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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絞殺孟沖

  • 萬歷靖明
  • 秦汌
  • 4127字
  • 2024-08-09 19:00:00

天剛一黑,馮保就在大內吩咐好了諸般工作,自己則回了城西的私宅。

這座城西宅子相比于馮保其它兩座宅子并不算大,但他是馮保入主司禮監買的第一座宅子,某種程度上對于馮保有著特殊意義。

第一次總是那么令人難忘。

當年,自己剛入司禮監,大事未定,自己又人微言輕,沒錢也沒膽去購買豪宅。

自己管家徐爵尋遍京城,才將這座大小適中的宅子盤下,這么多年過去,自己提督東廠又升成司禮監掌印,儼然已經太監的巔峰!

豪宅自然也盤下好幾個,但他總覺得還是第一個睡覺更踏實些。

馮保剛到家中就有幾名丫鬟出來迎接自己,又是給自己寬衣解帶,又是給端茶倒水。

在丫鬟的服侍下,他看著自己屋內貼滿的名師大家書畫,心里頓時覺得放松了不少。

今日晚膳是一份酒蒸羊外加兩道蜜漬豆腐和一道紅油云絲。

馮保吃飯中又倒了一盅浮玉春,小呡了一口,嘆道:“人生當如此啊!”

兩個丫鬟蹲下給他捶腿捏腳,身后一個丫鬟為他捶背揉肩。

馮保將身子往后一靠,抬手放在那個丫鬟手背上輕輕撫摸著,光滑細膩。

“玉兒,到府幾載了?”

“回老爺,有三載了。”

“喔,時間過得真快啊,你也長大了!”

馮保又嘆了一口氣,索性閉眼享受了起來。

這時,門外有人小聲道:“老爺,張先生有信來了。”

馮保一聽,立馬坐了起來,急忙說道:“快呈給咱看看。”

徐爵推門而入,將信遞與馮保,馮保拆信時,徐爵也不閑著,他上下打量著給馮保捶腿的這個丫鬟,后者乍一被男人這么盯著,臉也是瞬間紅了起來。

馮保看完將信折疊了起來,他沉聲問道:“孟沖關多久了?”

“回老爺話,有六天了。”

“還活著嗎?”

“還有一口氣,全聽老爺的,老爺讓他三更死,誰敢留他到五更。”

“張先生說的對,小心駛得萬年船,他知道的事兒太多了。”

徐爵一聽這話,心里就大致明白七分,但為了肯定一下,還是問道:“老爺的意思是……”

“把手伸出來。”

馮保將手在酒盅里面沾了沾,在徐爵手上寫了個“絞”字。

徐爵點了點頭,眼神立馬兇狠了起來。

“老爺放心,今晚就做。”

馮保皺起眉頭,睨了一眼徐爵說道:

“不行,他不能死在東廠,他得死在路上,這事兒做干凈些。”

剛剛還面帶笑容的馮保,此刻眼神冷漠,沒有一絲波瀾。

……

寅時,東廠牢房。

巷道中閃爍著忽明忽暗的燭火,透露出一種陰森恐怖的氣氛。

只見巷道中每一間牢房,都鐵絲網密布,銅鈴高懸,只要犯人稍一接觸,立馬鈴聲大響,轉眼就有皂隸跑來。

外面高大的墻宛如一道堅實的屏障,當真是天羅地網,插翅難逃。

這里每間牢房都陰暗潮濕,終日不見陽光。

凡是進了東廠的牢房,先甭管你是誰,大到王公貴族,小到平民百姓,先讓你脫層皮。

進來里面有沒有罪,可由不得你,而是你的罪都由東廠來定。

你若是自認為是個硬漢子,里面拶指、上夾棍、剝皮、割舌、斷脊、墮指、刺心、琵琶等諸般刑罰等著你。

六月,悶熱的夜,令人窒息,孟沖輾轉不寐。

突然一道驚雷響徹天際,孟沖猛地坐起,心跳瞬間如擂鼓般急促。

再聽牢房里不斷傳來“踏踏”的腳步聲,沉悶的雷聲如同大炮轟鳴,孟沖瞬間悸恐了起來。

他住的牢房里遍地都是耗子、蟑螂,只見有只耗子就正在啃食他腿上的爛肉,但他已經沒有了知覺。

這六天,自己已經是被折磨的遍身膿瘡,四肢臃腫,眼下也就喉中還有一氣尚存。

孟沖動了動,他使出渾身力氣爬在牢門前聽著外面的動靜。

只聽見腳步聲越來越近,緊接著門上鎖鏈一響,牢門“吱呀”一聲,一個身穿皂衣的人,推門進來。

孟沖抬頭一看,這人他認得。

這人就是東廠十二檔頭其一,有活閻王之稱的田虎。

因為自己掌印司禮監時曾與他有過過節,所以入獄后,他百般折磨自己。

田虎將孟沖腿上的耗子扒拉下來,一腳踩死,笑道:“孟公公,今晚晚膳怎么樣?”

孟沖喉嚨動了一動,今晚是他入獄吃的以來,最飽的一頓,有酒有肉。

“是皇上下了圣旨要我死嗎?”

田虎沒有回答孟沖的問題,轉頭一呦喝:“快點兒進來收拾。”

只見立馬跑進來幾個小皂隸,就開始清除地上的耗子、蟑螂。

孟沖見狀不解,又問道:“是有新的犯人要進來了嗎?”

田虎依舊沒有回答,又大喝了一聲:“快端進來。”

話音剛落,又跑進幾個番子,他們端著一張木桌小心翼翼的放了下來。

孟沖一看,只見桌子上放著幾盤炒菜還有一壺酒。

孟沖是廚子出身,他認得這幾道菜都是他的拿手絕活,這壺酒也是他最愛喝的清若空。

“孟公公,俺是個粗人,之前哪有對不住你的,你可要多體諒體諒啊!”

田虎咧嘴一笑,本就滿臉橫肉的臉,在明閃忽暗的燈燭照耀下,顯得更加猙獰恐怖。

孟沖心里七上八下,他不知道今晚自己是死是活。

正在這時,又傳來一陣腳步聲,孟沖往巷道一看,只見來了幾個身穿夜行衣的人,都戴著帽子,看不清長相。

只見田虎躬身行了個禮,就悄悄退了出去。

出了牢門,幾個番子跟在田虎身后都不理解,問道:

“爺,你剛剛為什么要說之前哪對不住他,讓他體諒一下,他都這副德行了,還能翻起什么浪花來。”

田虎冷笑一聲:“你們幾個小畜生怎知爺的心思?

爺這輩子雙手沾滿了多少人的血,和他說一說,是讓他消些怨恨,省得以后變成了厲鬼擾爺!”

幾個番子還在細細回味田虎說的話,后者已經頭也不回的走了。

那幾個穿夜行衣的人站在門外分列左右,只見為首那個快步走進牢房,在方桌旁盤腿坐了下來。

孟沖眉頭略抖了一下,感覺這個人很熟悉,他正要開口,這人已經摘下了帽子。

啊,是馮保!

“馮公公,你怎么來了?”

孟沖剛入獄的時候還非常恨馮保,不時的要大罵幾句,但是幾天過去,他已經被磨平了脾氣。

他心里清楚,要想活命,就得求馮保。

馮保看著眼前的孟沖,蓬頭垢面,衣著襤褸,全然沒有以前“內相”的風光。

“來看看孟公公。”

說話間馮保已給孟沖斟上了酒。

孟沖恭敬地說道:“馮公公,咱知錯了,你就看著咱倆多年交情的份上,放我一馬吧。”

馮保噗呲一聲笑了出來,將酒盅端起,孟沖看見忙舉起酒盅特意往低放了放。

馮保一飲而盡,孟沖只是小呡了一口。

“孟公公,你進宮的年限,不比咱家少,怎么也算是宮里的老人了,說話怎么這么沒規矩。

我問你,你要如實交待,但凡少回答一個字,咱家也保不了你。”

孟沖身子往前湊了湊,答道:“馮公公你請問,我若是少說一個字,就不得好死。”

孟沖全身都是爛肉腐臭的味道,他只往前挪動了一點,便熏著馮保,看見馮保皺起眉頭,孟沖又趕緊往后挪了挪。

“五月二十四日,你可是往乾清宮給先帝偷偷運了兩個女人進來?”

“是。”

“在往出運的時候被萬歲爺抓住,然后記恨萬歲爺,所以派你的干兒子崔遷刺王殺駕,是否?”

馮保說完,兩眼直勾勾的盯著孟沖,令人不寒而栗。

前面事情是自己干的,馮保也有目睹,后面刺王殺駕根本不是自己安排的,馮保兩個連在一起問,無非是想讓自己認下罪來,好早早結案。

孟沖本想答個不字,但又想到,如果自己答了否,那恐怕今晚就得死在牢里,若答個是,沒準還尚存一線生機。

“說呢,啞了?”

馮保大吼了句。

“是,都是我干的。”

孟沖如此聽話主動,倒讓馮保有些出乎意料。

馮保撫掌大笑,譏諷道:“孟公公,咱覺得你現在像…,像什么來著?

哦,像條狗一樣,還是一條沒有用的廢狗。”

孟沖強忍心中不快,重重的磕了個頭,說道:

“我就是狗,我就是一條沒有用的廢狗,還請馮公公高抬貴手,放我一馬吧。”

馮保沒有表態,他高高在上,俯視著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的孟沖。

此時,馮保正在享受這種勝利者的感覺。

“孟公公你也說說,你有什么本事,憑什么能坐得司禮監掌印?”

孟沖磕頭已經磕出了血,但他不敢停,反而更加賣力了起來,邊磕邊說道:

“司禮監掌印,我從來都不想做,都是那高胡子,都是他!都是他推舉的我!

我自從坐上那個位置,沒有一天屁股是坐的安穩的,我根本就不勝其任。”

馮保笑了笑,說道:“高胡子自以為他能只手遮天,咱家下一個收拾的就是他。

孟公公你我也算多年的交情,萬歲爺下旨讓你死…”

孟沖一聽頓時臉如死灰,癱坐在一地。

“急什么,咱家沒說完呢!是咱家和萬歲說了,饒你一命,讓你去守先帝皇陵,你愿意否?”

“我愿意,我愿意終身替先帝爺守陵!”孟沖不假思索的回答道,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活下去。

正在這時,一個番隸拿著一張寫滿密密麻麻的字走了進來。

“馮公公,都已經一字不差記錄在案。”

馮保點了點頭,朝孟沖說道:“孟公公畫個押吧,畫了明天你就能走了。”

孟沖心里憤恨無比,馮保的歹毒、狠辣,都讓他始料未及。

在馮保的注視下,孟沖將手狠狠的咬破,在那張紙上,極不情愿的畫了押。

……

第二日一早,一輛牛車在幾人的“護送下”緩緩的出了皇城。

剛出皇城,孟沖幾個干兒子一起前來送了幾錠銀子,也算報答了孟沖當年的知遇之恩。

路上恰逢有一家辦白事正在下葬,一群人都披麻戴孝的在哭喪。

孟沖覺得晦氣不已,催促兩個趕車的轎夫讓他們加快幾步,趕緊過了這段路。

轎夫也不管孟沖在后面叫喚,還是慢悠悠的趕車。

又走了一段,牛車突然停下,孟沖不明所以,問道:“怎么不走了?”

那個胖轎夫笑著答道:“沒銀子,沒力氣趕車。”

那個瘦轎夫答道:“沒銀子,牛也不愿意走。”

孟沖朝包袱出取出兩錠銀子丟給二人,喝道:“這回能走了吧!”

兩轎夫笑嘻嘻的接住銀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又用牙咬了咬,確定是真銀,才心滿意足的說道:

“你稍微在這兒等會兒,我倆去解個手。”

不等孟沖喊出來,兩人就已朝路邊叢林跑走。

孟沖見狀,仰天長嘆,沒想到自己一個月前還是在京城呼風喚雨的掌印大太監,一個月后就淪落到如此田地。

正在這時,孟沖突然看見前面有一人步伐輕快的朝他走來。

孟沖見此人身穿長袍,蒙著面。

“你就是孟沖?”

蒙面人問道。

“正是,敢問閣下是何方高人?”

“不用問我是誰,我來是幫你的。”

孟沖感覺莫名其妙,又問道:“你要幫我什么?”

蒙面人冷聲的回答了四個字:“幫你解脫。”

孟沖笑了一下,說道:“這位高人,我給你銀子,你送我去天壽山如何?”

蒙面人搖了搖頭,否定了孟沖的問題。

“我不缺銀子,但我得問你借一樣東西,這樣東西全天下只有你有。”

孟沖不解問道:“什么東西?只要你能送我去天壽山,我有什么東西,都給你便是。”

“借你頭顱一用。”蒙面人冷聲答道。

孟沖聞言大驚,剛想喊“救命”那人已手疾眼快,從懷中掏出一根粗繩,打了個活節,往孟沖脖子一套,用力一拉。

孟沖瞪大眼睛,想喊卻什么也喊不出來,他雙手緊緊抓住繩子,雙腿亂蹬一氣,想擺脫,卻不料繩子越拉越緊,不一會兒就咽了氣。

可憐這位當年大名鼎鼎的司禮監掌印大太監,竟然落了這種悲慘下場,以這種方式送了性命。

蒙面人上前伸手探了探,見孟沖已沒了生命氣息,將他吊在樹上,才放心的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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