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漢生之所以，不立即拆穿對方的小把戲，自然是有目的的。

這么好的社會實踐課，這么好的老師，這么真實的案例，從哪里找？

徐富貴要成長，要磨礪，沒有人，生下來就是先天圣體，一切都需要成長期。

王廠長穿著體面的西服，里面白襯衫，帶著一看就很貴的進口表，腋下夾著一個黑色皮包，臉上時而和藹，時而卻是威風凜凜，一看就是見過大世面的大人物。

這不，三人一下火車，王廠長這個東道主就帶著兩人一路穿過火車站廣場，呵斥推開一群拉人住宿的大媽，帶著兩人上了一輛紅色的士。

車上，王廠長指點江山，指著窗外的大樓，豪氣干云道。

“看到那棟樓沒，南方大廈，我們廠里的貨，在里面就有檔口，專門賣給外國佬，看看那里，那個美女穿的格子衫，就是我們廠里的衣服，外國佬很會賺錢的，從我們這里進貨，貼上他們的品牌，一件衣服能翻十倍價格……”

一路疾馳，王廠長一路上喋喋不休，徐富貴眼中帶著崇拜的目光，陸漢生含笑不語。

眼前這位“王廠長”，的確有兩把刷子，能說會道不說，而且專業知識很足，這種人如果不出事，大概率會發財。

八九十年代，是騙子最好的時代，這個時代信息閉塞，各種小道消息滿天飛，金錢帶來的人心浮動，給了騙子們最好的溫床。

膽子大的，連政府都敢騙，甚至有些人，騙著騙著，連自己都相信了。

人有多大膽，就能成就多大事業。

的士一路行駛半個多小時，最后在一個嘈雜的老街道前停下，他很爽快地淘了二十多塊車費。

徐富貴眼中全是小星星，從王廠長已經叫到了王大哥，嘴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

三人下了車，王廠長指了指前面，那里寫著賓館住宿等字樣，他爽快地開口道。

“我們這住宿不要介紹信，這里住宿不貴，你們倆就先在這里休息，明天我帶你們去廠里看貨，到時包你們滿意!”

徐富貴連忙伸出手，緊緊握住對方雙手，激動開口道。

“王哥，這真謝謝您了，這人生地不熟的，我們真遇到大好人了!”

王廠長哈哈大笑，拍了拍徐富貴肩膀道。

“相逢便是緣，我們是互相合作，我幫你，你幫我，衣服賣給外國人是賣，賣給你們也是賣嘛!”

徐富貴連連點頭道。

“是的，緣分，緣分!”

陸漢生也笑著和對方握手告別，徐富貴依依不舍看著對方離開，這才回頭，一臉興奮開口道。

“陸哥，我們真是好運氣，能遇到王廠長這樣的好人!”

陸漢生笑而不語，帶著他便進了賓館。

粵省不虧是改革最前沿的地方，周圍進出的人流，身上穿的，手上拿的，有種叫流行的時尚感，完全和內陸城市，清一色的黃藍色不同。

陸漢生開了一個雙人房，帶著他便上了三樓，進了房間。

賓館配置一般，但是有單獨衛生間，還有熱水，那有些新奇的馬桶，讓徐富貴左摸摸右摸摸，好不稀奇。

外面天已經暗了下來，陸漢生來來回回折騰這幾天，完全沒休息好，連忙沖了一個熱水澡。

后帶徐富貴去樓下簡單吃了一個快餐，四周熱鬧非凡，擺攤的，賣夜宵的，徐富貴都看花眼了。

陸漢生實在太困，草草逛了逛，花十五塊買了一個皮革包，夾在腋下，隨即帶著對方，便回賓館補覺了。

第二天，陸漢生神清氣爽起床，徐富貴反而有些精神不佳，昨天晚上，他左右睡不覺，一個人又不敢出去，最后只能趴在窗戶邊上，看著外面街上的熱鬧，看了深夜，才沉沉睡去。

從未走出家門的徐富貴，眼前這一切，都帶了一層夢幻般的濾鏡，看啥都覺得新鮮，稀奇，甚至美好。

陸漢生啥也沒說，啥也沒勸，兩人洗漱一番后，這才下樓，簡單吃了早飯，剛在賓館大堂沙發上坐下，門口王廠長便出現了。

昨天約好早上九點，陸漢生看了看表，才八點半，看來這位有點急呀!

三人客套一番后，王廠長便帶兩人上了出租車，最后到了十三行附近，三人剛下車，徐富貴就被眼前熙熙攘攘的人流驚到了。

陸漢生夾著皮包，對眼前的人流量到不吃驚，只是有些懷念。

四周全是店鋪，店鋪內部看上去很破舊，里面掛滿衣服，但是人流量卻是川流不息，這里面的衣服，大多都是走批發，店鋪里的衣服就是樣板貨。

很多看好衣服的，談好價格，便讓人去后面拿貨，貨怎么生產來的？

店鋪后面就是加工廠，前店后廠，大部分店鋪都是這種模式，一些有大客戶的店鋪，就會去附近城中村開服裝廠，或者尋找服裝廠下單，附近還有布匹市場。

不止有布匹批發，附近五金店，拉鏈店，針車平車等等設備一應俱全，方圓五公里內，制衣全套供應鏈應有盡有。

客人下單，從布匹到成衣，只需要兩三天，這就是粵省速度，這就是金錢帶來的魔力。

服裝這個行業，特別注重時效性，這個年代的內地，對時尚敏感度還不高，基本大部分流行的都是一兩年前的款式。

而隨著經濟發展，客戶越來越挑剔，很多好看的款式，電視電影上剛播出，這些服裝行業的老板就會想辦法開始高仿了，有些直接去香江采購原版，有些則是看圖畫樣，最多一個星期，批發檔口便能見到衣服。

而這個年代內地大部分服裝廠，都還是吃公家飯的，做啥衣服，賣啥衣服，他們基本都是聽領導的，而領導基本不研究市場變化，只顧吃著老本，最后慢慢被淘汰也是正常。

看著四周花花綠綠的店鋪，陸漢生還在疑惑，王廠長為啥要帶兩人來這里，但是很快他便知道了。

王廠長笑盈盈帶著兩人進了幾個店鋪，指了指其中一些款式，大談特談，大致就是他們也在做同樣的貨。

當著兩人的面，王廠長詢問了看店的小妹的價格。

看店小妹很公式化報了價，幾套還算高檔的女士套裝，批發價從80到150元之間。

徐富貴聽到這個價格后，咋舌不已，這衣服批發都一百多元了，那零售得多少錢呀？

看店小妹對徐富貴這樣的土包子翻了一個白眼，也不解釋，隨即便接待其他客人去了。

王廠長笑瞇瞇解釋道。

“這幾套衣服是今年最流行的女裝，香江電影好些女明星都穿，最近批發特別好，一般的店鋪零售最少都四百以上！”

徐富貴更吃驚了，這啥玩意，一套衣服賣四百，真有人買嗎？

陸漢生看著這土包子，依舊笑而不語。

這是高檔衣服，看料子，的確不錯，陸漢生雖然也不是特別懂，但是上輩子畢竟見識過，多少算了解一些。

當然，也有便宜的貨，原材料便宜的裙子，批發十幾塊錢一件，零售賣三四十，很正常。

那些體恤，純色的，批發五塊十塊錢一件也有，服裝行業，水其實很深，材料，做工，品牌，都有附加值。

甚至一些過季打折的衣服，一塊錢一件，打包批發都有。

這個年代的衣服價格，相比于這個年代的工資，卻是貴得離譜。

但是這個年代的衣服，供需關系不對等，在內陸城市，你有錢也買不到好看的衣服。

很多內陸土豪，花上萬快買一件真皮大衣，就為了顯擺，你敢相信？

很多年輕女性存兩個月工資，只為了買一身好看的衣服，這種價值觀，在這個年代，比比皆是。

有錢人的價值觀和普通老百姓，永遠都不可能同步。

待出了店鋪，王廠長小心湊到兩人耳邊神秘兮兮道。

“那裙子我們廠出廠價只要50，到時我給你們搞內部價!”

徐富貴眼睛放光，陸漢生繼續笑而不語。

王廠長帶著兩人逛了大半天，最后又在附近小飯店吃了一頓，三人各自喝了好幾瓶酒。

三人臉頰帶著紅潤，王廠長下午直接帶著兩人一路穿過街道，最后拐進附近一個城中村附近，最后在一個服裝工業區前停下。

王廠長笑盈盈朝其中一棟樓指了指道。

“看到沒，我們廠就在那棟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