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季泠鳶看著神色堅毅的明日香，沒有繼續(xù)說話。

直到明日香被她一直打量著自己的目光盯得有些心虛了起來，剛才鼓起的勇氣漸漸消散，又變回了一開始那副畏首畏尾的狀態(tài)，季泠鳶才微微笑了笑。

“好了，我知道了。但既然你說自己夢到她了，要去找她。那么，總得要有個具體的地點吧。”

季泠鳶架起了胳膊，向后退了幾步，將上半身倚在了墻上。

見到季泠鳶遠離了自己，原本備感壓迫的明日香狀態(tài)好了許多，在無意識地松了口氣后，她看向房門口。

“其實……我也不太清楚。我只是夢見她在一間小房間里休息。”

“只是夢見在一間小房間里休息？”季泠鳶右手扶著下巴，有些奇怪地問道：“那你怎么確認是三樓。而且，是這里的三樓。”

“因為，我夢到她的時候，她說一樓二樓已經搜索過了，但還沒有找到我。所以，只能是三樓了吧。”明日香鼓起勇氣辯解道，在那之后，她的語氣又一軟。

“其實我不確定是不是這里。畢竟如果媽媽她搜索過一樓二樓的話，應該能找到小顏寺阿姨在各處留的留言，從而找過來的。但是她沒有……不過我仔細回憶過了，媽媽所處的房間和保健室那里的結構完全不一樣，反而和這邊的差不多。所以我想要試試看能不能找到她。畢竟，這可能是最后一次機會了。”

保健室……哦~指的是教學樓，記得之前小艾提到過，小顏寺潔她們一開始是在教學樓里的保健室里抱團求生的，后來突然變故，小艾才和他們失散。直到剛才在二樓再度遇到。

不過按照之前淺井隆治提及過的學校布局。這所學校內部的建筑，除了泳池、體育館、地下防空洞、社團活動中心，也就別館、教學樓以及學生宿舍。超過兩層的，也就后三者。

季泠鳶沒去過學生宿舍，但既然是宿舍，那么布局肯定和別館有所不同。

明日香說的她媽媽在別館這一點可能性的確很大。

季泠鳶想到這里，沉默了一會后，莞爾一笑。這種情況必須得是明日香所做的夢是真實無虛的才能夠成立。

也就是說，自己也在潛意識中不知不覺認同了她所說的話嗎？

但既然是夢，又能夠有多少是真的呢？更不用說，這還是一個小孩子的夢。這充其量只不過是在與親人分離后，因為過度的思念而產生的幻覺罷了。

“小顏寺的委托只是讓我送你回去。”季泠鳶慢條斯理地說道，同時，她瞥了一眼沒有參與到對話中的小艾，發(fā)現她正在翻動室內早已坍塌的柜子，一副樂此不疲的樣子，于是也就沒有過多地在意。

“也就是說，如果你不打算回去，而是執(zhí)意要去找你的母親的話，我是不會管你的死活的。畢竟，就算你死在這里，我也有報酬拿。倒不如說，你這樣做，我反而更輕松些。”

“嗯……我明白。”明日香的雙手手指微微絞在一起，但她面色很平靜，語氣也很平靜。

季泠鳶知道，這種情況下單純憑語言已經無法動搖她的決心了。

“啊……”微微嘆了口氣，季泠鳶試探性地問道：“所以，為什么不去找小顏寺他們幫你，而是非要偷偷溜出來呢？”

“我已經麻煩小顏寺阿姨他們的照顧好久了。現在小顏寺阿姨已經累的一直睡在床上，孝伯伯也一直忙的團團轉，已經不好意思再麻煩他們了。”她的臉上露出了天真無暇的笑容，盡管滿是污垢，也能感受到那種發(fā)自內心的感激。

“而且，就像大姐姐你一直在說的，這只是一個夢啊。我分不清楚到底是不是真的，萬一真的只是我的臆想，而導致大家踏入危險的地方的話……我……我……”

在這邊我我我了半天，她最終也沒能用正確的詞匯說出自己的真正的想法。逼急了之后，她小嘴一扁，直接擺爛。

“總之，這是我自己的事情啦。”

光從臉龐分不清楚她的年齡，畢竟看不清確切的模樣。但是，從矮小的身材及稚嫩的嗓音，季泠鳶覺得她應該不超過八歲，大概率還是個小學生。

這樣幼小的小女孩，本應在父母膝下肆意嬉笑玩鬧。現在卻不得不與母親分離，并且在這種充斥著壓抑及死亡的環(huán)境下，脫離了幼稚，變得成熟起來。

就算是小顏寺潔在，季泠鳶也不相信他們的團隊沒有過傷亡。實際上有也一定有，就像那位被小艾叫做正義大哥哥的男子。

而作為一直待在這個團隊中的明日香，也一定經歷并見證過同行者的消逝。

然而，她卻仍然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希望，選擇了親自前往。盡管自身羸弱不堪，盡管目標不知方向。

恐怕，此刻的她，為了達成找到自己母親的目標，什么都能做到。

畢竟，她早就下定了決心，也做好了覺悟。

所以，她才能在季泠鳶的恐嚇下快速地回過神來，并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完成季泠鳶的要求。

努力地活下去，才能達成這個目標。

“隨你。”察覺到背部有些不舒服，季泠鳶從背靠墻壁的姿勢下挺身，做了下擴胸運動。在舒展完筋骨后，她向著門口走去，順便招呼了下小艾。

“小艾，走了，還有別的事情要處理。”

整理完坍塌的柜子處，并沒有發(fā)現任何有用物品的小艾正蹲著無聊地撥弄著地上的木質碎片。

在聽到了季泠鳶的招呼后，她立刻跟了上來。

拉開了門，季泠鳶微微側頭瞥向了小女孩。

“至于你嘛，加油，祝你能成功找到自己的媽媽。不過，在那之前，先盡全力讓自己活下來吧。畢竟，如果不能活著團聚……算了，其實也差不多。”

說完，她不再回頭，正步走出了房間。

隨著兩人走出，房門被跟在身后的小艾帶上。

門扉與門框輕微碰撞后，發(fā)出了契合的聲響。

門外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直至再不復聞。

整個房間霎時間陷入了寂靜。

明日香一瞬間覺得無窮無盡的孤獨包圍了自己。

她坐在了地上，雙臂環(huán)住了自己的膝部。

極度的安靜下，細微的聲音都變得明顯了起來。

耳邊隱隱傳來了一陣蝴蝶震翅聲。

明日香抬眼看去，原來是用于照明的點燃后安置在桌上的蠟燭正忽明忽滅。燭上的火苗已將那白色的蠟質融到了燭底，因為缺少燃脂，那薄若蟬翼的零星火光即將熄滅。

旁邊傳來了細微的涓流聲，那里是兩具血肉模糊的尸體，其中一具仍在緩緩淌著略顯粘稠的血液，另一具則是暴露出被切割過的血肉骨骼，徒增猙獰。

旁邊的廢墟，燭火照耀不到的地點，里面似乎隱隱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是老鼠嗎？還是蟑螂……

“不要緊的，不要緊的。明日香，你不要害怕，要振作起來。馬上就要找到媽媽了，到時候，再一股腦地向她撒嬌，把這些煩悶說出去就好了。”

咽了咽口水，她在心中為自己加油鼓勁，右手不自覺地卻摸到了衣服口袋里，那一小疊保管完好的符紙。

之前伏見申彌在的時候，雖然一樣要害怕他傷害自己，但至少有個會說話的人在身邊，可以聽那些話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從而忽略其他的東西。不至于像現在這樣，再細微的聲音也會被放大無數倍。

雖然他現在同樣還在。但是，已經不再是能夠說話的活人了。而且，似乎聽小顏寺阿姨說過，有些人死了，還會變成一些可怕的東西。

明日香悄悄往那里瞥了一眼，瞧見那無神地睜著眼的尸體，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啪——”火苗在最后一次撲棱后，煙消云散。唯一的光亮消失，房門也緊緊閉合著，房間內快速被黑暗覆蓋并籠罩。

整個空間更加幽靜。

察覺到隱約有聲音在向自己靠近，她再也忍耐不住，右手撐地讓那兩條小短腿支撐著自己站了起來，隨后快速地向記憶中的門口方向跑去。

門內的插銷早已被季泠鳶用開山刀切斷。所以，不需要打開門鎖，明日香就輕而易舉地打開門，從門內一溜煙地跑了出來。

——

“喲，準備出發(fā)了嗎？”

出乎意料的，呈現在明日香面前的，并非是如她所想的空蕩蕩，只有雜物的走廊。

在她正對面的墻邊，有一個正牽著藍色靈魂的身影俏生生地等在了那里。

此刻，那道身影正揮著另一只手，向她打著招呼。

“你們……不是還有別的事情嗎？”明日香瞪大著眼睛，看著季泠鳶和神田艾，帶著不可思議的語氣問道。

“嗯，這倒是沒錯。”季泠鳶懶散地笑了笑：“只不過想辦的這件事情恰巧和你同路罷了。”

“大姐姐……”明日香低下了頭。

“怎么？”

“你果然是個好人。”

季泠鳶冷著臉，快步走到了她的身前，居高臨下地看著眼前的這個小不點。

“我向來不是好人，從前不是，之后也不會是。惡貫滿盈，無惡不作才是我最真實的寫照。你給我記住了。”

“嗯，我知道了。”明日香點了點頭，乖巧地回應：“大姐姐惡貫滿盈，無惡不作。”

“哼，知道了就趕緊走。”

季泠鳶冷哼了一聲。隨后扭頭在前面帶路。

小艾則帶著警惕，瞥了明日香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