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錯了，錯的離譜。”

翌日，清晨，大澤鄉(xiāng)依舊大雨滂沱。

“轟隆隆......”

一道閃電劃過，天地驟然亮起片刻，接著便是一連串聲勢浩大的雷聲。

處于閉眼修煉狀態(tài)的蘇恒，不但沒有因此驚醒，反而愈發(fā)沉下心來。

屋外雨滴落下，濺射，仿佛有一幅無形畫卷，以蘇恒為中心，徐徐展開。

他漸漸能透過腐朽墻壁，將感知貪婪的向外延伸出去。

這是一種難以形容的玄妙感受。

“《大學》絕不是什么殘篇斷簡!”

蘇恒這時才猛然想起來，《大學》雖是《禮記》的一部分，但后者成書于西漢時期，而前者呢?

相傳乃孔子所述，曾子所著。

后世的劍，怎么能斬本朝的官?

它或許不算一部完整典籍，但也并非普通的殘缺篇章這么簡單!

“修身......”

蘇恒若有所思，口中細細咀嚼二字。

這篇文章化為的功法，大致可以簡化為“修身”二字。

明德，正心，誠意......

此修身乃指打磨自身，并非單純指肉體，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精、氣、神，缺一不可。

“呼...”

半晌后，蘇恒輕輕吐出口氣，睜眼看向房門處。

下一刻，木門被嘎吱一聲推開，身披濕漉蓑衣的吳廣，擠了進來。

黝黑漢子看著眼前亂糟糟的場景，先是一愣，之后又轉(zhuǎn)頭望向盤坐角落，面露微笑的蘇恒。

他反手將門關上，又隨手撿了根木棍當做門閂插上。

這才走到蘇恒旁邊，帶來一股濕氣，褪去蓑衣斗笠，放在一旁。

他盤腿坐下，打量片刻。

“怎么了?”

“怎么一夜不見，你氣色竟好了這么多，幾乎與常人無異了。”

聽見少年疑問，吳廣一手從懷中掏出布裹，擺放在地上，里面裝的是一些曝曬過的干糧，此時有些潮濕。

略微驚訝過后，他又粗獷笑道：“昨日我還擔心大哥救你是白費功夫，現(xiàn)看來是我杞人憂天了，哈哈...”

對于吳廣的心直口快，蘇恒扯了扯嘴角，也沒在意。

他大半日未曾進食，此刻早就饑腸轆轆，抓起一塊干饃，掰下一小塊，塞入口中，用力嚼動起來。

沒什么太多味道，只是粟殼沒去干凈，有些剌嗓子。

“昨日你說所的在魚腹中藏字，兄長已經(jīng)安排好了，若無意外，不出一個時辰，便能傳遍整個營地。”

蘇恒吃著饃，默然點了點頭。

吳廣壓低聲音，接著道：“至于裝作鬼神顯靈，我跟兄長思來想去，還是覺得這座荒野祠廟最為合適。”

蘇恒不急不緩，咽下口中食物，微笑道：“既然我身體已經(jīng)恢復大半，那么最后，激怒將尉之事便由我親自來做吧。”

吳廣聞言，微微皺眉，他看著眼前一夜之間，氣質(zhì)已迥然不同的俊逸少年。

“可這與我們昨日商議的不一樣......”

他沒有果斷反對，畢竟，說起來，如今幾人密謀之事，眼前這位少年才是真正的主導者。

但吳廣擔心身體孱弱的蘇恒壞事，蘇恒又何嘗沒有如此顧慮呢?

要知道，歷史上，大澤鄉(xiāng)起義的成功實在有太多巧合了。

明日，那位統(tǒng)領九百戍卒的邊軍將尉，還會如史書中記載的那般，喝個酩酊大醉嗎?

蘇恒耐心解釋道：“我本就與那將尉有隙，他若見挑事之人是我，必不生疑，欲殺我而后快。”

“到時，你們兄弟二人出其不意，斬其首級，則大事成矣。”

“放心，我不會為了逞一時之勇，而平白丟了性命。”

......

吳廣最終還是同意了，相比起陳勝的沉穩(wěn)主見，他還是太容易被人說動。

或許這也正是他人緣好的原因，真誠，義氣。

等吳廣走后，蘇恒無事可做，便再一次沉入到修煉之中。

時光流逝，直到傍晚時分，吳廣這才帶著幾根火燭，一只燈籠來到這座破廟，順便給蘇恒送來了一包吃食，以及一套褐色蓑衣斗笠。

蘇恒稍稍觀摩了一會對方粗劣的準備，便不再停留，等會還會有別的戍卒來此，‘恰好’發(fā)現(xiàn)這座破廟，以防被人撞見，還是早早離開為好。

蘇恒系緊胸前布條，帶上斗笠，伸手緩緩推開木門。

在一陣酸澀聲響中，他邁出腳步，第一次踏上了這片兩千多年前的秦朝大地......

風雨交織中，漫步前行的身影模糊不清。

昏暗的天空沉沉壓下，蘇恒獨自走在空曠田野中，顯得格外渺小。

“好在已經(jīng)入了第一層境界，至少不會因為這區(qū)區(qū)大雨感到寒冷了。”

何況，七月正值炎熱時節(jié)，若不是前身身體確實羸弱，又受到驚嚇，也不至于輕易病倒。

正因如此，蘇恒此時也不急著趕路躲雨，他親身感受著，這撲面而來的歷史氣息。

為防止積水蔓延，營地建在一片山坡高處。

等蘇恒來到營地時，天地間，除了密集林立的帳篷內(nèi)傳出燭火，再沒有一絲光亮。

他站在營地邊緣，扶了扶斗笠。

面前不遠處的一座營帳，傳來小聲交談。

“你白日里怎么不在營地，有件怪事你聽說了沒?”

“沒辦法啊，從家里帶來的干糧都快吃完了，若是不想辦法弄點吃食，就算此刻雨停了，怕是也挨不到漁陽......”

另一道聲音嘆息一聲，不過又趕忙催促道：“且不管這些，你快說說，什么怪事?”

沒有娛樂活動的時代，古人的八卦心理，絕不比現(xiàn)代人低。

“今日上午，陳勝屯長安排的人在集上買了一條大魚，可結(jié)果你猜怎么著?”

沒等對方回答，那人卻像是親眼所見般，語氣激動，自問自答道：“本是用來蒸煮的，可等那人回來刨開魚肚一看，卻發(fā)現(xiàn)里面藏著一條紅色布條，將其展開，上面竟歪歪扭扭寫著六個秦篆大字。”

“何字?”

“大楚興，陳勝王!”

......

軍紀渙散，巡邏守衛(wèi)稀疏，蘇恒輕易便進入了營地。

沒走幾步，他就發(fā)現(xiàn)了一座空空如也的帳篷，大概是某位逃兵留下的，立在此地，像是只為掩人耳目。

不過，倒是便宜了蘇恒，他正愁著晚上睡哪呢，總不能淋一晚上雨吧。

他沒有去找陳勝帳篷，吳廣倒還好說，但陳勝心思細膩，說不定會對他駭人聽聞的恢復速度生起疑心。

再者，為了二人明日所謀，還是暫且避嫌為好，知道自己是陳勝出面救下的，沒有幾人，沒必要橫生枝節(jié)......

蘇恒今夜沒有修煉，修行最忌急功近利。

況且，功法《大學》所言的“定、靜、安、慮“四層境界，更多的是指心境高低，而非單純的氣量多少。

蘇恒進入帳篷，抖落身上殘留雨水后，他就這么席地而臥，以手作枕，緩緩閉上雙眼。

蘇恒內(nèi)心一片寧靜，腦海中，前塵往事一一浮現(xiàn)，又匆匆略過，不一會兒，心思便已悠悠不知所蹤。

聽著帳篷外的淅瀝雨聲，少年沉沉睡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