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安和于淵在港口坐了一夜。
在得知韞然被串子的人殺死的消息,阮安當下情緒崩潰,這是于淵第一次見她這個樣子,把屋子里所有能砸的東西都砸了個遍,最后跪在地上大哭。
于淵整個人殃著低頭,聽著阮安一遍又一遍問他為什么,可他也說不出什么話來。
到后來他就決定帶著阮安去港口,就這樣一坐就是一個晚上。
港口是無邊無際的海,于淵看著太陽一點點升起,海浪的邊緣不斷升起拍下,就像人的希望冉冉升起那一個又猛的翻掉,絲毫不留一點情面,最后只剩下無盡的黑暗和絕望。
突然天空有煙花燃起,于淵轉頭說:
“是海上煙花。”
阮安握緊了于淵的手:
“真好看,如果哪一天我死了,你給我放一場。”
“不行,要死一起死”
他不想又被孤獨留在這個世界上。
“好,一起死”
她又再一次見識到活著是一件多么困難的事情,人生就像一場殘酷的游戲,有人為此付出生命,有人失去一生摯愛,有人在異鄉永遠永遠幻想著最后那一絲溫暖。
世界本就這樣。
有溫馨又冷酷。
現在曼莉眼角通紅,轉頭死死盯著景材逐漸失焦的瞳距,他看起來沒有什么反應,卻足以讓曼莉感受到他的撕心裂肺。
“我們什么都改變不了,我們連書書都保護不了,景材,這早就不是什么美好人間了?!?
哭有用嗎,憤怒又能解決什么,可他現在除了憤怒卻是因為什么都做不了。
在那個消息傳到他們耳邊的時候,曼莉看著景材平靜的表情在幾分鐘里逐漸失控,支離破碎,一下變得狼狽不堪,指甲無知無覺插入掌心,哪怕再痛的感覺都無動于衷。
曼莉發現他們的命數早已相連,原來早在最開始,永遠已經沒有一個人可以幸免于災難。
她干澀的張了張嘴巴,清晰感受到景材在她手臂里痛苦的顫抖著,說不出什么安慰的話來,所有從前的巧舌如簧都在那一刻變得毫無用處。
景材回到家里后,在那幾天閉門謝客,連曼莉都不見。
再見以后,于淵感覺他整個人都變得疲憊不堪,但依舊強撐著精神為曼珈謀一條后路。
曼珈不能再留在這里了,至少不能在他們身邊,曼莉把這個事情交給余理,讓他帶著曼珈離開,暫時去避避風頭。
余理知道他們也想護著他,但他向來順從,不會去違背他們的安排。
“余理,你明天日出就離開,一切平安,隨時聯絡。”
余理拿出常用的行李一下便收拾處理好了,干他們這行的,擅長護人周全,也擅長殺人逃命。
燈光沉沉昏昏的,衣服在地上潑了一地,曼珈踩著日光走進來便是這個場景,余理將她最后的行李收拾完備,隨著清脆的響聲結束了最后的收拾。
曼珈難得穿了一件很好看的衣服,湖藍色的裙擺隨風揚起,她特地將自己收拾的非常精神,還抹了胭脂,完全不像余理第一次見她學生妹的樣子,純粹美好得不知景材深陷泥沼,親生姐姐曼莉離死局僅差一步之遙。
“他們說了,無論如何都要帶你離開這里?!?
“我知道,走吧”
曼珈努力把嘴角彎成上揚的弧度,可卻像是要悲哀的哭出來,余理透過余光可以看到她,看到她力道虛浮的把手攥成煞白的拳,走的每一步都仿佛跌到泥潭的深邃悲傷。
這一趟就像是兇多吉少的旅途,曼珈不是小孩子,而對于這一趟的兇險并不是一無所知。
“走吧,我知道姐姐他們都安排好了?!?
曼珈側過身子往窗外一瞧,一輛灰色的車低調的停在隱匿的道口,她笑起來的眸子彎彎的,笑盈盈的含的水氣。
余理將行李搬到車上,把車鑰匙旋進點火開關,聽到驅動器作響的那一刻突然轉頭,對著還沒上車的曼珈說:
“對了,突然想起來,我房間那個柜子的最底下有個東西很重要?!?
余理一邊說著一邊把房門鑰匙遞給曼珈,臉上還帶著不好意思的笑。
“你去幫我取一下,好嗎?我在車上等你?!?
曼珈覺得有點奇怪,但還是應了。
他盯著女孩扎入晨光的背影,才發現這個曾經十七歲的姑娘在歲月的浪淘沙中無聲長大,個子高了,身形也瘦了,衣裝越來越成熟。
余理的手停頓在方向盤上,聽到滴答滴答作響的聲音,被揉碎在風里,他僵硬轉過頭。
小姑娘的身影逐漸模糊,直到徹底與晨光融為一體。
他看不清了。
余理覺得自己就像是從高處墜落。
曼珈推開門直接上了二樓的臥室,一切都被整理的井井有條,最頂端的抽屜里藏著一封信,就像平和的等待著這封信該要送給的人。
“如果你能看到這封信,那是我最大的幸運?!?
滴答滴答的聲音越來越清晰,余理在最后時刻還是算有紕漏。
“我現在還不知道,遇見你是我遇到最好的晨曦,還是我陌陌長途上的貪戀?!?
故事即將迎來結局。
“可惜沒有當初?!?
如果沒有當初,沒有那個渺小卻又太過驚艷的遇見,他也不可能會有這個意氣風發的少女相見恨晚,情投意合。
“我相信你在未來一定會遇到合適的人,會長命百歲,會永遠自由自在,不受拘束,你去哪里都可以,只要安定下來,余生也再也不用經歷血雨腥風,如果有機會,你勸勸他們,讓他們也早早安定下來過日子吧。”
可惜棋盤落子無悔,如同漫漫人生一般。
“曼珈吾愛,真想后來的萬家燈火也有屬于我們的那一盞.”
滴答的聲音結束,迎來的是爆破聲接二連三,撕開寂靜天空的血口子。
“前方莫行知遠,愿人生天地自由。”
他終于回應了她寫下的那份情意的回音。
“后會無朝?!?
窗外火光一片,滾滾濃煙染破天空蒼穹,曼珈整個人久立在窗前,久到關節無法屈伸,久到她想起與他第一次見面的日子,那一個不善言笑的少年難得摘下面具,對她露出了笑顏她,像是一萬年的朝夕都在那一刻消耗殆盡。
“如果有來生,希望你不要再遇見我了?!?
她閉上眼睛,眼淚充滿眼眶。
后會無期。
余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