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春草盈盈，衛籍率眾在黽池官道上行軍。
渡過小平津關，便算是出了雒陽，不同于來時，衛籍沒有選擇從小平津關北上，取道河南尹和河東的交界地直插安邑，而是選擇從小平津關向西進入函谷關，再從弘農郡北上河東。
之所以要大費周折繞路而行，只因為現如今把守河東郡與河南尹交界地的乃是牛輔舊部李傕郭汜等人。
話說，就在衛籍尚在雒中之時，李郭二人曾多次遣使雒中乞赦，王允以“一歲不可再赦”為由，拒絕了李郭二人的和解請求，固執的實行不赦免，不捕殺的策略。
導致現如今這二人態度曖昧，對朝廷若即若離。
衛籍自然不敢冒險從這兩人的兵馬控制范圍經過。
“主公，黽池縣也算弘農郡大縣，為何有如此多無家可歸之人？”
就在衛籍沉思之際，張遼拍馬向前，對著衛籍說道。
黽池位于弘農東北，更有意思的是這里還是古秦趙會盟之地，乃是弘農郡一等一的大縣。
張遼說話的同時，衛籍目光在流民中掃過，只見約莫百人的流民眾衣衫襤褸，目光呆滯的在道旁蜿蜒而行。
見到衛籍率軍前來紛紛避讓，目光中流露出些許恐懼。
“許是外縣流民逃竄至此也未可知。”
還沒等衛籍開口，一旁的荀彧便上前說道：“弘農毗鄰雒中，想來流民逃竄至此也不過是圖個安生罷了。”
衛籍微微頷首，嘆氣道：“也不知是何處百姓，舍棄家鄉逃難至此。”
事實上，眼下的世道不允許百姓隨意遷徙，一旦離開家鄉便成了無家可歸的氓首，沒有戶籍身份，只能成為世家大族的‘私有人口’。
就在這時，官道上煙塵滾滾，打亂了衛籍的思緒，一支小股兵馬出現在流民身后，正朝著衛籍等人緩緩而來，隊伍中央是數架頗為精美的馬車，儼然是舉家遷徙。
流民紛紛避讓。
沒過多久，這支隊伍便來到衛籍面前，衛籍遙遙看去，一張熟悉的面容映入眼簾，他連忙翻身下馬，快走幾步高聲道：
“來者可是光祿勛王公？”
來人正是原來的河東太守王邑！
看著翻身下馬的衛籍，王邑眼前一亮，連忙翻身下馬來到衛籍身前：
“仲道，別來無恙！”
王邑拉著衛籍的手，十分熱切的說道：“仲道怎會在此？”
衛籍身后的張遼等人雖然沒見過王邑，可衛籍的呼喊卻聽得真切，他們沒想到這位新晉光祿勛對衛籍態度如此謙和，紛紛露出意外表情。
殊不知在王邑心中，自己能夠從兩千石太守一躍成為萬石公卿全靠衛籍，此刻道左相遇，他如何能夠不喜？
衛籍從來都是拉別人的手，沒想到有朝一日會被別人拉手，多少有些尷尬，暗自用力將手抽出來，說道：“籍正要去河東赴任，卻不知王公為何在此？”
“此事還要怪你啊……”
王邑笑容一頓，有些憂愁的開口：“仲道在雒中誅殺董卓之事天下皆知，如今駐守平陰的李傕等人惶惶不安，關隘許出不許進，老夫無奈之下只能繞道而行，白白耽誤了行程。”
平陰縣便是河東與河南尹的交界之處，過了平陰便是孟津渡與小平津關，一日便可抵達雒陽。
“李傕竟然膽大至此？”
衛籍佯裝驚訝，失聲說道：“究竟發生了何事，還請王公細說。”
說話間，幾人來到一處高臺之上。
然而與其說是高臺倒不如說是一個小土丘，只是土丘上十分平整，擺著一張石桌幾個石墩子，頂上還搭著亭子，正是先秦時的秦趙會盟故地。
衛籍命手下送來餐食酒水，待王邑坐定后，衛籍舉起耳杯開口說道：
“道左相逢，還請王邑莫要嫌棄，請！”
說著，衛籍率先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荀彧等人同樣端起耳杯朝王邑示意后仰頭喝干杯中酒。
對于此，王邑自然不會拒絕，放下耳杯后擦了擦嘴，斟酌說道：
“平陰之事老夫知之甚少，只知道現在李傕命人把守關隘，掠奪糧食。”
說到這里，王邑看了看官道旁來往不斷地流民，再次開口：“仲道有所不知，這些流民皆來自平陰四周，和老夫一路相隨，直到現在。”
“這些老幼都是平陰人嗎？”
王邑微微頷首：“老夫親眼所見，西涼軍在平陰一帶大肆抓捕青壯，拆毀房屋，搜刮糧草，剩下這些老幼迫于無奈只好背井離鄉，長途跋涉至此。”
說到這里，王邑一臉擔憂，望著雒陽方向，嘆了一聲說道：
“唉……也不知老夫此行入雒是福是禍。”
說到底，王邑雖然庸弱，可終覺不是蠢笨之人，平陰風聲鶴唳，他自然能夠察覺出一絲不同尋常。
衛籍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先不說李傕等人是否會按照原本的軌跡背叛朝廷。
即便會，他也不能此刻便告訴王邑，畢竟李傕等人如何行事是他計劃中最關鍵的一環，于是，衛籍只能含糊道：
“這些人畢竟是董賊舊部，如今董賊伏誅，彼輩心中驚懼也是有的。”
此言一出，荀彧當即瞇了瞇眼，在他看來，西涼軍如此行事，反叛之心已經昭然若揭，衛籍不可能想不到，但衛籍沒有開口，荀彧自然不會明言，只是若有所思的看著衛籍。
……
高臺之上，春風習習，眾人推杯換盞之間，日頭逐漸向西偏移。
王邑抬頭看了看天色，放下耳杯說道：“罷了，沒想到在此地與仲道道左相逢，如今酒足飯飽，是該接著上路了。”
說著王邑便站起身來，衛籍連忙起身相送。
走下高臺，王邑轉頭看向衛籍，緩緩說道：“老夫即將入雒，有句話想要對仲道說。”
“在下洗耳恭聽。”
“仲道年少成名，日后行事要小心為上，老夫在雒中等著仲道再立大功！”
現如今王邑要去雒中為官，而衛籍也要趕赴河東上任，二人至此便沒了利益糾葛，再加上王邑始終認為自己能夠位列公卿衛籍功不可沒，故而眼下王邑頗具長者風范，對衛籍殷切囑咐。
衛籍連忙頷首：“多謝王公！”
王邑心滿意足，輕撫胡須說道：“走了！”
說罷，不再理會衛籍，翻身上馬，帶著自己的親衛隨從向東行去。
……
王邑的到來給衛籍傳來了李傕等人的消息，局勢的發展并沒有偏離原本的軌跡，衛籍心中大定，由于惦記著李傕諸般行事，衛籍不在黽池多做停留，收拾心情后便命令眾人加速向河東行去。
只是衛籍心中激蕩之下，便沒有發覺荀彧一直若有所思的看著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