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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少年游

  • 辭秋
  • 冬晴暮.
  • 2086字
  • 2024-08-08 04:16:00

往前倒二十年,劉家在北平是很排得上名號的。

我爹娘恩愛,家中兄友弟恭,少有矛盾,因而家和萬事興,生意也是風生水起。

我爹是很新派的人,家中氛圍自是開明自由,攬秋跟在我身邊,照理也該生出些活潑來,但她照舊是最初那種寡言恬淡的性子。

我長兄曾拿我倆打趣,說我是給自己撿了個童養媳回來,我替她感到冒犯,她卻只一欠身道:“大少爺說笑了?!?

大哥是大少爺,二哥是二少爺,唯有我是干干凈凈、純純粹粹的“少爺”,我不由在心底竊喜,為著她心里這一星半點的不同。

娘嗔怪我沒出息,我卻不覺得這有什么。

我從不是什么驚才絕艷之輩,連日常課業拿到甲等都要靠菩薩保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張還算可以的皮相,就連名姓都在說:身長八尺,莫求一丈。

我這樣的人,合該是倚著風花雪月,混吃等死庸庸碌碌一輩子的———碰上攬秋,已是我三生有幸。

終歸家里有大哥和二哥,他們倆都是有驚世之才的人,撐起家里這萬貫的家業總不是問題。

但命運這個東西真的很愛和人開玩笑。

大抵是天妒英才,在我十三歲這一年,我大哥沒了。

不是因為什么驚心動魄的仇家尋仇,甚至無關疾病,那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秋日午后,他替我這個犯懶卻嘴饞的弟弟上樹去摘棗,沒攀穩枝子,一腳踩空,跌下來摔斷了脖子。

我嚇傻了眼,只記得鮮血從大哥的口鼻中漫出來,他瞪著眼睛抽搐地厲害,我手忙腳亂地想替他將血捂回去,卻把自己也染成了個血人。

那時院子里除了我們兩個就只剩下趴在廊下寫課業的攬秋,她聽到動靜后大抵是立刻做出決斷去找了大人和大夫,等爹娘二哥和醫生都陸陸續續到了場,她才擁住我,帶著涼意的手遮上我的眼睛,語氣中帶了些懇求:“少爺,別看?!?

她分明比我還小了三歲,卻成熟穩重地好像一個大人。

她如同我娘那樣輕輕拍著我的肩背,不厭其煩地哄著讓我不要怕。

怎么可能不怕呢?

我當天夜里就起了高熱,昏沉地睡了三四天,醒來時大哥已然過世。

而后我又接連不斷地做了一整個月的噩夢。

整個家里沒有任何一個人表現出對我的責怪,但我自己是清清楚楚的———我大哥是因為我死的。

俗話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大哥出事還不到半年,我二哥又死在了北洋軍的流彈下。

我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明白,皇城根底,天子腳下,袁大總統手底下的兵團,怎么就敢公然在城里燒殺搶掠。

槍聲、炮聲接二連三地響,我們一家人只敢縮瑟在偷挖的地窖里,任這幫強盜將家中洗劫一空。

而我們連出門替我二哥收尸都做不到。

怎么就這么巧呢?

他前腳剛踏進這條街,后腳子彈就穿過了他胸口。

我攀上房梁目睹了整個過程。

從他中彈到倒下,再抽搐掙扎著斷了生息———若非攬秋始終關注著我的安危,扶了我一把,我恐怕也要腳下一滑,落得跟我大哥一樣的下場。

這就是亂世。

平安順遂是幸事,家破人亡才是尋常。

大清亡了,我卻沒覺出什么新生。

民國元年北平的這場大雪,終究是壓塌了我爹娘兄長為我筑起的桃花源。

我遽然成了家里的獨苗,家里幸存的生意、產業將來都得我一肩擔起來,我不覺得幸運,只余茫然與無助。

可我卻連哭都不敢哭了,兩位兄長的夭折已為爹娘添了數不清的白發,我斷不可再讓他們為我擔心。

我只覺自己孤立無援地站在懸崖峭壁上,身后崖壁一刻不歇地寸寸斷裂,我只得咬緊牙關往前走,休說是回頭,連喘息都需得爭分奪秒。

攬秋驀地出現在我身側,她第一次主動扣住我的手,承諾道:“少爺,多難的路,我都陪您走?!?

我忍不住擁緊了她低聲啜泣,她也并不推開我,任我的眼淚鼻涕蹭在她肩頭。

淚眼朦朧間,我小聲問她:“你會離開我嗎?”

她沉默片刻,似在深思熟慮,半晌,我終于聽到她的聲音:“不會,少爺。”

我顫著聲試探:“你保證?”

“我保證。”

得了承諾,我終于放下心來,也向她承諾道:“你放心,我一定保護好你!”

攬秋卻道:“您是少爺,合該我保護您?!?

我想說:“你這身板能護好自己已是萬幸。”

但她眸光里閃著的認真過于耀眼,我只好原封不動地再把這話吞回肚子里去。

她于是撐著曾經大家閨秀的病弱身軀,拜了武學大家葉老板為師。

葉老板管教徒弟是怎樣的兇悍嚴苛全北平都清楚得很,自他收徒至今,我就見過一個順利熬到出師的。

我聞及此事后立時鉆進她屋子,試圖說服她不要這樣逼自己,她卻輕飄飄地將我的話擋回去,“少爺放心,我自有分寸?!?

倘使我沒有恰好撞見她偷偷摸摸地洗沾上血的衣裳,我大抵就當真信了她的鬼話。

有分寸?

這哪里像個有分寸的樣子?

“傷著哪了?給我看看?!?

她后退一步,“少爺,男女授受不親。”

眼眶有些發熱,我估摸著是紅了一圈,喉嚨里也如同哽著什么堵得難受,我張了幾次嘴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把自己往死里折騰的時候怎么不顧及自個兒是個姑娘家呢?”

她倒冷靜得像個局外人,“您需要一把刀,無論是用于自保或是斬棘———我愿意做您的刀?!?

可我不想她成為一把刀———無論是誰的刀。

我握住她的手,著急忙慌、顛三倒四地解釋,告訴她我所求不多,只要她和爹娘都能在我身邊就已足夠,不必要逼自己這樣緊,不必要……把自己當一把刀。

我幾乎想要將滿腔的真心剖給她看,可她卻拉住我的腕子,低聲道:“少爺,這只是個保障?!?

許是我滿臉淚水,呆呆望著她的樣子過于狼狽,她不由自主地軟了聲音:“我信不過別人,想親自保護您,可以嗎?”

她搶先一步將真心鋪陳在我眼前,我終于不得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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