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易的松脂火把上的松脂本就燒的差不多了。

米粒大的雨水從空中滴落，一陣陣風吹來，火把上的火勢越來越小。

“小純哥哥，快放我下來。”王囡囡掙扎的從朱楨身上跳下。

前方拐角處的篝火光芒大概距離他們一里。

王囡囡勉強能走路了，朱楨連忙拽著她就跑。

雨越下越密，火把搖搖欲墜。

兩個小不點望著篝火，在漆黑的夜幕下，一點一點的撞碎前方的雨幕。

從應天前往廬州的官道上。

“駕！”李景隆和二十禁軍化作輕騎，在夜幕下的雨中疾馳。

一個多時辰，他胯下的馬已經是第三匹了，禁軍開路，在驛站換馬很是容易，但上一個驛站換馬卻是下起了雨，讓李景隆的心一沉。

雨夜騎馬可不是個好消息。

一個斥候騎著馬折返：

“小公爺，前方發現一輛馬車，沒有楚王殿下的蹤影，不過在馬車上看到兩個用指甲刻下的字。”

“巢湖！”

六叔還活著，李景隆長松了一口氣，“能不能判斷馬車什么時候停在此處的。”

以朱楨的聰慧，一定會留下一些痕跡的，巢湖就是朱楨留下的痕跡，可惜信息太少，李景隆提著燈籠看向前方分叉的官道。

一條前往廬州，一條前往安慶。

巢湖距離廬州更近。

“一個時辰上下！”

“距離去廬州路途中的驛站還有多遠？”

“四十里！”

“上馬趕路！”

“小公爺，此處前往驛站其實有一條山路，屬下不確定廖虎有沒有走這條山路，這場雨把氣息和腳印都抹除了。”

李景隆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派十人跟我走山路，其余人驅馬前往下一個驛站，若是在驛站沒發現殿下的蹤跡，迂回山路。”

......

“小純哥哥，好多人！”

渾身濕透的兩人終于趕到了篝火的位置

火把早就熄滅，幸虧有那一道道閃電，朱楨能夠摸索著前行。

篝火在一處巖石洞內，在朱楨和王囡囡到達的那一刻，巖洞內的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人影綽綽，看著不下二十人。

這群人很奇怪，這是朱楨的第一反應，一眼望去全是面黃肌瘦，衣衫襤褸的婦孺，有的婦女懷中還抱著未足月的嬰兒。

在朱楨和王囡囡到達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站起來。

在她們的眼神中朱楨看到一種從未見過的眼神，朱楨不知道怎么形容那個眼神。

一種麻木，毫無生氣，沒有一絲活力活力的眼神，茫然的雙眸中透射出一絲淡淡哀傷。

沒有絕望，更沒有希望，只剩下了麻木。

“是誰在那！”

突然一個成年男子從躺在地上，一個鯉魚打挺站起身，拔出腰間的長刀警惕的看著朱楨。

發現只是一個小孩時，男子一臉錯愕。

荒山野嶺，伸手不見五指，暴雨之下，一個十歲出頭的小男孩拿著刀，拉著一個比他還要小的女孩。

刀上面還殘留著血跡，盡管被雨水沖刷了不少，但男人還是發現了刀上殘留的淡淡血跡。

私奔，仇殺，都不應該出現在這兩個孩子身上吧。

朱楨和男人大眼對小眼，顯然都想不明白為什么對方會出現在此地。

不過看到是小孩，男人松了口氣：“小公子小娘子，不如進來避雨，暖暖身子如何？”

“小純哥哥，囡囡覺得他不是壞人。”王囡囡小聲在朱楨耳邊道。

朱楨疑惑的看向王囡囡，她指了指男子的站位和他的衣服，

身穿紅色罩甲，黑色底衣的男子站位剛好可以護住這一群婦孺。

穿這種衣服的人有一個耳熟能詳的身份，捕手（捕快）。

朱楨將刀刃換了個方向表示沒威脅后，對男子拱了拱手，拉著王囡囡走進了巖洞。

見此，男子也松懈一些，畢竟朱楨年齡實在太小了。

篝火外，王囡囡烤著衣服，朱楨則是和男子互相對視。

男子在猜測朱楨的來歷，朱楨和王囡囡身上的衣服一看就價值不菲。

而朱楨倒沒有猜測男子的身份，而是想謀劃著利用男子反殺廖虎。

就在這時，三個四十來歲的婦女端著三個竹筒制的碗，遞到朱楨和王囡囡面前。

當然那個男子也有。

三個婦女一言不發，不過朱楨看著她們看向男子的眼神終于有了一種生氣。

那是感激的眼神。

碗里有著少量發黃的粟米，清澈見底，朱楨和王囡囡都有些意外。

“喝點吧，這是她們的一點心意。”男子接過碗就將里面的粥用手扒拉著喝下。

很明顯男子的碗里的粥水很厚實，不是朱楨這碗能比的。

“別嫌棄，她們自己吃的粥比你們碗里的稀多了。”

“謝謝！”朱楨接過，連忙對婦女道謝。

“謝謝嬸嬸！”王囡囡連忙接過。

朱楨端著碗沒敢喝，不是怕有毒，而是那群婦孺中被婦女牽著的兩三個四五歲的孩童，看著他手中的碗，咽著渴望的口水。

朱楨起身端著竹碗走到一個三四歲的男孩身邊，把碗遞給她娘親。

“給你的孩子喝吧。”

王囡囡也學著朱楨的樣子，遞給了另外一位婦女。

“這瓜娃子不是俺的娃，俺的娃早餓死哩！”

一句帶著口音，不帶情緒波動的話讓朱楨一陣恍惚。

婦女看著粥水咽了咽口水，但不知什么原因還是接過遞給了小男孩。

小男孩端起碗就狼吞虎咽的喝起來，因為喝的太急，還不停的咳嗽，那名婦女連忙幫他拍著后背。

“莫急莫急，吃多嘞閻王爺就不收哩，娃子你就見不到爹娘哩。”

“小純哥哥，他們好可憐......”王囡囡語氣帶著哭腔。

“兩位小公子和小娘子何必可憐她們，反正是一群等死的人兒罷了。”男子幽幽嘆了口氣。

王囡囡氣鼓鼓的想罵人，朱楨連忙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說話。

“不知道這位大叔為何會帶著一群婦孺出現在此地？”

朱楨順勢問道。

“受人之托，送她們入京，可惜我怕是完不成嘍。”男子幽幽道。

對著朱楨反問道：“兩位小公子和小娘子為何深夜出現在此處，看著也不像是私奔的年紀。”

“遭受略賣，被人追殺。”

八個字讓男子一個激靈，瞬間站起身，審視著朱楨，“等雨停后，小公子趕緊走吧，若是有人追來，我會替公子掩飾一番，興許來人會以為公子已經墜崖。”

“你不是捕手？”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小公子別為難在下了，若是你十幾日只喝清湯寡水，每日只睡兩個時辰，小公子也未必會幫的。”

“不是嗎？”男子看著朱楨的眼神中一陣驚異，朱楨的話他信了七分。

可一個孩子如何在人販子手中逃脫，再看朱楨手中的刀。

男子想到了一種可能，這個小孩不僅從人販子手中逃脫，應是還反殺了一人。

朱楨若有所思道：“幫我一次，這些人我答應幫你送入應天。”

“對方只有一人，受了傷！”朱楨補充道。

“等雨停后小公子還是快些走吧，在下力不從心。”捕手并不相信朱楨的話，空口白牙。

“在下可以送小公子火把，仁至義盡，還望勿怪。”男子搖頭：“受人所托，不敢多生事端。”

朱楨的下一句話，讓男子精神一振。

“我姓朱，我爹當過和尚！”

“小公子，可有證明身份之物？”

俺有的話，還跟你討價還價？朱楨心中一陣無語，搖頭有些后悔道：“偷跑出來的，沒帶。”

“非是在下不幫。”男子沉默許久，指了指一群婦孺道：“她們村的男人都死絕了，在下答應一路護送她們進京。”

“若是全盛時期在下殺一個罪惡滔天的該死之人，自然無妨，略賣之事，人人唾棄。”

“小公子無法證明身份，在下心有余力不足，不敢賭。”

“男子一諾，重比千金。”

外面的雨稍微小了一些，男子的話在朱楨耳邊越來越清晰。

男子注視著朱楨兩人過來的方向，瞇起了眼睛：“有人來了！”

朱楨隨著視線看去，那里一片漆黑，并無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