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塞爾學院地下深處的“瓦爾基里”格斗場，永遠充斥著汗水、金屬碰撞的銳響、還有年輕混血種們壓抑的嘶吼。巨大的穹頂投下冷白色的燈光，將中央那由高強度合金鑄造的八角形格斗臺照得一片慘白，如同手術臺。

“實戰對抗！自由組隊！目標：奪取對方小組身上的信標！時限：十五分鐘！現在開始！”執行部教官冰冷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回蕩在空曠的場地內。

路明非像只受驚的兔子，被硬塞進了一組。他手忙腳亂地戴上防護頭盔，感覺那玩意兒箍得他腦仁疼。他這組的隊長，是隔壁班一個以好勇斗狠著稱的壯漢，此刻正不滿地瞪著路明非，仿佛他是混進狼群的哈士奇。

“喂，路明非！別拖后腿！拿到信標你就負責跑！懂嗎？”隊長不耐煩地吼道。

路明非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心里卻在哀嚎：跑？往哪跑？四周都是虎視眈眈的餓狼！他下意識地瞥向格斗場邊緣的休息區。林瀾，那個“摸魚”的始作俑者，正舒舒服服地癱在一張軟椅上，手里居然還捧著那個標志性的搪瓷缸子！他半瞇著眼，像只曬太陽的貓，仿佛場上激烈的對抗跟他毫無關系。

“那個廢物……”隊長順著路明非的目光看去，啐了一口，“仗著點邪門歪道，連訓練都敢摸！遲早……”

話音未落，教官的指令再次響起：“林瀾！別以為你的言靈是護身符！上場！B組缺人，你頂上去！”

林瀾似乎嘆了口氣，慢吞吞地放下搪瓷缸，伸了個巨大的懶腰，骨頭節發出噼啪的輕響。他趿拉著那雙破草鞋，以一種去菜市場買白菜的悠閑步伐，晃晃悠悠地走上了格斗臺，站到了路明非他們小組的對面。

對抗開始！

路明非這邊的隊長一聲怒吼，如同蠻牛般率先沖向對面。金屬拳套撕裂空氣，發出沉悶的呼嘯。路明非縮在后面，緊張得手心全是汗，試圖尋找一個安全角落。

就在這時，一股難以言喻的“場”悄然彌漫開來。

并非物理上的沖擊，更像是一種精神上的……懈怠。一股暖洋洋、懶洋洋、讓人骨頭縫都發酥的倦意，如同無形的水波，以林瀾為中心，溫柔又霸道地擴散開。這“場”掠過路明非的瞬間，他腦子里繃緊的那根弦“嗡”地一下就松了。剛才還想著要跑位、要警惕、要拿信標……這些念頭像陽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一股強烈的、發自靈魂深處的疲憊感席卷了他，眼皮沉重得如同掛了鉛塊。只想找個地方躺下，好好睡一覺……搶信標？多累啊……

“搞……搞什么鬼？”隊長那氣勢如虹的沖鋒姿勢明顯一滯，揮出的拳頭都軟了三分，他甩了甩頭，似乎想驅散那股突如其來的慵懶。

對面B組的成員反應更加不堪。一個正欲側踢的女生，動作硬生生卡在半空，然后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另一個準備格擋的男生，眼神迷茫了一瞬，身體微微搖晃，竟有點站不穩的樣子。

整個格斗臺上的氣氛瞬間變得詭異無比。激烈的對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慢吞吞的、如同公園里老頭老太太打太極般的“交流”。攻擊綿軟無力，閃避動作遲緩，所有人的臉上都帶著一種沒睡醒的迷茫。

“言靈·摸魚！”場邊有學生驚呼，“范圍……范圍變大了！還能影響對手？！”

“群體降智光環？”芬格爾在觀眾席上看得目瞪口呆，手里的薯片都忘了塞進嘴里。

林瀾本人站在場中央，依舊是那副半夢半醒的懶散樣子，甚至抬手揉了揉眼睛，仿佛這場因他而起的“慢動作災難”也讓他自己困倦了。他的目光無意間掃過縮在角落的路明非。

路明非正經歷著冰火兩重天。一方面是林瀾那無差別釋放的“摸魚”力場，像溫暖的潮水包裹著他，讓他只想躺平擺爛；另一方面，他腦子里那個“鏡淵”帶來的冰冷回響——改寫噩夢，遺忘真實——如同尖銳的冰錐，不斷刺穿著這股暖意，帶來一陣陣寒意和恐懼。兩種力量在他體內撕扯，讓他精神恍惚，身體反應更加遲鈍。

“路明非！信標！在你后面！”隊長的怒吼（雖然聽起來也軟綿綿的）終于穿透了路明非混亂的意識。

路明非一個激靈，猛地回頭。只見B組一個同樣被“摸魚”光環影響、動作慢得像樹懶的隊員，正慢吞吞地、幾乎是以慢鏡頭回放的速度，伸出手指，顫巍巍地試圖去夠他戰術背心側袋里露出的那個小小的紅色信號信標。那隊員的眼神還處于一種放空的迷茫狀態。

“我的！”路明非下意識地吼了一聲，身體的本能快過被“摸魚”麻痹的思維，猛地向后一縮。這一縮用力過猛，腳下又因為剛才的雨水浸濕了鞋底有些打滑，整個人瞬間失去了平衡！

“啊——！”

一聲凄厲的慘叫劃破了格斗場慵懶的空氣。

路明非像一只笨拙的企鵝，手舞足蹈地、結結實實地仰面摔倒在地上，摔得他眼冒金星。更要命的是，在摔倒的瞬間，他慌亂中揮舞的手臂，好死不死地勾住了頭頂上方垂下來、用于模擬復雜地形的一條粗大合金鎖鏈！

“咔嚓！”鎖鏈上某個連接機構似乎因為年久失修，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路明非只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一拽，他整個人竟被那根鎖鏈凌空吊了起來！

他像一條被釣上岸的魚，無助地在半空中晃蕩。戰術背心勒得他喘不過氣，兩條腿徒勞地蹬著空氣。更要命的是，剛才摔倒時，他手里下意識死死攥著的、那半個沒來得及吃完、用油紙包著的半價漢堡，此刻正隨著他的晃蕩，在他鼻子前方幾厘米處危險地搖擺著。

“噗嗤！”短暫的死寂后，不知是誰先忍不住笑出了聲。緊接著，如同點燃了炸藥桶，整個“瓦爾基里”格斗場爆發出震耳欲聾的狂笑！

“哈哈哈！路明非！你他媽是來表演空中飛人的嗎？”

“漢堡！他還惦記著那個漢堡！”

“摸魚之神在上！這效果太拔群了！”

“路神！快！趁現在咬一口！別浪費！”

就連對面B組那個試圖偷信標的“樹懶”隊員，也暫時忘記了任務，指著吊在半空的路明非，笑得直不起腰。

林瀾站在下方，仰頭看著被吊在半空、面紅耳赤、手里還滑稽地攥著半個漢堡的路明非。他那雙總是半瞇著的、仿佛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致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掠過一絲真實的、毫不掩飾的笑意，嘴角微微向上彎起一個愉悅的弧度。那笑容干凈純粹，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孩子。

路明非在半空中晃悠，聽著四面八方潮水般涌來的嘲笑，感受著芬格爾那穿透力極強的“師弟好樣的！這波節目效果滿分！”的吼聲，還有林瀾那饒有興味的注視，他羞憤得恨不得當場用那根鎖鏈把自己勒死。懷里的半價漢堡散發出油膩的香氣，此刻卻像是對他最大的嘲諷。

他絕望地閉上了眼。鏡淵？改寫恐懼？遺忘真實？那些冰冷詭異的東西，在這一刻都顯得如此遙遠而不真實。他現在最大的恐懼，就是希望地上能裂開一條縫，讓他能帶著他的半價漢堡一起鉆進去，永遠別再出來！這該死的、毫無榮耀可言的屠龍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