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成從泰阿殿走到控制室，途徑了居住區、頌經區、運動區、小指居住區、資料檔案館。

實際一測量，路成便發現這條路長度大約在兩公里出頭，不愧是地下遺跡外側為基礎，魯托王國遺留的宮殿之一，即便是地下空間，也算得上令人驚嘆的建筑造詣。

“十分鐘開始一定會報警，這個報警系統是獨立在設施外的。”

顯然，這就是他實際面對的問題，他因此必須把時間控制好，現在最怕夜長夢多，哪怕是一秒鐘路成都想從中擠出來——余下的時間還有數個小時，我正是打算用這幾個小時來做好這件事。

這條路線必須在事實上避開人多的區域，免得他們被吵醒導致警報時間提前，為此路成開始往回走；就是在這個過程中，實踐上該怎么做，一個過程迅速在他腦子里成型。

居住區必須繞開。

頌經區可以直插而過。

運動區也要有觀察，如有人則繞開，無人則直插。

居住區反而要避開自己的宿舍，路成必須用最壞的打算來規劃路線，考慮所有會被發現的可能，把晚上的自己鍛造成一把鋒銳無匹的劍，隨后一劍插下。

因此，路成干脆以自己被發現了為前提，做了一番模擬。

比較好的情況，就是雖然被發現了，對方卻沒有辦法識別出他的真身，這樣無疑會導致更大的搜索力度，以及泰阿教把搜索路成這件事視作重要日程，隨后只要切割身份就可以解決，但這條線肯定就斷掉了。

至于最壞的情況，自然是路成被他們發現了，隨后陷入永無止境的追逐與反復的斗爭之中。

希望不會被發現。

*

被發現了也無所謂。

路成這個人很少有此類畏懼的情緒，他頂多會因為風險評估而覺得不劃算，攻擊前哨基地那次，與現在的情況都類似。

完成路線預設之后，只待時機到來，此時正是已經到了19點51分。

依靠對地下基地的詳細了解，路成清楚這里九點半熄燈，為了穩妥起見，他把行動時間制定在十點，并且設定了震動鬧鈴。

與此同時，泰阿殿正門口。

瘦無名指深呼吸數次，走到殿門口，伸手叩響大門，殿門很快就緩緩打開了。

枯槁的食指老頭看著他，點了點頭：“進來吧，從現在開始，你將成為一名光榮的中指。”

瘦無名指內心雀躍無比，興奮地踏入門內，只待大門關閉，他便好奇地打量著周圍。

墻壁上有粉刷繪制的一幅幅圖案，對應了泰阿教的‘二十四教’，分別二十四個小故事，每個故事一副繪圖。

這些繪圖羅列在四周，地面是深紫色的金屬，散發出一陣發冷的威嚴，而面前更是有金燦燦霞光煥發——那是一臺巨大的透明水槽。

7m*7m*7m的巨大水槽散發出一種獨特的光芒，在有心人眼中顯得神圣莊嚴，宛如神話故事中描述的彩霞般輕靈。

水槽內，在瘦無名指的視角下，不斷蠕動與發抖的白色肉絲之間，勾勒出泰阿教的象征圖畫，那是個宛如閉著的眼睛；至于瘦無名指本人，他將其理解為一種‘特殊的古大秦遺物’，乃是泰阿教的圣物。

成為長父，就可以取得它的控制權。

枯槁的食指老頭瞇起眼睛打量了他一下：“既然你已經面見了長父，那為何還站著？”

瘦無名指反應過來，趕忙高呼道：“吾父榮光，因天而授！”

他舉起雙臂，沉沉拜下，額頭在金屬地面上用力一磕：“天予物興！”

按照泰阿教的禮儀，他需要磕頭，以表示對長父的尊敬，順帶一提，普通儀式是三次磕頭，特殊儀式是六次磕頭，晉升儀式則需頂禮膜拜，磕頭九次。

九次磕頭也有講究，每次磕頭都需要將腦袋置于地面片刻，不能低于三十秒，不能大于一分鐘，并且同時需要全程閉著眼睛進行，絕不可在過程中直視‘圣物’。

老食指站在一旁，看著瘦無名指磕頭，面無表情地從白大褂下拿出一個東西。

這玩意與上官文田當初拿給路成的類似，路成當時正是端著這種帶按鈕的屏幕，由上官文田指引他找到了深藍。

老食指摁下了其中一個按鈕，身旁的巨大的水槽頓時發出‘嗡嗡’聲，大量氣泡從水槽之中冒出，整個水槽內部開始了輕微的‘升溫’。

無多時，瘦無名指磕頭結束，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天與地都改變了模樣，天空蔚藍，白云飄飄，有鳥兒飛過，發出的叫聲空靈悅耳，連空氣中都仿佛回蕩著某種仙音妙樂，還有金色的光縷縷從空中落下，化作粒子流，在他身旁紛散。

瘦無名指心情激動，臉色漲紅，看著周圍景色，他身后赫然就是數千米高的懸崖，周圍盡是淼淼云海。

他前方是一條道路，這條道路純白無暇，兩旁煥發熔金炫光，如同一條朝圣之道。

而這里赫然就是個山頂，道路通往山頂簇擁的神圣城鎮，這個城鎮之間盡是涂抹有泰阿教標記的建筑物，在城鎮中央則是一座巨大的‘教堂’。

他亢奮地往前走去，每一步都可以跨越數十米，視野在飛速倒退。

來了！就要來臨了！期待十多年的光明未來！

他從小就出生在魯托底城區，魯托沒有強制的婚姻父母機制，曾經被稱作母親的人，新的稱呼是分娩人；曾經被喚作父親的人，新的稱呼是‘授精者’，孩童能否得到養育全憑道德。

他在垃圾堆里摸爬滾打，嗅著街旁的大小便長大，成年后得以加入伐射忒，在這里熬出了頭。

十年來他飽讀各種書籍，自學了許多社會科目，就是為了這一刻而存在，

*

瘦無名指終于死了。

老食指在主機功能啟動之后，便掏出一把刀子，緩緩靠近瘦無名指。

他對準了瘦無名指的后頸，鋒利的刀子有他小臂那么長，并且發出低頻震動，輕而易舉地剁掉了瘦無名指的頭。

隨著圓滾滾的腦袋落下，在地上動了幾圈，無頭的尸體也側著倒下，大量鮮血從脖子里涌出，染紅了地面。

老食指松了口氣，“總算又一次成功完成了我的職責，”他心想。

年齡上來之后，身體愈發蒼老，他感覺自己很難繼續把事做好了，但下面無人，無子無女，總是有點遺憾。

經歷過魯托大轟炸之后，當時新魯托市建立，到處都缺乏勞動者，他才因此得以做眼下工作。

實際上他清楚自己沒有多少能力，書也沒讀多少，更沒有自信能夠撐過傾向調整，獲得繼續晉升的可能。

不過食指的工作蠢B都能做好，在這里得過且過也是個辦法，看著這些年輕人一個個走向墳墓，他心情有點微妙。

接下來他如常地打掃著痕跡，今日又一個年輕人死了，成為土壤中的養料。

*

*

時間到了晚上十點整。

閉眼坐在床上的路成睜開眼睛，捏著瘦無名指給他的終端，往控制室方向走去。

他周圍一片灰暗，落地立燈都被關閉，只留了少數一點，維持著地下基礎照明。

越過教學區域，走過小指休息的簡陋居住區，他來到控制室門口，拿出終端置于身前。

只聽得‘滴’一聲，路成忽地走向墻角，手持深藍一刀劈出。

電源關閉？

備用電源？

諸如密碼、驗證過程都是不必要的，物理破壞就行了。

隨著數次斬擊，第一個配電箱被路成砍了個稀巴爛，接著就是第二個，第三個。

深藍切割這些金屬設備，過程幾乎沒有明顯阻礙，路成沒有裝備裝甲，切割卻輕松的像在廚房內使用菜刀殺西瓜。阻力有，但不多。

當第一個配電箱被破壞，基地內供電就出現了巨大問題，其余配電箱也冒出噼里啪啦的火光。

整個過程一分鐘都不到。

負責整個地下區域，不同區塊的配電箱，總共有七個，已經被他全數砍爛，如此一來就算神仙過來也不可能短時間修好。

整個地下因此陷入黑暗之中，在黑暗地下空間之內伸手不見五指，隨著一片黑暗內亮起展開的幻光，路成裝備了‘義勇之徒’。

此時路成的行動，將透過裝甲夜視與微弱的照明進行。

但他早已對基地構造滾瓜爛熟，這是因為他超乎常人的空間感知，以及武者的遙感，使他在一天多的時間內，便完成了尋常人需要半個月的空間認知過程。

為了保險起見，他大步踏入控制室內，把所有可以看見的東西全部破壞殆盡，徹底掐斷了所有被發現的可能，毀滅了所有信息線索。

駕馭機體，深藍的攻擊能力提升了十倍不止，劈開堅固的拉姆達尼姆合金，與斷水流無異。

控制臺被破壞，覆蓋有拉達姆尼姆核心的線路被砍斷，不論多么高端的師傅面對這景色恐怕都要破口大罵了。

由此可見，經典力學在解決現實矛盾問題上仍舊有相當大的指導作用。

*

抵達泰阿殿的過程就如同預想的一樣順利。

所有監控都變成了廢鐵，路成仍舊選擇了完美路線，掐斷一切計劃失敗可能，他在戰斗狀態時絕對嚴肅的心態，使一切都有條不紊地推動起來，為后續行動搭建起堅固的橋梁。

只要他們無法發現路成的身份，后續他能做的事情就比想象中更多，爺爺雖然認為他無力對這局勢產生作用……是，沒錯，林春良不認為他能做到什么，甚至試圖把他從中摘出去，并且認真的奉勸了一番，要他帶著林悠悠離開這里，去過所謂的安穩日子。

但脫離家鄉，那就是背井離鄉，背井離鄉又要如何安穩？怕是只有顛沛流離。

恐怕路成會郁郁不得志，因此變成一個奇怪的人，確切地說，在他的人生經歷內，與實際想法之間，從始至終都只有一條道路——真正的無何有之鄉，一片安樂凈土，他會成為那片凈土的主人。

二十七分鐘之后，路成站在了泰阿殿正門口。

他一言不發，舉起手里的長橫刀，狠狠一刀劈了下去，只聽得‘鏗鏘！’一聲，火花如同爆散的磷，偏金色火星濺似銀花，不多地照亮了黑暗。

路成定晴一看，頭部照明之下，他看見灰色的泰阿殿大門之上，被劈開了一道半指深的痕跡，內里是純粹的深紫顏色，與地面完全一樣。

也就是說，眼下的泰阿殿本身，居然就是遺跡的一部分，這無疑是計劃的紕漏之處，他竟然沒有辦法直接把大門砍個稀巴爛。

路成深吸一口氣，鋒利的斬擊在頃刻之間爆發，如同狂風驟雨般襲向大門。

一刀不行，卻有效，他當下就決定多來幾刀試試。

雖然大秦遺跡材料非常堅固，但很顯然，他的深藍更甚一籌，這甚至還不是深藍的極限，它還可以隨著‘I容量’擴大繼續變強。

銳利的斬擊很快就把大門劈了個稀巴爛，免去了尋找開門鑰匙的麻煩。

“來了嗎？”一個聲音響起：“我就知道，你們果然要卸磨殺驢。”

已經稀巴爛的大門被路成徹底劈開，他走了進去，瞇起眼睛打量著說話人。

說話的人就是之前看見的老食指，他靠在墻壁上，神色虛浮地望了過來。

他面前還有一灘深紅色血印，已經凝結難以徹底祛除。

“你把無名指殺了？”路成問。

“別裝模作樣了！”老食指面露憤怒之色：“我替你們做了那么多事，最終迎接我的仍是如此下場！”

路成看出來了，在老食指看來，自己是來殺他的。

這個形同枯槁的老食指不知怎地，似乎弄錯了一些事，確切的說，他精神有點不太正常。

他眼神虛浮，肢體顫抖，雙腿難以支撐軀干，靠在墻上大口喘著氣，并且把一個黑色PAD捧在懷中。

路成就這么往前走了兩步，把長橫刀一提，頓時一股奇特的感覺撲面而來，如同猛灌了一杯烈酒，腦子感到奇妙的暈眩，身體仿佛進入了水中，每個動作都存在一股阻力。

接著他往前看了一眼。

7m*7m*7m的巨大水槽之中，冷卻液劇烈翻滾著。

他明白，這是未元意識發動能力的象征。

他更明白，連自己都遭受到如此阻力，眼前這個老食指恐怕遭遇的阻力更甚，他或許還看見了連番的幻覺，這正是未元意識的能力。

緊接著，路成聚精會神，眼神掃視周圍的一切，他在排除未元意識干涉的可能。

他心中警鈴大作，元祖神經元帶來的遙感在不斷提醒他：這里有個東西在威脅你。

劇烈的危機感從心頭油然而生，路成感覺仿佛有人用一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毋庸置疑，這里有東西可以把他直接弄死！

隨后，他直接把手置于腰間，下令道：“對這個食指發動能力。”

如此下令之后，路成直接對瘋瘋癲癲的老食指發問：“你們這里有什么圈套嗎？”

他知道自己在作弊，用作弊的方式破除對方圈套，但他心中的危機感在不斷沸騰。

老食指似乎在這里呆了幾十年了，他一定清楚怎么回事。

倘若沒有尸之蟲，老食指肯定不會說一個字，而是看著路成深陷信息差的無底洞中。

現在只要一問，老食指就一定會回答。

下一瞬間，路成迅速接近老食指，雙方距離被縮短至五米以下，尸之蟲發動了能力。

老食指眼前一陣恍惚，隨后面露掙扎之色：“我不知道圈套是什么，但陰謀的確有，你在問這個嗎？”

路成點了點頭。

尸之蟲的能力不能精確操作，他現在可以允許老食指進行兩分鐘左右的發言。

枯槁老食指神色恍惚，宛如囈語：“趙安派人過來，把分散出去的代行體意識送了回來，要求我把它插回去，給實驗出一個結果。”

“似乎是有人在干涉這個實驗，以至于風險評估上不好看，趙安也不是個愿意承擔后果的人，他的做法會殺死實驗。”

路成聽到這里，這才注意到枯槁食指懷中的PAD上，插著一個類似PCIE轉接盒的東西。

這個PAD連著一條拇指粗的纜線，直插未元意識主機下方。

“這真的是李真元主機嗎？”路成做出了最后的提問。

這個問題，他是不論如何都要確認的。

枯槁老食指點了點頭：“是，但……”

路成沒等他說完，便揮動刀子，一個箭步竄出。

更大的阻力傳來，路成感覺自己撞入凝膠之內，這未元意識主機越靠近，就仿佛是同性的磁鐵，在互相排斥。

這種感受就仿佛肌肉遭到了直接影響，在讓路成不斷克制前進的打算。

他臨至主機前一米處，渾身上下肌肉居然開始抽搐，是因為大腦在抗拒下一步行為。

“沒用的，”他身側數米外，老食指不斷搖著頭：“結束了，一切都已經晚了，你來晚了一步。你現在感覺控制不住，是因為他已經開始膨脹了，這個李真元不是完全體，但也膨脹了一部分。”

“胡言亂語！”路成瞇起眼睛，注視著完美生物面板。

此刻‘超越意識’被他啟動了。

他渾身上下的壓力驟然降低，身體不再難以行動，大腦也變得靈光躍動，諸多靈感齊齊迸發，仿佛有三千多個腦子同時運轉，這很像上官文田的能力。

很有可能，上官文田使用的就是該種能力：超越意識。

路成手背處展開了一個噴口，下一秒噴口就綻放出馬赫環，使他這一刀迅速斬了下去。

刀光一閃，沒有意外。

主機的外殼被切開了，非常順利，乃至于深藍的狹長刀刃探入其中，將一縷白色肉絲切斷。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路成心中遙感給他劇烈提示，濃郁的危機與躁動從體內的元祖神經元內迸發出來，提醒他附近有劇烈危險，有絕世兇徒就在這里，對他虎視眈眈。

路成再度斬出一刀，將主機外殼成功切下一大塊。

巨大的未元意識主機頃刻間破裂，大量的冷卻液流淌出來，全都灑在路成身上，他整個人連同機體都被短暫浸泡在其中。

忽然，未元意識那虬結的白色肉球，發生了劇烈的變化，包裹的上百枚生物芯片離散開來，向周遭跌落，白色肉球變成一根如同蚯蚓狀的事物扭動，如同元祖神經元，但速度極快。

路成自然不會等待，向前爆發出斬擊！

同時，尸之蟲發出了劇烈的預警：“陳！后退！”

斬擊爆發出來，他面前接近兩米區域東西都被斬碎裂了。

異變也在同步發生。

路成眉角一跳，便看見粗壯的白色未元意識蚯蚓冒出一陣白煙，當下就把深藍橫在面前——這是物體超音速的時候，導致空氣中水分析出，產生的白色云霧。

下一瞬，這種超音速的攻擊就在路成面前綻放，他遭到了這種巨大蚯蚓狀生物的全力橫擊，連周遭空氣都因此產生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