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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014】誰才是海獸祭祀

蝕魂夜前一天,凌晨。

穿著披風、戴著兜帽的博涅步履匆匆,穿過了白港區,走過了高架橋,在天亮之前便來到了比爾吉沃特的舊城區。

和夜里一樣喧嘩的鼠鎮不同,舊城區在這個時候安靜而祥和,仿佛是一片令人心平氣靜的世外桃源。

沿著曲折的道路,博涅很快來到了娜伽卡波洛斯的神廟之外。

神廟的大門緊閉著。

現在還沒到它對外開放的時間,過早(或者過晚)拜謁的信徒可以在門口的棚子內等待,等到神廟開門,才可以進入參拜。

可惜博涅不是信徒,也不打算耐心等待。

繞開了大門,他來到了東邊的圍墻處,隨著靈能的翻涌,他背后的斗篷便如一雙羽翼般展開,托著博涅輕而易舉地越過了這道圍墻。

進入了神廟之中,博涅根據上次來過的經驗,輕車熟路地找到了大殿的位置,他悄無聲息的推開殿門,隨后便恭恭敬敬地邁步進入了其中。

雖然是神廟的大殿,但和艾歐尼亞的靈廟不同,這里所供奉的神像旁并沒有什么香火燭案。

在最中央那個多臂雕像的前面,砌著一個小小的水池,水池的形狀像是海洋,其中閃爍著金色和銀色的光輝。

銀蛇幣和金海妖,都是信徒們獻給蛇母的奉獻。

博涅一面脫掉了斗篷、摘下了兜帽,一面緩步走到了水池邊緣,俯下身來,朝著蛇母的雕像恭恭敬敬地彎腰施了一禮。

然后,博涅從懷里拿出了一個手鐲,低聲念誦了幾句之后,將手鐲丟進了水池之中。

隨著一聲沉悶的“咕咚”,手鐲沉到了池底,和那些金幣、銀幣混在了一起。

就在這時,一個威嚴的聲音出現在了博涅的身后。

“現在可不是奉獻的好時候?!?

“當然不是。”博涅沒有回頭,依舊在虔誠地祈禱,“我只是完成奉獻儀式的另一半,僅此而已?!?

“是么?”俄洛伊舉起了神悉,來到了博涅的身邊,“我還以為你是來偷竊的呢,小惡魔?!?

此時,俄洛伊的雙眼明亮無比,仿佛可以洞察一切,看起來在博涅進入神廟的時候,她就察覺到了,并進行了某種儀式,讓自己擁有了可以看破隱秘的能力。

“被看穿了呀?!痹缬蓄A料的博涅轉過頭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攤開了雙手,“不過,就算是惡魔,也應該有覲見蛇母的資格吧?”

如此做派讓俄洛伊忍不住挑了挑眉頭,她有些驚訝地看著坦然的博涅,似乎一時之間也拿不住這個惡魔到底是為什么。

娜伽卡波洛斯的教義并未規定惡魔禁止覲見。

最終,這位娜伽卡波洛斯的真者也只能點一點頭,便不再多說,只是扛著神悉,死死盯著博涅,似乎在防備著他做出什么不敬的舉動。

“我對娜伽卡波洛斯的尊敬出于本心?!辈┠兔柬樠郏路鹫娴氖且晃或\的信徒,“動則為上,萬事萬物皆處于運動之中,惡魔也不例外?!?

念出了這句蛇母箴言后,俄洛伊緊縮的眉頭似乎有了一點松動。

雖然她還是對博涅的到來充滿了警惕,但就目前看來,除了惡魔的身份不正常、覲見的時間太陰間之外,博涅的一舉一動都合乎規則,不應多加苛責。

而且他剛剛投入奉獻池中的那個手鐲,上面氤氳的魔法靈光俄洛伊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從奉獻的價值來說,哪怕是那些最狂熱的信徒,恐怕也比不上面前的這個惡魔。

有那么一瞬間,俄洛伊真的產生了一種“度化這個惡魔”的沖動。

不過,在冷靜了下來之后,她還是維持住了自己的警惕:“為什么這個時候來覲見?”

“我來過一次神廟的,你還記得嗎?”博涅面露微笑,“只不過因為一些私人事情,和普朗克先生起了一點沖突——這次深夜前來,也是為了避免麻煩。”

俄洛伊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如果這時候來是為了避開普朗克手下的那群混蛋,或許也可以理解。

“既然是完成儀式,那你的另一半儀式呢?”俄洛伊疑惑道,“上次來,你可是什么都沒做?!?

“海洋即是蛇母的神國?!辈┠喈斦J真地念誦著蛇母的箴言,“這手鐲是成對的,另一半我已經將其置入了海底?!?

置入了海底?

俄洛伊忽然感覺有點不對勁。

作為蛇母的真者、舊城區的話事人,俄洛伊的消息向來是很靈通的。

雖然普朗克不會把“自己的船被人給沉了”這種丟人的事情當面告訴俄洛伊,但在百金先生的懸賞出現時,這件事的前因后果,俄洛伊就已經弄清楚了七七八八。

而且別忘了,普朗克曾經問過俄洛伊,當天他遇見的那個銀色頭發的家伙俄洛伊過去見過沒有。

那時候的俄洛伊還沒有意識到博涅是個惡魔,但由于銀發紅瞳這種特征太過熟悉,所以她第一時間給出了否定的答案。

她過去沒有見過博涅。

但現在看來……好像不太對勁。

“我聽人說過,普朗克先生曾經通過了娜伽卡波洛斯的試煉?!倍砺逡撩媛冻烈髦H,博涅則是隨便扯過了兩個布墊,自來熟地坐了下來,還反客為主地邀請俄洛伊對坐,“想來他也是一位信徒吧?既然如此,我自然要避免和他沖突,引起內訌了?!?

博涅的話說得很漂亮,但坐下來的俄洛伊,一顆心卻猛然沉到了谷底。

她想到了一個恐怖的可能:“你所奉獻的另外的一只手鐲,是不是在那艘被沉的船上?”

“當然了。”俄洛伊得出這個猜測似乎也沒有出乎博涅的預料,他露出了純良的笑容,大大方方地承認道,“那應該是那艘船上最為珍貴的東西之一。”

俄洛伊瞪大了眼睛,她呆滯地看著面前的惡魔,一個完整的、可怕的計劃在她的心中至此終于拼湊成型。

“普朗克撈上了那枚手鐲?”雖然是疑問句,但俄洛伊的語氣相當篤定,“哪怕富可敵國,但他還是不會放棄哪怕一枚金幣。”

“他太貪婪了?!辈┠柫寺柤?,“就算是沉入深海的遺寶,都不愿意高抬貴手。”

“你在利用——”

“沒有?!辈┠@然明白俄洛伊想要說什么,直接打斷了對方的誅心之語,“完全沒有,這只是一場單純的奉獻,如果真的有誰毀掉了奉獻給蛇母的祭品,那也是我不希望看見的?!?

俄洛伊直勾勾地看著他。

“我發誓,我對蛇母的尊敬和奉獻發自真心。”

聽到這句誓言,俄洛伊終于明白了一切。

從一開始,這個狡猾的惡魔早就盯上了普朗克,但只是忌憚于普朗克曾經通過蛇母的試煉,是蛇母所選定的新城話事人,靈魂有蛇母的庇護,這才假惺惺地來這里奉獻!

兩只手鐲,一只隨著沉船長眠海底,一只在神廟奉獻給蛇母。

奉獻儀式完成之后,只要普朗克因為貪婪而將第一只手鐲據為己有,那他就是褻瀆蛇母的罪人!

而褻瀆蛇母的罪人,是不會擁有庇護的。

到時候,靈魂層面上的庇護消失,普朗克就只能被面前這個惡魔隨意擺布了,考慮到普朗克成為海盜之王后的恣肆、傲慢和貪婪,沒有了蛇母的庇護,他恐怕會被徹徹底底地吃干抹凈!

好一個惡魔??!

何其狡詐,何其陰險!

但偏偏博涅所作的一切,自始至終都完全合乎娜伽卡波洛斯的神諭,無論是奉獻,還是覲見,他都保持了最大程度的恭敬。

甚至當俄洛伊一時沖動,差點說出了誅心之語的時候,他還及時開口阻攔。

至于他真實的想法是什么……那其實并不重要。

蛇母只要求行動,并不在意心思——比爾吉沃特信仰蛇母的人到底是在崇拜、在敬畏、在腹誹,都不重要。

并不是每一個貪婪的人在繳納什一稅的時候都心甘情愿,但只要繳了什一稅,向蛇母奉獻,那就是蛇母的信徒,娜伽卡波洛斯的教義如此。

這個惡魔算到了一切。

長長地嘆了口氣,一股無力感忽然彌漫在了俄洛伊的心口。

哪怕她非常清楚這都只是博涅的詭計,哪怕她可以完整還原出博涅的計劃。

但歸根到底,俄洛伊也不得不承認,最終是普朗克的恣肆、傲慢和貪婪招致了這一切。

如果普朗克不恣肆妄為,他就不會惹上這個難纏的惡魔。

如果普朗克不傲慢懈怠,他就不會輕易判斷手鐲可撈取。

如果普朗克不貪婪無度,他就不會動手打撈海底的遺寶。

明明只是一個亞扎卡納,卻完全洞穿了普朗克的弱點,利用了他的極端情感,將他徹底地玩弄在了股掌之間。

或許這一次,普朗克真的在劫難逃了。

雖然早就同普朗克分手,早就厭倦了那個混蛋的恣肆、貪婪和傲慢,但一想到他會成為惡魔的玩物,俄洛伊的心中還是忍不住有幾分失落。

所以自己要坐視不理嗎?

還是……

站在蛇母祭司的角度上,咎由自取的普朗克不值得拯救。

但如果以曾經愛人的身份考慮,也許雙方還有那么一點香火情。

在權衡了一番利弊、深深地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博涅后,俄洛伊終于還是站起身來。

她先是恭恭敬敬地將神悉放回了神像,隨后又低聲念誦了幾句、仿佛在進行某種懺悔,這才打算轉身離開。

“你想取回那個手鐲是嗎?”博涅的臉上露出了微笑,“在普朗克鑄成大錯之前?”

“他有罪,但只要及時懺悔,就還有挽救的余地?!?

“沒有珍惜您這樣一位愛人,真是普朗克最大的損失?!?

俄洛伊本以為自己今天的驚訝已經夠多了,但聽到這句話,她還是再次產生了幾分不可置信:“你知道的有點太多了?!?

“信息的流動也是運動的一環?!辈┠F在反而更像是一個祭司,“終生無休,吾等皆為動者?!?

“看在舊日情分上?!倍砺逡镣谱叱隽说铋T,“我會把他押回來,下半生在蛇母面前懺悔。”

“誤動而歸,心懷懺悔之意便可再次出發,這亦是蛇母箴言?!辈┠仁窃俅文钫b了一句,隨后又搖了搖頭,“但很可惜,你現在去的話,恐怕已經晚了?!?

“貪婪的普朗克不會放棄珍寶。”

“但他篤信得不到就毀掉?!?

就在這個時候,一只戴著面具的貓咪越墻而入。

“普朗克把手鐲毀掉了喵!”

下一刻,在俄洛伊停住了腳步的同時,懸掛在上城區鐘樓里的大鐘被敲響。

洪鐘之聲滾如悶雷,驚醒了整個比爾吉沃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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