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光中有你失落的愛
- 零蝕巫女
- 封鏡宇
- 4263字
- 2024-08-01 21:45:57
當天深夜,十二點半。
踏著靜謐到令人窒息的夜色,袁曦獨自回到了孤門公寓3單元樓前。
飽受歲月侵蝕的單元樓,如今看起來更加陳舊不堪,袁曦覺得它似乎變高了一截,擁有著自己的生命,正朝著少女沉沉壓來,讓她感到喘不過氣。
一路并未出現任何異狀,今晚的臨楊市平靜到令人不適,沿途袁曦甚至沒有看到幾個活人。
但袁曦非常清楚,一切只是暴風雨之前的最后寂靜而已。
越靠近她的家,夜色就越深重,空氣就越潮濕,在幽藍色的眼瞳倒映中,看似平靜的孤門公寓,暗流洶涌。
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幽光,顏色是銀白色,正圍繞著整棟公寓極光一般扭動著。
而在飛旋的白光深處,一道漆黑的大漩渦宛如眼瞳般睜開,要將四周的一切都無差別地卷入,世界暗面的大海正在沸騰。
而袁曦卻在沉默中一步步獨自走向黑暗漩渦的中央,因為無處可逃,所以她在逼自己變得勇敢起來去面對一切。
三單元樓前,僅剩唯一一盞閃爍的路燈,照亮晦澀不明的前路,就在袁曦來到路燈下的瞬間,噼啪,路燈的燈泡居然直接炸開了。
滋滋搖動的電火花中,袁曦感到了視線,她抬起頭,看到402的窗臺前,一道渾濁的背影,將白皙的手掌按在窗戶上,留下漆黑的手印。
慘白的少女,既像是尸體又像大理石像,既站在此岸又站在彼岸,她的身后站著一個更加高瘦的沉默女性。
那個成熟的女人一身白袍,全身搖動著光暈,將站在窗前的女孩洋娃娃一般緊緊抱在懷中,溫柔地撫摸著懷中女兒黑亮的頭發,就像任何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母親一樣。
女孩對袁曦露出森寒如冰的笑,袁曦看到她做出口型,沒有聲音,她口中的白氣吐在窗臺上結了一層白霜:
“歡迎回家,我的半身,我和媽媽都在等你哦。”
“可惡……這里本來就是我的家,為什么需要你來歡迎?”
小聲嘟囔著,不敢再抬頭看那道幽影哪怕一眼,也懶得思考她提到的“媽媽”又是誰。
真古怪,袁曦從小到大都沒有媽媽,黑暗中另一個與她形貌一致的女孩,她卻有資格擁有媽媽么?還是說她其實在靈界玩著變態的過家家游戲?
渾濁的靈界影響中,女孩與她的母親的形體崩潰,再度融入無窮無盡的黑暗領域,她們都去該去的地方等袁曦了。
不管“她們”想做些什么,袁曦前去造訪靈界的目的只有一個,就像短信里說的那樣,“她們會跳一支不死不休的對舞”。
輕輕推開第一層生銹的鐵門,然后下意識地壓低腳步拾級而上,如絲如縷的月光浸入樓層之間,回頭看到自己纖細的背影在階梯之間被拖得越來越長。
最終順利抵達了家門口,準備進門前,袁曦最后檢查了一次自己隨身的軍綠色帆布旅行背包里攜帶之物。
一部分是那次大采購里洛如煙順路幫她買的,一部分則是阿良幫忙置辦的,比起那些漂亮的小衣服,這些物資無疑在袁曦眼里要重要的多。
為了避免出現意外,袁曦沒敢把救命的物資都塞進阿良的公文包,反而一直不辭辛苦地隨身攜帶:
首先最重要的自然是白淵手機,以及另一部普通手機,一部通往靈界,另一部則與現實相連。
應急用來照明的狼眼手電,光肯定要比手機自帶的背光燈要亮的多,雖然袁曦并不相信人造的燈光真的能對靈界的存在產生什么效果,但有照明總能讓她安心一些。
充滿電的移動電源,雖然設定里聽說白淵手機在靈界也能自行充電,但從未實驗過的袁曦,不敢賭也賭不起。
便攜式醫療包,里面有能處理各種簡單傷勢與止血的急救工具與藥品,如果在靈界里受傷,袁曦至少能簡單地完成自救。
簡單的野營用具,包括便攜式睡袋和充氣小枕頭,確保袁曦落到荒郊野外也能自己交待過去一晚。
用來防身的女子用折刀,非常短小,但十分方便袁曦這樣的女孩揮動,袁曦并不覺得靠著它能幫助自己打敗任何存在,但有總比沒有好,最糟糕的情況下,或許能用來自我了斷。
幾盒壓縮餅干與巧克力,省著點至少夠袁曦這樣食量極小的女孩子吃三天,袁曦其實對自己能不能在靈界活過三天保持懷疑。
三瓶四元體科技子公司夜飲出品的健身可樂,這是臨別時沈玉良不由分說塞給袁曦的,根據阿良的說法,雖然原理不明,這一款在臨楊本地銷量一般夜飲可樂在靈界卻有奇效。
“當你在靈界看到一些過于超乎想象無法理解之物時,來一口夜飲吧,至少它能讓你的頭腦恢復短暫的清醒,做出正確的選擇。”
面對阿良的強烈推薦,袁曦雖然并不怎么相信在便利店一瓶三塊的夜飲可樂真的能有什么奇特力量,但終究還是帶上了,至少口渴了可以補充一點水分不是嗎?袁曦挺喜歡這個牌子的櫻桃口味,口感很正宗。
袁曦的小包里就裝了這些物資,她當然希望準備更充分,能隨身帶上更多東西,但她一個人力氣有限,帶的太多可能反倒會變成沉重的負擔。
袁曦非常清楚這些物資僅僅只能應急,真正能決定一切的仍然只有她自己的抉擇。
站在門口最后給自己做了一次心理建設——前進吧,她沒有做好準備,但她的敵人也不可能有太多時間準備,沒有誰是準備完備后踏入戰場的,現在就是她勝算最大的時機。
進入靈界,找到規則,定位自己的敵人,消滅掉她,最終全身而退。
她要做的事就這么多,很簡單,不要把事情想得太復雜!
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苦笑,真的會很簡單嗎?她自己都沒辦法騙過自己,直到現在,她都對敵人的真實面目一無所知呢。
晃了晃小腦袋,不打算繼續拖延時間了,硬著頭皮將鑰匙插入門內,隨后將白天自己鎖上的防盜門打開,門后當然會是熟悉的黑暗。
拔出鑰匙,猶疑了片刻,看向門前的窗臺,那里擺著一盆粉紫色的繡球花,這是袁曦搬家之后新種的,原本期待能在自己每天上下班的途中帶來一抹生命的亮色。
但現在才種在這里三天,繡球花就已經在枯萎了,曾經鮮艷的層疊花瓣,如今都罩上一層無法消散的陰霾。
袁曦將鑰匙塞進了花盆之下,她知道明天江毅和吳長青肯定會造訪這里,她只希望明天自己還能活著看見他們。
如果不能再見,但愿他們能用這把鑰匙開門之后,在屋內找到自己的全尸,而不是更加恐怖的景象。
硬著頭皮跨入屋內,幾乎在她進入租屋的一瞬,袁曦覺得她像是穿過了一層薄薄的膜,有某種無形之物朝她撲面而來。
宛如一葉孤舟,飄搖在動蕩的漆黑大海,迎來一陣滔天的巨浪。
身后砰的一聲,鐵門就被無形的力量自行關閉。
袁曦發現屋內早就有東西在等著她了——
滿屋都到處飛散著白色的羽毛,以及淡淡的血氣。
曾被那只疑似由楊暗年派來的白鴿撞碎的玻璃窗,現在并未修好的窗臺邊緣,居然站著一只從頭到腳毫無雜色的白色狐貍。
白狐的眉心,有著黑色的十字狀傷疤,它正居高臨下,用仿佛具備著神性的暗金色豎瞳直勾勾地看著袁曦,這雙眼睛明明很漂亮,卻鋒利如刀。
極致的陰邪與瑰麗的美同時流淌在它修長的體表,散發著濃郁的靈秀之氣。
白狐的嘴里叼著一只早已死去的白色鴿子,喉嚨被撕開,翅膀被折斷,如果袁曦沒看錯的話,這只鴿子很像白天救了她一命的那只。
白狐細長的吻部朝左右傾斜,嘴角劃出優美的弧線,那張狐面居然真的如人類一般露出邪惡的笑。
白狐叼著鴿子,轉身朝著濃重的長夜輕盈地一躍,沒入幻夜之中搖曳的光暈,遁入世界的暗面無影無蹤。
徒留袁曦惶恐地望著空空如也的窗臺,她當然明白這只白狐的意思,它或許是某股更龐大的意志在此的具現化,對袁曦表示出毫不掩飾的惡意——
這一次,不會有任何人能救的了你,楊暗年也不能。
但袁曦本就不期望誰來救她,她只想靠自己來拯救自己,所以她的敵人再怎么威脅她、恐嚇她,現在她都下定決心要去直面黑暗中藏匿之物。
伸手按向門邊的開關,這一次燈、根本打不開。
又去檢查門邊的電表,結果發現電表居然也完全不亮,看來她家的電也被那詭異的異界力量給截斷了。
從自家臥室的墻角,找到那把被她之前留在這里的鐵錘,這把疑似來自靈界的鐵錘,如果帶到靈界去,應該也能防身吧?
最后簡單檢查了一番自己的衣柜,之前丟入公文包的小衣服,現在果然都工工整整地掛在衣柜里,那個公文包居然還能幫忙整理衣服嗎,太神奇了。
但袁曦需要的不是新衣服,她只是從衣柜里翻出過去的自己上班時的穿的皮革腰帶。
她把這條腰帶當成綁帶把鐵錘綁在身后,方便隨時取用,意外的很合身。
相較用來切割東西的小小折刀,這根錘子顯然殺傷力要更大。
準備完畢后,重返客廳,小小的少女從背包里掏出她早就準備好的狼眼手電,將其點亮,朝著整座租屋黑暗最為深重的方向照去。
上一次她落荒而逃的廁所,曾經有一位被怪物操縱的殺人魔從里面闖了出來,現在租屋的墻頭還留著他揮舞屠刀時的刮痕。
富有穿透力的白色光柱照進濃郁到要吞噬一切的黑暗中。
一直照到那扇緊閉的廁所門前,發覺自家的廁所門口,居然長出了黑色的宛如菌絲一般的增殖物,根本說不清楚是頭發還是植物。
隨著手電的照射,這些附著在門上與墻體的黑暗物質都在滋滋作響,冒出白煙,緩緩退散,又變回她熟悉的房門。
走到廁所之前,左手緊攥著白淵手機,右手則舉著手電,抬腿踹開門,一頭撞進廁所內濃重的黑暗之中。
出乎預料,廁所意外的一切正常,沒有洋娃娃,沒有殺人魔,沒有碎裂的鏡子,沒有尸體,空無一物,看上去是再正常不過的廁所了。
但袁曦非常清楚,在這個鬼地方,看起來正常反倒是最大的不正常。
袁曦聽到有人在輕輕地哼唱著某支早已消逝在久遠歲月之前的老歌,溫柔而悲戚的女聲余音繞梁、回響不絕——
“?~教我如何,不,想,他??~”
這歌聲是在追憶什么還是在呼喚著什么?觸動了袁曦內心深處某個柔軟的角落,喚起她無法掙脫的悲傷情緒。
舉起白淵手機,對準歌聲響起的方向,并不意外地發覺,又是來自浴缸的方向。
在白淵手機的視界中,時空又一次翻卷,無頭女尸與殺人魔的殘像轉瞬即逝,這片空間的回憶,還銘記著更加久遠的故事……
按下拍照鍵,白光迸發,少女的靈視再度與錯亂的時空達成了同步,來自另一層世界的靈視再度朝袁曦涌來。
“教我如何不想他?”
老式的黑膠唱片,唱針在轉盤螺旋狀的紋路上劃動,飽滿而復古的歌聲在浴室內不斷循環。
水流聲也從未止息,浴缸內早就放滿了水,但透著淡紅色的水還在不斷從浴缸里溢出,一具蒼白而高瘦的女性身體,她的肌膚同樣反射著不祥的白光。
半夢半醒的年輕女人,跟著音樂哼唱著相似的旋律,視線早已模糊,嘴角掛著迷醉的笑。
比起一絲不掛地躺在浴缸內似乎正舉行著某種儀式的女人。
而更加古怪的,則是一盞倒懸在半空,鉆破了天花板,基座與墻壁緊密連接的老式大臺燈,本是死物的它卻在這個世界被賜予了自己的生命。
臺燈的腦袋跟著女人哼唱的旋律一同搖頭晃腦,昏黃的光柱也從泛黃的玻璃燈罩里射出,女人正在死去的身體,顏色也在迷離的光中變幻不止。
臺燈照亮女子潔白無瑕的身軀,她的體表,畫滿了不祥的漆黑咒文,水藻般在水池中暈染開來的黑色亂發也在不斷生長,與血水更深處的某物相連。
燈光照亮女子垂落到浴缸水池兩側的雙手,手腕處被刀片深深地割開,血液與溫熱的水交融為一體,隨后將一切都暈染成猩紅。
“很快,一切都會很快的,來追逐光明吧,追逐著過去的云小姐,光中有你失落的愛。”
臺燈內響起男人富有磁性的聲音,它對垂死的女人斷斷續續地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