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喜城下，殘陽如血。
衛籍站在城頭，看著如潮水般退去的白波軍，松了一口氣：
“公明兄，這是第幾次進攻了？”
徐晃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污，思量片刻：
“司馬，賊兵今日共發起六次進攻，皆被我軍擊退。”
衛籍微微點頭，目光在城墻上緩緩掃過。
城頭一片狼藉，無數兵將或坐或臥倚著城墻，嘴里發出陣陣哀嚎，身邊的醫官正在為他們簡單處理著傷勢。
“這就是戰場啊！”
衛籍面無表情，事實上，在沒來聞喜之前，他還有些忐忑，畢竟他是一個從沒上過戰場的人，心中難免有些害怕。
可當敵軍爬上城墻，衛籍親眼目睹身邊的士卒倒下后，他渾身寒毛頓時豎起，一股血勇之氣自心底猛然升起！
衛籍本能的抽出腰間的佩劍，瘋狂向敵軍砍去，慢慢的衛籍已經不記得砍了多少白波賊。
就在衛籍與白波賊血戰之際，他猛然發現，自己似乎力氣很大，反應也足夠迅速，雖不及徐晃那般大開大合，但似乎也比尋常士卒強。
“這大概就是穿越者的福利吧。”
就在衛籍沉思之際，衛固興奮道：“仲道快看，賊兵退了！”
衛籍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只見城下敵軍緩緩回營：
“天色已晚，看來今天算是守住了！”
衛固面露喜色：“如此看來，我等再堅守幾日，便可等到援軍了！”
一旁的徐晃同樣松了一口氣，但當他轉頭看向衛籍時，卻發現衛籍一臉凝重，徐晃皺了皺眉，開口詢問：
“司馬為何事擔憂？”
衛籍自然不能告訴這兩人援軍是有，但是又好像沒有，他沉吟開口：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城下楊奉這兩萬白波賊只是先鋒，我軍尚可堅守，可賊首郭太所率的主力正在南下！”
衛籍看向遠方，憂慮道：
“一旦郭太趕來，十萬大軍圍困聞喜，切斷聞喜與安邑之聯系，而我軍援兵又遙遙無期，屆時聞喜必將成為一座孤城！”
衛固是個文士，對于這些他不是十分敏感，皺眉道：“即便如此，城中糧草充足，堅守城池想來不難吧？”
衛籍看了看自己這位兄長，搖了搖頭：“兄長可知，外無必救之兵則內無必守之城！”
“此言甚妙也！”
還沒等衛固反應過來，一旁的徐晃眼神微亮，他也算久經戰陣，細細回味這句話，越想越覺得精辟，興奮道：“司馬短短幾個字就能道盡守城之精要，當真厲害！”
衛籍搖了搖頭，這話倒不是他說的，而是出自春秋時期一本生僻的兵書，至于那書的名字衛籍并不知道，他也只是無意中看到。
只不過放在眼下的世道來講，像這種頗為生僻的兵書，大概只有那些頂尖士族的家中才有收藏，徐晃沒聽過也不奇怪。
“此乃前人兵法有云，籍不過拾人牙慧罷了。”
徐晃不管這些，依舊對衛籍十分欽佩，拱手道：“饒是如此，能夠隨口說出，也足見司馬深諳兵法！”
此刻，徐晃自己都沒發現，他這個沙場老人，已經隱約將衛籍當成主心骨，他問道：“接下來我軍該如何？”
衛籍目光望向遠方白波軍營，緩緩道：“困守孤城不是辦法，只有主動出擊，才能有一線生機，公明可有良策？”
衛籍深知，專業的事就要交給專業的人去做，他這個沙場菜鳥說些空話唬人還行，可真到了兩軍對壘之際，他也只能依靠這位‘漢末周亞夫’了。
徐晃凝神想了想，從牙縫中蹦出兩個字：
“夜襲！”
“不可！敵軍新至，定會加以防范，若被察覺又當如何！”
還沒等衛籍開口，衛固便急聲說道，他生性穩重優柔，在他看來，此刻最好的辦法就是固守待援。
徐晃沒說話，他見衛籍一言不發，以為衛籍也不贊成他的建議，頓時目光一暗，暗暗嘆了一口氣。
兩人中間的衛籍眉頭微皺，思考著二人的對話，在他看來二人說的都有道理。
敵眾我寡，想要克敵就必須出奇兵，可是對方也不傻，若只是單純的劫營恐怕難以奏效，甚至有可能損兵折將。
良久，衛籍抬頭看了看天色，只見夕陽余暉穿過云層的空隙灑向大地。
猛然間，一個大膽的計劃在衛籍腦海中浮現！
衛籍沉聲說道：“夜襲也并非不可，只是不可用尋常之法！”
徐晃愣了一下，略顯意外，抬頭問道:“司馬此言何意？”
衛籍看了看徐晃，朗聲問道：“公明兄，城中可戰騎卒共有多少？”
“秉司馬，只有我們帶來的五百精銳。”
衛籍略微有些失望，不過他還是點了點頭：“夠用了，今夜公明隨我出城劫營！”
衛固一聽急了，連忙抓住衛籍手臂：
“仲道，不可！賊兵遠道而來，焉能不做防備，此時劫營豈不是正中下懷！”
衛籍笑了笑：“兄長莫急，我行此策不為殺敵，只為擾敵耳。”
“既如此，你又何必去，徐軍侯足矣。”
衛籍知道自家兄長擔憂自己安危，他轉頭看向徐晃：
“無妨，我相信公明兄！”
徐晃自然能明白衛籍的意思，頗有種士為知己者死的沖動，鏗鏘道：
“功曹放心，某定護司馬周全！”
衛籍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不過他也沒繼續收買人心，當即笑了笑：
“事不宜遲，公明兄速去準備罷！”
“遵令！”
……
丑時末，聞喜城北十里之外的白波大營，此刻寂靜無聲。
中軍帳里，主將楊奉四仰八叉的倒在床榻上，連日行軍加上白天在聞喜城下受挫，使他身心俱疲，此刻睡的十分香甜。
之所以敢如此酣睡，是因為他早已做好萬全準備，絲毫不擔心城里的漢軍來劫營。
就在這時，大營南面的樹林里竄出小股騎兵，在距前方大營一里之外停下。
衛籍勒住韁繩，坐在馬上眺望著眼前的大營。
只見大營前方火光如同長龍，無數士卒舉著火把來回巡視，營門處的兩座哨崗內同樣泛著火光，看上去戒備森嚴！
“功曹大人說的沒錯，白波賊的確有防范！”
徐晃來到衛籍身前，壓低聲音如是說道。
衛籍點了點頭：“白波賊能在河東劫掠這么多年，可見其軍中主帥并非匹夫草包，能結出這樣的軍寨也在情理之中了。”
徐晃倒沒想這么多，他低聲詢問道：“司馬覺得如何，是否要沖進去？”
衛籍搖了搖頭，他并不覺得僅靠身后這五百騎卒能擊潰面前這座戒備森嚴的大營。
“看這布置，敵軍定是有意在防范我軍夜襲，若在此地發起突襲，敵軍定會萬箭齊發，到時候想撤都難。”
“那該如何，撤？”
衛籍瞇了瞇眼，沖是一定要沖的。
要是現在退回去那比可戰敗都嚴重，本來衛籍就是臨危受命，在軍中幾乎沒有威望，要是在不戰而退以后還怎么服眾？
“公明莫急，待我想想如何能夠縮短奔襲距離，使弓弩手來不及準備！”
衛籍沉思片刻，突然靈光一現，興奮道：
“有了，聲東擊西！”待心情平復，他又說道：
“公明可率百騎在此地等候，半個時辰后發起沖鋒，切記馬不摘鈴，人不銜枚，沖至敵營一箭之地后只管大聲呼喊，吸引敵兵注意，我自會從后方沖入大營！”
徐晃不愧是當世名將，一點就通，興奮到：“司馬此計甚妙也！”
衛籍顧不上回應他的恭維，沉聲道：“但見后方火起，公明即刻率兵殺入，接應我撤退！”
“遵命！”
待徐晃說完，衛籍不做猶豫，率領大部分騎兵進入樹林，向西迂回而去……
不到半個時辰，衛籍已率領余下騎兵繞至敵營后方，他看著遠處大營，沉聲開口：“稍作休整，準備出擊！”
約莫一刻鐘，衛籍便隱約聽到喊殺聲，他看向營寨，由于擔心暴露，他不敢過分靠近太近，故而有些看不清人，只看到半空中的火光開始閃爍。
衛籍猜測，應該那些手舉火把的巡邏士兵被前面的聲勢吸引，腳步開始凌亂！
時機到了！
“將士們！白波大營就在前方，隨我殺賊建功！”衛籍高舉手中長槊，拍馬向前！
四百騎兵聞聲而動，如同黑夜中的長龍，疾馳而去！
相隔不過一里，騎兵轉瞬而至，隨著大地有節奏的顫抖，衛籍率軍已沖至營門口！
此刻白波軍的注意力全在南面，他們怎么也沒有想到衛籍會從后方殺至，一個個皆瞪著眼睛，不可置信的大喊道：
“是騎兵，漢軍的騎兵！”
“咻咻咻……”
就在哨崗里的士兵大喊時，無數箭矢如閃電般劃過，直奔哨崗中的白波兵。
“啊！”
哨兵大叫一聲，利箭穿胸而過，大量的鮮血就涌了出來！
衛籍顧不上管別的，騎兵全速奔襲之下，沖擊力簡直不可想象，木制城寨根本擋不住！
“兒郎們！殺進去！”衛籍一馬當先，沖了進去!
“切記不可戀戰，只管向南面縱火沖殺！”
衛籍一邊控馬一邊大喊，雖說順利沖了進來，可他并未失去理智，他知道等敵人緩過神來，列陣而待，自己這幾百人真不一定沖的出去，其實現在他就是在和楊奉比反應速度罷了！
衛籍長槊上下翻飛，逢人就殺，見人便刺，手上竟無一合之敵！
這種局面下，騎兵奔襲的速度遠比消息傳播的速度快，直到火光蔓延開來，楊奉才驚恐的發現大營后方早已亂作一團！
他急忙喊道：‘快，不要管前面的，那只是佯攻，列陣拒馬，別讓后面的騎兵沖過來！’
聽到號令，白波軍迅速結陣，開始有組織的抵抗衛籍的騎兵。
衛籍見白波賊在短時間集結成陣，心中愈發感慨這支賊兵驍勇，他此刻頭腦無比清晰，見敵軍逐漸開始抵抗，連忙喝到：
“將士們，出口就在前方，隨我沖出去！”
而另一方向，徐晃在完成佯攻任務后，一直擔心衛籍的安危，見大營中火光漫天，便知道衛籍已經沖了進去，他當即大喝：
“隨我沖鋒！”
大營里，楊奉終于披掛整齊，他翻身上馬接過親兵遞來的長刀，喊道：
“胡才，你帶人前去救火！”
緊接著，又命令手下親兵扛起大纛，聚攏士兵，逐漸開始反攻衛籍……
不多時，楊奉便從衛籍右側殺來，已距衛籍騎兵方陣百步開外，似乎下一刻就要圍住衛籍。
楊奉誓要將這股騎兵全部殲滅！
衛籍雖然殺紅了眼，可他深知決不能戀戰，見右側追兵將至，心中略微有些著急！
就在此時，衛籍前方傳來一聲大喝：
“司馬莫慌，徐晃來也！”
衛籍當即大喜，沖著前面喊道：“公明助我！”
徐晃取下馬側長弓，張弓搭箭，目標直指帥旗下的楊奉！
“嗖！”
箭矢破空而去，楊奉躲閃不及，箭矢擦著兜鍪一閃而去，竟然將兜鍪掀翻在地，楊奉肝膽欲裂！
“保護渠帥！”
楊奉身邊騎兵也顧不上追擊，紛紛圍在楊奉身前大喊。
“可惜了！”
衛籍聽到白波賊叫喊，有些惋惜。
不過他也沒多少猶豫，喊道：“趁賊兵尚未合圍，快快突圍！”說罷，揮舞長槊，向人群中沖殺而去！
另一邊的徐晃見一擊未中，愈發擔憂衛籍安慰，手中大斧更是大開大合，逢人就砍，見人就劈！
看著徐晃如入無人之境，白波士卒竟心生懼意，下意識地讓開路，就這樣二人順利會合！
“司馬無恙乎？”
衛籍點了點頭：“事不宜遲，趕快突圍！”
就這樣，二人率領騎卒，有驚無險地沖了出去。
“吁……”
楊奉追了一路，看著已經脫困的漢軍，他勒住戰馬，十分惱怒，大喊到：“來將可留姓名？”
“哈哈哈哈，某乃河東衛仲道是也，有我在，你便休想攻占聞喜！”
“卑鄙小人，安敢出此狂言，本帥明日必定踏平聞喜！”
楊奉惱羞成怒，殊不知正中衛籍下懷，黑暗中衛籍露出神秘微笑：
“廢話少說，明日城下再見！”
聲音漸小，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