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內,產婦聲音越發微弱,胎位不正導致難產,在如今這個時代,足以致命。
房門口,產婦丈夫面如死灰,幾次想沖進房里,卻邁不動步子。
命是真苦,千里迢迢來京城投奔在工部做員外郎的族伯,誰能想到族伯一個月前突生惡疾去世,而今身上盤纏用盡,妻子又臨盆難產,很可能一尸兩命!
妻兒若去,這世上便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人,活著還有什么意思,不如一死,倒也干凈。
就在丈夫心喪若死之際,朱佑極到了門口,身后還跟著個穿著宮女服,背著藥箱的包子臉丫頭。
“看住門口,任何人不得打擾。”朱佑極吩咐了聲,徑直打開房門,帶著背箱宮女便進了客房。
丈夫雙目圓瞪,產房乃血光之地,男子進去會有血光之災,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古訓,朱佑極非富即貴,安敢進去。
何況,男女大防,婦人產子之時必然衣不蔽體,朱佑極這陌生男子冒然闖進去,自己妻子的名節豈不受損,若妻子難產死了也就罷了,若未死,以后有何面目現于人前!
當下,丈夫便要阻止朱佑極,卻被擋在門口的護衛,殺人般的目光生生逼退。
“滾出去。”朱佑極看了眼床邊只會喊用力的穩婆,怒斥。
穩婆最怕遇到孕婦難產,畢竟自己接生,死的孕婦多了,以后誰還敢請她接生。
現在聽到朱佑極這聲斥喝,立即如蒙大赦,顛顛的跑了出去。
“立即麻醉,準備剖腹產。”
包子臉宮女趕忙打開藥箱,取出一袋藥粉,用溫水沖后,拿起調羹,一點點喂進幾乎要昏迷過去的孕婦口中。
“別緊張,這幾年你接觸過的尸體不在少數,如今不過是尸體變成活人罷了,按照孤教你的,不會出事。”
包子臉宮女名叫呂夢,是朱佑極的貼身宮女,不過這妮子自打進了東宮就沒干過活,一直被朱佑極當成外科手術的主刀醫生培養。
理論知識不扎實沒關系,只要尸體足夠,也能練個手熟。
可呂夢終究沒解剖過活人,哪怕是相對簡單的剖腹產手術,她也緊張的要死。
深吸一口氣,呂夢也知道自己終究要邁出第一步,就好像第一次解剖尸體時候,她也一樣怕的要死,可現在,早已經麻木了。
刀鋒觸及肚皮,原本還有些許緊張的呂夢瞬間凝神,皮下組織在鋒利的刀口下被剖開……
朱佑極贊許點頭,當初選擇呂夢,就是看這丫頭膽大心細,這才將其要來東宮,悉心培養,如今看來確實沒讓自己失望。
身為穿越者,豈可混吃等死,再加上自己得天獨厚的先決條件,朱佑極覺得自己要是不做出點豐功偉績,簡直愧對讓他穿越而來的天地鬼神。
所以,最近這些年,從集墨苑開始,朱佑極一直在暗中布局,也幸虧他有個愛好修仙的皇帝爹,再加上這個皇帝爹對他這個兒子漠不關心,這才讓他布局至今,順風順水。
一刀,兩刀,三刀……
一層,兩層,三層……
很快,一個小小嬰兒被呂夢染滿鮮血的雙手捧了出來,嘹亮的啼哭聲,瞬間響徹整座客棧。
門外,丈夫懵了,不是說自己妻子難產?
連穩婆都被那貴公子趕了出來,自己妻子怎么會順利產子!
這一刻,丈夫很想沖進房去,然而門口兩尊鐵塔門神擋著,若有若無傳出的煞氣,讓他不敢輕動分毫。
“殿下,還有一個。”呂夢喜笑,這是她第一次做剖腹產手術,沒想到竟中了大獎,開出個雙胞胎。
接過第二個孩子,仔細一看,朱佑極眉開眼笑,道:“龍鳳胎,你這丫頭,還真不是一般的運氣。”
呂夢臉上早已收了笑容,太子教導過她,身為主刀醫生,一旦上了手術臺,要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定力,要漠視一切人類該有的情感。
簡單來說,哪怕這次她主刀要救的是自己的殺父仇人,那她也該平心靜氣完成手術,哪怕手術成功后,再一刀將仇人宰了。
剛才他成功取出第一個胎兒喜形于色,已然多有不該。
現在手術還沒結束!
孩子是取出來了,但孕婦的肚子還要一層層縫合好,還要消毒避免感染,如果因為她的疏漏導致孕婦身死,那她這第一臺活體手術都不算是成功。
足足忙活了個把時辰,呂夢才將孕婦剖開的肚子縫合完成,這種事她做過上百遍,熟的很。
客房門終于打開,門口癱成爛泥狀的丈夫豁然躍起。
“你叫什么名字?”
“學生史立峰。”
“學生?你有功名在身?”
“學生河間府滄州慶云縣秀才。”
“既是秀才,為何如此落魄,竟被店中趕了出去?”
史立峰淚目:“學生族伯在工部為官,此番入京,本是投靠,奈何族伯天不假年,已于上月仙逝,我與娘子盤纏用盡,娘子又即將臨盆,店家覺得學生娘子于店內生產不吉,故而驅趕。”
朱佑極嗯了聲,擺手讓擋在史立峰前面的護衛退下。
“你娘子為你產下一子一女,如今性命暫時無憂,不過這月余怕是難以下地,而且前幾天最為兇險,當小心看顧。”
史立峰聞言大喜,當即跪倒磕頭:“恩公施救,學生銘感五內,敢問恩公名諱,學生來日回轉鄉里,定為恩公設下長生牌位,日夜奉祀,永年不輟。”
長生牌位……
朱佑極一想到寫著自己名字的牌位被供在祭臺上面,心里就膈應的慌。
“長生牌位就算了,進去吧,見見你妻兒。”
“學生懇求恩公給犬子、小女賜名。”
比起長生牌位,賜名倒還能接受,朱佑極略微想了想,笑道:“就以良辰美景為名如何?”
史立峰再次拜倒:“學生替史良辰、史美景,叩謝恩公賜名之恩。”
朱佑極豈能不知道史立峰的真正心思,無非是窮途末路,又猜測自己身份非同一般,這左一口恩公右一口恩公叫著,說到底不過是想抱住他這根粗腿罷了。
待史立峰進了客房,朱佑極這才走到站的腿腳發麻的徐世榮身前。
“這夫婦二人還有一對孩童,便由定國公府接回去好生照料,它日,他們一家若要返鄉,由你安排護衛親自送回去,可明白。”
“臣明白,臣定當悉心照料,不敢絲毫怠慢!”
朱佑極嗯了聲,這對龍鳳胎算是他親自接生,又有他親自賜名,還真不擔心徐世榮敢陽奉陰違,除非這廝純要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