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看朕做什么？”

“趕緊吃啊！”

“……”

見皇帝有些怒意，李斯連忙動筷子。皇帝偶爾也會設宴款待朝公，但皇帝都是淺嘗輒止，飯量極小。對大魚大肉更是早就吃膩了，每次就只會吃些時令蔬菜。太醫令因為這事勸過好幾回，可皇帝始終沒什么食欲。

再看看現在呢？

抱著羊腿就啃！

公孫成望著這幕，老淚縱橫。

“欸，大宗伯這是好吃哭了？”

“不……”公孫成站起身來，作揖哽咽道：“老臣是為上喜，為秦國喜。上今日恢復食欲，大快朵頤，頗有昔日自邯鄲歸秦的風采。”

“額？”

這都把秦甘給整不會了。

多吃了些而已，至于這么煽情嗎？

基礎身體素質擺在這，秦甘也沒吃太多。啃完羊腿又吃了些蔬果，在侍女的伺候下洗手洗臉。皇帝的日子是真舒坦，難怪古往今來這么多人都想當皇帝。

“咳咳……”

李斯等人同時放下筷子，抬起頭來。

皇帝發話，自然得給面子。

秦甘看向他們，淡淡道：“朕今日召集諸公，是有要事要說。如今屠睢親率五十萬大軍，不日將南征百越。朕以為還未準備好，故令謁者帶虎符通知屠睢，暫緩南征。”

“暫緩……南征？！”

“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貿然改變，恐會令將士生怨啊！”

與別的諸侯不同，秦國是出了名的聞戰則喜。秦民皆是怯于私斗，而勇于公戰。只要打仗，就代表著能殺敵立功。只要斬首以盈論，便可得到爵位，實現階級跨越。在秦國有功者顯榮，有爵位傍身就是高人一等，能收獲滿滿的社會認同感。

況且區區百越南蠻，根本不足為慮。強如齊楚諸侯，依舊倒在了秦劍之下。秦國發兵五十萬南征，這就是飛龍騎臉，都不知道怎么輸。

雖然在戰略上藐視，但在戰術上還是很重視的。這些年經常會有秦商打著做買賣的旗幟，實則是窺探情報。自伐楚結束后，收集籌備了足足四年，也該發兵了。

秦國是出了名的好戰奪地，而秦始皇更是其中的佼佼者。甭管嶺南現在是否有價值，反正他瞧上了那就是他的！

王賁滿臉狐疑的注視著皇帝。

這究竟是怎么了？！

秦始皇素來急功近利，能三天解決的就不會拖到第四天。就說這回任命屠睢為上將軍，就是因為屠睢立下了軍令狀，說是三年內就能徹底征服嶺南。

從去年開始，秦始皇經常派人去催促屠睢，想讓他盡早動身。現如今五十萬大軍都已開拔至南疆，結果秦始皇卻沒來由的要暫緩南征？！

“怎么，諸公有疑慮？”

“臣等不明！”

王賁直接站起身來，抬手道：“上有鯤鵬之志，拓土以強國。更是立下宏遠，令秦西涉流沙，南盡北戶。秦征百越已籌備數年，如今士氣正盛，若是無故暫緩南征，則必生怨不利于用兵，望上三思！”

“兵法有云：君之所以患于軍者，不知軍之不可以進而謂之進，不知軍之不可以退而謂之退。且兵之情主速，乘人之不及，由不虞之道攻其所不戒也。如今秦得天時地利人和，貿然暫緩南征恐有大患！”

“……”

群臣皆是起身勸阻。

他們也都知道皇帝的性格，素來喜好求新求變。可南征這事是數年前就已定下的，這些年也都在籌備，豈能因為皇帝一句話就改了？

作為秦國棟梁，也得阻止！

不僅僅是武將，李斯同樣起身勸阻。他本身就與屠睢有些交情，更是他一手扶持屠睢擔任的南征上將軍。

屠睢本為楚人，受呂不韋舉薦為中郎。秦對六國的戰事，屠睢多有參與。因為精通水性，被安排至巴蜀兩地操練樓船之士。秦楚決戰時，屠睢便親率舟師源源不絕的運糧。

而嶺南多為水蠱之地，有幾處地方更是被譽為澤國。且常年多雨，動輒便會引發洪澇。越人多擅舟楫，派屠睢前往嶺南也算是專業對口。

可遲則生變，天知道皇帝的心思。

這回是暫緩，下回若是易將呢？

……

造孽啊！

秦甘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

若是早點靈魂互換，也不至于如此難堪。如果是歷史上的嶺南，秦甘還能利用對歷史的熟悉，找到辦法破解。可現在的嶺南已是脫胎換骨，完全能讓秦國大軍深陷越戰的泥潭中。

嶺南就是個陷阱！

就等著屠睢跳進去！

縱有五十萬大軍，也不夠填的！

“嗯？！”

秦甘蹙眉佯怒，搭配始皇帝這張臉，頓時讓熱鬧的離宮寂靜無聲。群臣皆是起身，也都屏氣凝神不敢再言。

“百越疆土東西近萬里，幅員遼闊。朕聽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若大軍太過深入，糧線必定拉長。若越人再趁勢截斷糧道，那吾秦將士又當以何為食？莫非要效仿南越食閩人？”

“額？”

群臣皆是古怪的抬起頭來。

這臺詞實在是太耳熟了！

當初扶蘇就是以此為由，勸誡皇帝的。只是秦始皇態度相當堅決，還說已經籌措四年糧餉。就是以人力背，也得背過五嶺送至前線去。因為這事，秦始皇又下令將扶蘇禁足！

難道說，皇帝吃錯藥了？

不不不……

皇帝是沒吃藥！

離開瑯琊離宮前，秦始皇可是將備受寵信的徐市三族悉數緝拿。包括所有隨行的方士，也都被抓聽候發落。

嗯，肯定是沒吃藥！

“諸公為何不言？”

“上方才所言，長公子也曾說過。”

“哦？哈哈，那扶蘇倒挺像朕。”

“……”

像？

您老說的最多的就是子不類父啊！

瘋了，全瘋了！

皇帝怎會說這種話？

“陛下莫非忘記了？”

“長公子所言，上可是勃然大怒。”

“上說沒有糧食，就是背也要背去！”

“咳咳，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秦甘尷尬拂袖，繼續道：“世易時移，諸公也都得向前看。朕心意已決，諸卿也無需多言。況且朕只是暫緩南征，并非取消南征！”

“那這五十萬大軍呢？”

“哦，給朕修條運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