,滄瀾縣秀女喬青染。
但我并不認識她,只能無奈搖搖頭。
見狀,小胖放下了這幅畫,接著又打開了第二幅。
“這幅呢?”楚凌之又問。
我繼續認真審視,然后一下又一下地搖著頭。連續看了十多幅畫像后,楚凌之的眼眸,從一開始的急迫演變成了赤裸裸的失望。
直到看到倒數第三幅畫之時,我駐足在畫像前愣住了。
“姑娘可是見過此人?”楚凌之些許激動的詢問。
我局促在原地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畫中女子竟跟我那日所見的壓床鬼有七分相似。我嚇得堪堪往后退了幾步,若那日所見并非夢境,那我當時豈不是在尸堆里?
楚凌之見我被嚇著的模樣,急忙關切道:“姑娘,你怎么了?”
翠柳將燭臺放在桌上,倒了杯涼茶給我壓驚,“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
此刻的我,的確有些口干舌燥,接過杯盞緩緩喝了兩口涼茶,這才稍稍鎮定下來。
“我見過這名女子,”稍稍鎮定下來后,我開口說道,又瞧了瞧畫像上的名字,“青州和縣的梁婷婷。”
“你認識她?”沉著冷靜的楚凌之,臉上難得露出激動的神情。
我搖了搖頭,道:“不認識,名字也是看了畫像才得知。但我在某一刻清醒時,曾見過她滿臉是血的樣子壓在我身上?!?
難怪之前一直感覺有什么沉重的東西壓在自己身上,現在細想下來,應該就是這位叫梁婷婷的秀女的尸體。
我臉上的驚色剛剛淡去,小胖跟翠柳的臉上卻又浮現出了。翠柳甚至嚇得往后退了幾步。
楚凌之比他們二人淡定不少,想來刑部遇到這種情況較多,“那姑娘可還有現場的其他記憶?”
我當時以為自己在家里床上遇到了鬼壓床,竟不成想,當時竟然在兇案第一現場。
“腥臭味特別濃。”這個印象特別深,當時差點被熏暈了過去。
若當時我真的身處尸堆里,這是很明顯的一個特征,楚凌之好似并不太在意,“還有其他嗎?”
我認真想了想,“很黑,當時除了能看清,距離我的臉龐很近的梁婷婷,其他什么都看不清?!币惨驗楫敃r那股腥臭味太惡心,我根本沒留意其他細節。
“除了秀女梁婷婷外,姑娘可還曾見過其他什么人?”楚凌之循循善誘之。
我下意識搖了搖頭。內心至今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魂穿在尸堆里醒來。若一切都是真實的,那面具男就是真兇,那我就是魂魄離體后又重新進入了原身?
這…魂魄離體又回體這種事,是真實發生的嗎?說實話,這個認知對我這個現代人來說,都難以接受和理解。
我在試圖消化這一事實,神游之際,楚凌之清冷的聲音再次將我拉回現實,“姑娘,你不妨再好好想想?!?
他似是認定了我還知道其他線索,態度十分駑定,“不瞞姑娘,自姑娘入住我將軍府后,將軍府周圍突然多了很多不明勢力蠢蠢欲動。她們欲將姑娘除之,說明姑娘應是知道些案情線索?!?
“我,”我猶豫著要不要將面具男一事說出,他會相信我說的話嗎?他能理解魂穿這種事嗎?能理解魂魄離體又回體這種事嗎?他們會不會把我當成妖怪燒死???
楚凌之看出了我躊躇不定的心思,柔聲道:“姑娘可有什么為難之處?”
我輕輕地搖著頭,柔聲道來:“公子可否讓我再想想,有些畫面很模糊,我自己也不太確定是真實發生的,還是自己被嚇著做了噩夢?!?
楚凌之緩緩點著頭,理解我的這個說法,他道:“姑娘慢慢想,不用著急?!?
楚凌之自顧地坐在了旁邊的圓桌上,倒出涼茶自飲。他身旁的侍從小胖細致地整理著剛才的畫卷,將已經給我看過的重新收好。
我心下琢磨著該如何將實情告知,而又不會威脅到自己的性命。約莫半炷香后,我開口率先打破了屋內的靜謐,道:“我可能見過兇手。”
楚凌之激動地身子往前靠近,雙眸比之前睜得大一點點,“真的?”嗓音里明顯多了一絲絲比剛才更激動的驚喜。
我肯定地點點頭。
楚凌之激動地吩咐道:“小胖,將筆墨紙硯拿來,讓姑娘將兇手長相畫出來。”
我訕訕地搖著小手,結結巴巴道:“畫,畫不出來的?!?
“為何?”他不解反問著。
“那人戴著很可怕的青面獠牙的面具?!蔽胰鐚嵳f道。
楚凌之的表情豁然明了,并沒有很失望,旋即又問道:“姑娘能具體說說嗎?你是怎么見到兇手的?是他將你打暈的時候嗎?”
我又揮手否認,打暈的是原身,醒來的是我,我自然不知打暈時的事,我解釋道:“剛那個女孩壓著我,我很不舒服,于是就把她推開了。剛推開,突然間,整個人天旋地轉地,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接著我就倒在了地上?!?
“那時候頭很暈很暈,暈了大概不到半炷香的時間,我剛有點清醒,抬眸就撞見了兇手?!痹挼酱颂?,我有些不知該如何開口說下去了。
“兇手怎么了?”楚凌之一臉嚴肅地聽著我陳述,又一本正經地問著。
“抬眸撞見兇手,他那時背對著我,穿著紅色的喜服,他好像正在侵犯其他姑娘。”
我如實說著那晚所見所聞,楚凌之聽及此處卻緊蹙眉心,問道:“姑娘可確定?兇手正在侵犯其他姑娘?”
我瞧出了他眸中的質疑,立馬點頭補充道:“我很肯定的,他那時正在脫身下那女子的衣服?!?
楚凌之單手托腮沉思,久久才說出一句:“可仵作驗尸結果,沒有一具尸體有被侵犯過的痕跡?!?
“那會不會是未遂?”我猜測著。
楚凌之沉吟片刻后,搖了搖頭,眸光堅定道:“姑娘你是說你看到兇手脫去他人衣衫這一舉動對嗎?”
我點頭,眸光同樣堅定,定是沒有看錯這一行為。
楚凌之開口陳述道:“那極可能是兇手在給秀女換衣衫,被姑娘誤解了?!彼@般猜測,“十七名秀女失蹤時各著不同衣衫,被發現尸體時,全都身著同一款式的喜服,現下想來應是兇手給換上的。”
沉思片刻后,我輕輕點著頭,這個分析合情合理,可能我當時真的是誤解了。
“那之后呢?”楚凌之神色高度集中,似是預料到了我接下來不幸的遭遇,眸眼自然柔和了幾分,少了幾分慣有的凌厲。
之前,我深思已然得出結論,自覺不能將魂穿身死靈魂不滅這種事和盤托出,遂想了個萬全的說辭,開口道:“兇手當時雖背對著我,可他身材魁梧,在月影婆娑下看起來猶如洪水猛獸那般可怕?!?
“我嚇得往反方向逃跑,卻意外摔倒在地,暈了過去,之后也不知發生了什么,再醒來便見到了你。”
楚凌之輕輕地點著頭,這個說法似是能被接受,其后,他又開口問:“那兇手是一人嗎?”
我點了點頭,“我只看見了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其他是否還有同伙,我沒留意,不敢確定?!碑吘巩敃r夜色,而我又處于驚慌迷茫的狀態,根本沒留意周圍是否還有其他人。
楚凌之對我說的話似是很信任,沒有再做其他懷疑,“姑娘可還有其他要補充的?”
我默了會,絞盡腦汁地回憶著當時的細節,可除了看到兇手帶著面具,可怖的身形外,其他便沒有什么印象了。
最終,我搖了搖頭,無法再提供其他線索了。
楚凌之將我剛才所訴整理成冊后,滿意地點點頭,遂又抬眸看向我,道:“姑娘可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世?”他見我回憶起了一些案情細節,又回問到了之前的問題上。
我記得那張跟我相似的畫像,上面寫著朝州廊縣秀女冷蕓香??晌业拇_沒有原主絲毫記憶,只能搖頭否認道:“還是記不太清。”
聽聞這個答案,楚凌之面上倒也沒表現出什么情緒,他早已認定我是驚嚇過度,從而引起暫時的失憶。
接下來,小胖將剩下幾張秀女圖也給我看了,仍舊沒有其他發現。
臨走時,楚凌之突然轉身對我說:“姑娘,若是想起些什么,吩咐翠柳來未央苑找我即可。還有,姑娘若無要緊事,近些日子還在待在府里較為穩妥?!?
送走楚凌之等人后,我一人在屋里踱步。思來想去,我應是魂穿無疑,至于是否真的身死靈魂不滅,尚存疑慮。畢竟太過神奇,接受這個事實還是需要時間消化。
可剛聽楚凌之這般描述,看來眼下我的情況并不是很安全。我見過兇手,是僅存的人證,兇手有能力跟手段屠殺十七名秀女,那我豈不是被宰的羔羊?
深思熟慮一番后,我做出了果斷的抉擇,我不要留在這里,我要回家!
很多電視劇跟小說,不管是魂穿還是身穿,大多數都是在死后回到現實世界,少部分是雷擊。聯想到了我身死魂不滅這一可能性,我果斷地選擇了自殺。
從咬舌,撞墻,三尺白綾,匕首,最后投水,我都試過了。唯一離死亡最近的一次,是投水。
咬舌咬不下去;撞墻怕疼撞輕了,額頭起了個小包;三尺白綾沒系緊,摔下來腿瘸了,輕微;匕首倒是狠心劃下去了,可沒多久就被翠柳發現了。
只有投水那次差點成功了。
據翠柳說,我當時嗆水后,整個人已經沒了呼吸很長一段時間,然后是楚凌之拍打我胸口,還親了我,我才突然又活了過來。
當然了,這里的人肯定不知道那叫人工呼吸。
雖然被帥哥親了我很開心,但我失敗了。我在沒有呼吸那段時間,并沒有如愿回到我的現實世界,甚至那次靈魂也沒能從身體里出來,我直接失去了意識。
這讓我再次陷入了迷茫。
我為什么會魂穿來到這里?魂穿身死魂不滅究竟是真實還是幻覺?
假如我死在了這里,我還是不能回到我的現實世界去了嗎?若是回不去現實世界里,那我豈不是鳩占鵲巢后,跟原身共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