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成試圖在腦海中構建計劃的全貌，在這個計劃之中他必須可以全身而退，決不能被發現什么蛛絲馬跡——而他深知一點，只要有可能發現他的人全死了，他就絕對不可能被發現。

并且，他很清楚這么做是有問題的，說錯誤也完全可以，但事到如今，區區錯誤與問題，已經不能再阻止他的步伐。

因為完美生物面板強化之后的身體，路成擁有尋常人難以企及的思維速度。

因此，他很快就在腦子里構建出一個大概的框架。

需要解決的問題只有兩個：監控、李真元。

顯然，晚上趁著大部分人都睡覺了，就是行動的時候。

他在這個行動計劃之中，會先解決掉監控的問題，隨后直插泰阿殿，劈開大門，直取李真元。

干掉李真元之后他不會離開，他會留在現場。

當然，他不是為了欣賞自己的‘杰作’，他也不認為這能夠被稱作‘杰作’，他單純只是不想被別人發現罷了——新來的無名指消失不見，傻子都知道這個無名指有問題。

這是一個完美的計劃，至少在路成看來是這樣，因為沒有任何人會知道，執行計劃的人手里，有著一把連特殊合金都能切開的無匹鋒銳之刃，可以說深藍就是他的底氣，也是他后續計劃的基礎。

也是因此，路成一直在雪藏這把武器。

在他看來，手里持有力量，就需要切實地運用起來。

譬如在老家。

沙影鎮之中許多人都如同行尸走肉，少有具有明確理想的人，路成從不鄙夷他們，并且認為他們在沉浮之間無所作為，是因為手里沒有足夠的力量，就如同他襲擊聯邦基地一樣。

任誰都知道這么做會引起很大的問題，路成也清楚接踵而至的是何等麻煩，但他仍舊這么做了。

盡管他自己也很難解釋，就是有一種奇特的欲望推動著他做出了這樣的事。

此時此刻，也完全一樣。

否則路成大可以等到‘膨脹意識’實驗結束，等到李真元喪失主體的價值，屆時透過爺爺那邊進行交易，把他弄死絕非難事。

于是，現在剩下的問題只有一個了——確認門內之人究竟是誰。

大概計劃制定完畢，路成把東西全都吃完，便躺在床上開始養精蓄銳，為后續的行動積蓄著行動力量。

*

確認的機會在第二天便到來了。

中指負責人把新的小指帶來，數量有十二人，另外所有人都被聚集在了廣場上，路成也不例外。

整齊列隊之后，開始了一件例行公事的活動——根據規定，今日中指負責人需要當著所有人的面，向泰阿殿內的食指匯報工作。

這上百人被分成三個部分，一個無名指負責帶一隊，路成身后自然也站了一個隊列，此時他距離中指負責人足有數十米之遙，但憑借武者的遙感，卻完全相當于近距離觀察，連中指負責人耳朵上一根粗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中指負責人叩響門扉，隨之，泰阿殿的大門緩緩打開。

路成因此怦然心動，心跳聲在耳畔明確有節奏地持續著，他不禁屏住呼吸；上次有這種感覺的時候，還是第一次看見沙玲玲那會——周圍也是有這么多人，他也明顯心門跳躍，唯一不同之處恐怕只是戀心與殺心的區別。

僅是一字之差，卻要他此時差點把理智蒸發了。

隨著大門敞開，一位形同枯槁的老頭子出現了，他站在門內，緩緩渡步出來，從中指負責人手中接過了他的報告書。

路成恨不得馬上釋放自己，持刀開始行兇，但卻極力克制住了，隨之用盡渾身上下一切力量，盡可能感知著門內的東西。

他不自然地舉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此時此刻，他遙感成功，確認了門內之物的身份。

李真元那熟悉的感覺一絲絲從門內涌出，里面那人就是李真元，毋庸置疑的。

路成咬著牙，渾身上下前所未有地躁動起來，過往的一幕幕涌上心頭。

從他在廢棄電視塔上使用電磁炮扣動扳機開始，一幕幕如同加速電影似得劃過。

他把拇指置于手心，指甲狠狠嵌入其中，就這么壓破皮膚，血液卻來不及流出，輕微破皮的手掌心愈合了，又瞇起眼看著，仿佛一頭壓制著本能，伺機捕食不斷流出口水的野獸。

從那枯槁老人的身后，路成隱約看見了一部分類似未元意識主機的‘局部’，他歡喜地確認了這件事——這里的泰阿殿，與地下基地的太阿殿并無不同，兩者在設計上也是幾乎一樣。

至少能看見的部分是如此。

此時，枯槁食指似乎讀完了這些內容，他拍了拍印有食指標記的白袍，點了點頭，開口道：

“吾父榮光，因天而授。”

中指負責人同樣回道：“吾父榮光，因天而授。”

說完，他便從口袋中掏出一個黑色的盒子，遞給了枯槁老者般的食指：“這是趙閣下委托我轉交的東西，您清楚他不樂意來這里，務必盡快用掉，上面已經沒有耐心了。”

他說話的聲音很小，路成也是因為有遙感加持才能聽見，想必是什么不傳之秘，他們似乎有著某種計劃。

“會不會失控？”食指的聲音很很小：“我是說，除此之外上面什么都沒吩咐嗎？”

中指負責人搖了搖頭：“這不是我們應該關心的事情，把東西麻利地用了，那玩意盡早瘋掉，對我們而言都是一件好事，免得夜長夢多。”

路成敏銳捕捉到‘那玩意’、‘瘋掉’等詞眼，迅速結合屋內存在的李真元，頓時明白過來，趙安那邊恐怕是急了，他們在試圖加速‘膨脹意識’實驗。

仔細一想，卻是合理的：人被莫名其妙殺光，兇手也沒有露出蹤跡，在邏輯推理上也毫無頭緒，除了硬著頭皮把實驗做完毫無選擇，在經理人這種職務上，趙安能做的判斷只剩下這一個——讓人快點把事情辦完。

萬萬沒有料到，這個飛鏢居然以這種形式搖擺了回來，迫使路成今天就必須做出抉擇，今晚就必須把抉擇付諸于行動，原本他還以為可以徐徐圖之，計劃始終還是沒有趕上變化。

*

*

計劃必須徹底重新審視一遍。

因此在廣場上的聚會結束之后，路成回到房間中，把房門反鎖，仔細審視起計劃與時間是否會有沖突。

在仔細算計推敲一個多小時后，路成已經在心底羅列了諸多可能。

他窮盡了迄今為止閱讀過的所有書籍，并且運用經由完美生物面板強化之后的大腦，以尋常人難以企及的思維速度抓取一個個可能，并且窮舉法似得一個個列舉過去，而狀況卻是如此簡單。

李真元就在那個房子里面，僅是被一扇門隔著，過去砍了他就夠了。

網絡上曾經有不少人控訴過命運無常，并且越是簡單的事情越能體現這一點，仿佛就是詛咒——此刻，這個詛咒仿佛就在自己身上應驗了。

路成還沒有對這個地方進行徹底調查，還沒有判斷出所有可能導致計劃失敗的因素，卻又不得不迅速執行這個計劃。

因為，

李真元絕對不能瘋，他必須在瘋狂掉之前死于我手。

他發現，哪怕是有沖突，這個計劃他也是改不掉的，他已經把所有能做的計算都做了，這個計劃是一個完美的計劃。

只不過是因為額外的參數導入，使得他必須馬上行動起來罷了。

監控是必須解決掉的，人也是必須解決的，這不是一個可以妥協的東西。

一念至此，路成緩緩等待時間到來。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路成也是因此皺了皺眉，原本定好的等待計劃再度破產了。

“是我。”門外傳來瘦無名指的聲音。

路成前去開門，隨后看見瘦無名指滿臉歡喜地站在門口。

他克制不住面部的笑意，原本清冷的五官染了一層暖色，拍了拍路成的肩膀后道：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已經被提前‘錄取’了！”

“錄取？”路成怔了怔，難道說瘦無名指在備考宗教大學，此時他正是被神學系給錄取了？

“是這樣的，”瘦無名指對路成介紹了他歡喜的經歷：“剛才中指閣下來找了我，并且告訴我他與食指閣下商量過了，決定提前通過我的晉升儀式請求，允許我今天就成為一名光榮的中指，我會在魯托其他區域擔任一段時間負責人，隨后我會來找你的！”

路成皺了皺眉，他本想拐彎抹角地說一句‘這或許不是什么好事’。

但轉念一想，自己未嘗不是打算對他做一些不好的事？

天吶，世界上竟然有這么慘的人？這位瘦無名指前后都有人要干掉他！

接著，瘦無名指或許是做出了他這輩子最優秀的選擇：

“這個就給你了。”

他把控制室的終端拿了出來，握住路成的胳膊，放入他手中。

“那個死胖子懶得做這種事，所以控制室的維護一直是我在負責，現在拿給你，你算是接過這個任務了。”

隨后，他甚至拍了拍路成的肩膀：

“但愿我們都可以穩定晉升！”

路成點了點頭，把這個終端放入口袋之中，別過了滿心歡喜的瘦無名指。

*

*

瘦無名指躲過了一劫。

時間緊迫的現在，路成的想法也很質樸，就是盡可能精簡目標的數量，說到底他要干掉的對象只有李真元一個。

閉上眼睛，路成坐在床上安靜了下來。

他把手放在腰間，嘗試與尸之蟲對話：“在你看來，現在還有什么更好的選擇么？”

尸之蟲回應了他：“我也算是親歷者，你的問題就在于時間太短了，你太急了，你為什么如此急躁？”

路成因為這個回答陷入了沉默，他知道自己沒有辦法很好回答尸之蟲的問題。

真正的原因也并非李真元，而是周升，他始終沒有辦法放棄這個人，他要把周升從李真元那邊弄到自己這來——這個想法在他成為未元意識之后就開始萌芽，并且隨著時間推移，以驚人的速度成型了。

已是未元意識的路成，完全可以讓周升在意識世界里仍舊活著，這是毋庸置疑的好事，不論是對他還是對周蓮，都是不言自明的正義！

最終，他如此回復了尸之蟲：“你認為機會有幾次？機會是稍縱即逝的，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件事，只要一次沒有抓住，事情就完蛋了。”

他用問題回答了問題。

尸之蟲認真的思考了：“我明白了，你也無需擔心，我認為不論那個中指，還是食指老頭子，我影響他們都沒有任何問題，但……”

它說到一半，便被打斷了。

*

*

中指負責人叩響了路成的房門，門被打開。

“有件事我得跟你說一下，”中指負責人站在門口，沒有進來的意思：“你是寧地推薦過來的，我得好好辦你這件事，無名指任職需要走手續程序，但如你所見，最近我忙不過來，你的職務手續過一陣才會弄好，幾天后我們再見吧，到時候你的事也能辦好。”

路成點了點頭，側開身：“進來喝口茶？我也好盡點人事。”

他這么說的同時，舉起手做出一個動作。

他手指搓了搓，中指負責人眼前一亮。

“行。”

路成在開門的一瞬間，心底便冒出了一個實在無法拒絕的欲望，那就是當場把中指負責人殺了，把他排除掉，他作為路成的指引人，是不論如何都會懷疑到路成頭上去的——倘若他真的殺死了李真元，中指負責人就一定會懷疑他。

中指負責人進入房間，便疑惑地看著右上角，在那原本應該有個監控，卻不知為何不見了。

拉姆達尼姆合金特制的保護管道上，是一片光滑的切面。

實際上早在數個小時之前，路成就已經從側面干掉了監控本身。

在中指負責人身后，路成已經舉起深藍，對他揮了下去。

*

中指負責人死了。

深藍這把鋒銳之刃，如同切割奶油的滾燙刀刃一樣，把他的身體斜著一分為二，大量的鮮血從切面流下，他體內的五臟六腑都無序地漏了出來，但路成早就躲避開來，沒有讓鮮血染了他的白色衣服。

路成殺死中指負責人之后，開始清理他的尸體，因為過往的經歷，這件事他做起來得心應手。

據說大部分智慧生物都對殺死同類抱有抗拒，并且大部分人在殺死同類的時候，會感受到一陣莫名的刺激，因此會產生源源不斷的負面情緒，導致心理問題的也大有人在，各類恐怖的案件或多或少與這群人有關。

但他卻沒有這種問題。

反倒不如說，完美生物面板就是透過殺敵激活的，殺敵毋庸置疑是殺戮行為。

第一個敵人是他的同桌，路成因為某些現在根本不想提及的原因，對同桌揮動了手里的刀子，卻并沒有感到任何負面情緒，反而因此獲得了解放。

在這之后，他進入了虎鯨幫，便如同進入水的魚兒，迅速因為暴力上的長處榮升干部，并且因此把整個虎鯨幫托上原本不屬于它的高度，沙影鎮的每個灰暗地帶人士都深深畏懼著‘陳’這個名字，他的殺戮反而把這片地區變得無比太平。

混跡于灰暗區域的人往往會因暴力臣服，他們會對所在環境最大的暴力頂禮膜拜。

說這是路徑依賴也毫無問題，路成不屑對此進行任何反駁，因為此時他正在消除證據。

他謹慎外出弄來沙土，混合血跡。中指負責人的尸體被裝入袋中，掩入其他未上鎖房子內，隨后打掃了房間，噴灑了常備的特殊香水，制造了完美的滅跡現場。

他是專業的。

而這里，很快就要迎來一件顛覆性的大事了，中指負責人的死亡與這件事比起來，恐怕也是連提都不值一提。

*

*

路成開始做最后的準備。

泰阿教地下教壇迎來了最后的安寧。

距離這件顛覆性事件發生，只剩下數個小時，路成可以保證。

事實上他并不打算對小指做什么，小指只是一群被卷入的無辜人士，前提是他們不會與自己為敵；也就是說，如果這群小指切實地站在他面前，與那晚在趙氏生產基地狀況相同，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揮動屠刀。

在路成面前敵人就是敵人，他從不區分敵人的強弱，更不會與自己辯論敵人的善惡，事后抓起來的除外。

現在的時間是：15點42分。

處理完尸體之后，路成沒有繼續留在房間內，轉而來到廣場，從置物間弄出來一把拖把，開始拖地。

小指是不需要拖地的，嚴格來說需要拖地的只有大殿前的一小塊地方，這些小指甚至不被允許接近，搶走拖地這個每次都有‘1績效點’的肥差。

小指能做的只有頌經參拜，其余勞動事項似乎都被胖子包攬了，這個胖子也不是看上去那么佛系。

路成此時也僅是不打算留在死過人的房間里罷了。

確切的說，他正在觀察周圍的環境，給自己尋找出一條最佳路線。

監控一旦被掛斷十分鐘以上，就會開始強制報警，可以使用的時間極其珍貴，每一分每一秒都要這樣硬生生扣出來。

路成開始借著打掃衛生的名頭，用雙腳丈量實際行動距離，輔佐以沒有信號的手機，他做的非常仔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