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天飛機一共設置了三個艙室，曹清月打開艙門直接進入的是上艙，里面有飛行控制室、臥室和洗浴室等。由于現在是豎直狀態，她并不能平坦的走到飛行控制室，只能拽著凸出的把手一點點爬上去。

飛行控制室的門打開后，她看到熟悉的身影坐在駕駛位，心中想著眼不見心不煩，找到最后一排位置坐下，不滿地吐槽道：“我頭一次見到約人見面還要人家爬樓梯的。”

“見諒，隨時保持發射狀態，才能最及時的逃脫。”

“天蝎座就是心思縝密，竟然把開門鑰匙留在第一個公開反對你計劃的人手里。”

“只是湊巧，當時安全員和我說機械門鎖故障率低，所以我就把咱家的鑰匙留了下來。”

陸前瞻直男式的回答令曹清月有些無語，她覺得自己又自作多情了，不耐煩地問道：“你約我出來到底要說什么？就不怕我把你的秘密說出去？！”

“只是單純想跟你說說話。”

“我們兩個已經離婚了，沒有什么好說的。”

“又沒有領離婚證，不算真的離婚。”

“靠！現在哪還有民政局！”曹清月差點被氣的爆粗口，“你要是單純來氣我的話我就先走了，畢竟您是要逃走的人，我們只能自尋出路。”

“看來貍力沒有和你說實話，他也怕你啊......”

“什么實話？”曹清月疑惑的問道。

“嗡嗡......”

曹清月看向窗外，航天器發射塔紅燈瘋狂閃爍，喇叭正發出刺耳的嗡鳴聲。

航天器發射塔的活動擺臂展開，呈預備發射狀態。

貍力回到鐵橋的另一端，操作微型電腦，鐵橋轟隆地離開連接處。然后它微笑著對女主人擺了擺手，一聲嘶吼，躲在土里的貍力一族全體出動，將發射塔上方的障礙清空。

“陸前瞻！你……”曹清月驚叫地看向陸前瞻，當玻璃反射出機器人倒影時，她整個人愣住。

陸前瞻欺騙六界，包括她！他不救逃亡派，讓魔界以為這里是一片廢墟；他宣布龐加萊回歸計劃，公布實施時間和地點，釘死魔界的視線；她公開反對他的計劃，他簽署離婚協議書，讓魔界遺忘掉她；他的幸存者名單沒寫任何人，不止是拖延時間，因為除了她以外，他并沒有打算帶任何人類離開。

“砰！”

合金大門的后面發出劇烈的爆炸聲，沖擊波令其變了形，看來是有人發現了這里的異常。

曹清月想要逃走，AI判定危險行為立刻彈出安全帶將她困回在座位上。她控制體內的納米機器人集中在手腕，欲用蠻力扯斷安全帶。

“安全帶里有引線，外力破壞航天飛機會自爆。”

“陸前瞻！”曹清月停止動作，怒不可遏。又是這樣，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陸前瞻總是替她去做決定，她不喜歡這樣。

“杰森的數字生命失敗了，這是最后一場反擊戰。”機器人播放陸前瞻的聲音，“現在的世界只有我是對的，也只能我是對的。”

“憑什么？！你憑什么覺得自己是對的！”曹清月質問道。

“人類的延續，并不一定要連續。但人類的文明，必須由人類來繼承，這也是你所期望的。”

“砰！”

再一次爆炸轟開合金大門，魔界先遣隊闖入。貍力擋在他們面前，可本不善戰的他很快死于亂刀之下。

魔界先遣隊入侵微型電腦，將鐵橋再次調度回來。

航天器發射塔的上空響起鋼鐵轟鳴，十幾層六瓣鋼鐵花瓣層層綻放，月光如瀑布宣泄而下。

就在此時，碩大的黑影于月光中跳下，擋在魔界先遣隊面前。待煙塵散去，黑影露出面目，竟是九頭人面的開明獸。

開明獸守在鐵橋，有著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它九頭各自為戰，撕咬沖過來的魔界先遣隊，英勇之勢令敵人束手無策。

“為什么是我？”曹清月心亂如麻，她看向機器人，多希望是陸前瞻親自回頭告訴她。

“這個絕望且支離破碎的世界，僅憑希望已經救不了了。”機器人操縱著航天飛機的鍵盤，“但新世界不一樣，人類需要一名能帶給他們希望的戰士。”

“發射倒計時，10！”

“清月，我......”

陸前瞻的信號中斷，機器人變成了啞巴。曹清月心里明白，六界之中想要活命的家伙一旦得知自己被耍的團團轉后，一定會去找陸前瞻報仇。這個時候，陸前瞻恐遭不測。

“9！”

AI控制曹清月的座椅，內含的納米材料如同流動的金屬液體包裹曹清月的身體，最后組成一套抗荷服。

“8！”

震耳欲聾的哭啼聲打破夜空的平靜，頭生單角的盅雕成群而至。它們揮舞著翅膀，以航天飛機為中心旋轉，封死了上升的軌道。其中幾只盅雕率先俯沖，欲砸破玻璃，品嘗曹清月的血肉。

“7！”

赤潮暈紅天際，待離近一看，竟是赤身白首的竊脂襲來。它們和盅雕廝殺在一起，頓時紅色、黑色的羽毛像是雪花飄落，血液壓著這些羽毛砸到飛行控制室的窗戶上。月光透過紅色的血液，染紅了曹清月的眼淚。

“6！”

饕餮、窮奇、混沌、梼杌四兇齊聚，掀翻山脈，拋山塊巨石砸來。

緊急時刻，句芒乘雙龍而至，雙龍護住基地，阻擋外物襲擊。而守護昆侖山的陸吾、隱世的鳳凰、青丘之主九尾狐、斷頭的刑天主動出擊，阻止四兇進犯。

“5！”

人類的高超音速導彈升空，但還未進入大氣層，就被攔截導彈擊落。陸前瞻提前派狡詐之獸峳峳潛入其他人類陣營，幫助曹清月阻擊科技武器。

狡詐之獸本不屬于任何組織，但2026年他的妻子還活著。

“4！”

句芒幫助處于劣勢的竊脂在盅雕群中撕開一道口子，口子邊緣被月光照的熒光閃閃，像是圣光，又像是六界中曾經耀眼的神界之門。可神界，他不是人間啊......

“3！”

“你不該騙我，陸前瞻。”

“2！”

“你不該騙我......”

“1！發射！”

火焰噴射、航天飛機的震動聲淹沒曹清月絕望地哭喊，也隔絕了世界呼天搶地的哀嚎。航天飛機穿越盅雕的封鎖線，迎著毫無生機的月光前行。

魔界并沒有放棄最后的希望，渾濁的霧氣封鎖此片天地，一只布滿奇異花紋的手探出，空氣一瞬之間變得沉重且凝滯。

就在大手即將握碎航天飛機時，一只龍頭從破碎的虛空中探出，鋒利的牙齒穿透厚重的肌肉，擺頭晃腦地撕開手臂，讓航天飛機逃了出去。

“尼德霍格！”渾濁霧氣中傳出震耳欲聾的憤怒咆哮，無形的音浪自上而下壓碎山川。尼德霍格的雙翼守護航天飛機突破音障，然后大展雙翅驅散霧氣。它隕落于戰火之中，卻又桀驁狂笑。

曹清月此時就像被七大姑八大姨趕上臺表演的小女孩，手足無措的看著大人們熱鬧，拍手叫好，稱贊叫絕。可這跟她有什么關系呢，她只想下臺躲起來。

助推器分離，主引擎關閉，外儲箱被拋掉，航天飛機順利入軌。此時的曹清月就像斷了線的風箏，只能回望大地，屬于她的世界。

她忽然覺得精神有些恍惚，透過窗戶向外看去，發現地球被分割成許多不完美的圓，圓的邊界由無數條直線組成，再無數學中的完美之圓。

緊接著大圓吞噬小圓，最后像泡泡一樣籠罩整個地球，令地球消失其中。她覺得就像是偏振片遮罩下的畫作栩栩如生，突然抽離偏振片，畫作只剩下空無一物的白紙。

她猜測是燭九陰和量子武器墨子動手了，每個地區的時間之神將時間之力同步給燭九陰，燭九陰閉眼后，墨子正摸黑選擇合適的粒子狀態重新搭建地球。

就在她驚奇于地球消失，但并未造成空間異常時，燭九陰睜開了眼睛，刺眼的光明亮起，這也標志著這個世界的燭九陰將徹底消失。

突然航天飛機開始劇烈震動，像吸塵器前頑固的污漬奮力反抗，這不正常。

“警告！警告！地球量子總值出現偏差，吸收宇宙粒子打碎重組將使地球引力值增大。”

曹清月身邊的玻璃映出火紅的顏色，一把刀出現在她頭頂。捆在她腰間的安全帶自動解開，她一個前滾翻躲避攻擊，座椅被劈成兩半。

她又被騙了，航天飛機并沒有爆炸。

“納米人？我還是第一次見。”青年饒有興致地看向曹清月，“不過沒關系，都會死在我的昆吾刀下。”

曹清月起身，看著青年問道：“墜魔人？看來地球量子總值出現偏差的原因是你？”

青年說道：“我聽不懂你們人類的科技，但我確實是你口中的墜魔人，周志寶。”

周志寶話音剛落，提刀橫斬，欲將曹清月人腰分離。

曹清月向后下腰躲過攻擊，手掌撐地，腳尖踢向周志寶的下巴，將對方擊飛。

曹清月穩住身子后想要乘勝追擊，沖向周志寶使用膝擊。但周志寶比她想的靈活，空中轉體飛出昆吾刀，逼著曹清月棄攻進防，但也因此露出破綻。

周志寶落地一手抓住曹清月的腳腕，以自身為原點旋轉，將她丟了出去，掀翻一排座椅。

周志寶收刀閃身到曹清月身前，刀尖下刺，寒芒落入曹清月眼中。

曹清月雙手合夾，苦苦支撐。

“聽聞人類反抗組織的幾位領導者以憐愛聞名，將活命的機會留給我，也算盡展仁愛之心。”

昆吾刀的刀身燃起火焰，炙熱的溫度和暗藏的火毒腐蝕曹清月細膩的皮膚。納米機器人雖然不斷地修復著曹清月手掌損傷的表面，但無法忍耐的疼痛還是令她不斷顫抖。昆吾刀的刀尖緩緩下落，即將刺破曹清月的眉心。

“咱們誰活都一樣，我也是人類，人類的文明也會因我而延續。”

昆吾刀的刀尖劃開眉間的皮膚，血珠溢出，死亡逼近。

曹清月心中難過，自己終究太過弱小，弱到誰也保護不了，弱到誰都能欺負。

她一聲嘆息，閉目接受死亡降臨，突然一聲轟鳴在她頭上響起，解決了她的生死危機。

機器人掌心高舉，一發微型榴彈將周志寶轟開。

微型榴彈嵌入周志寶的體內爆炸，彈片撕裂他的肌膚，巨大的沖擊力震傷他的內臟，令他噴出大量鮮血。

“姑且把你當人看，還是有區別的。”機器人扶起曹清月，“一個是人類當家做主，一個是人類世代為奴。”

“你......”曹清月疑惑地看向機器人。

機器人的聲音還是陸前瞻，只不過曹清月無法確定是他本人還是AI設定的聲音。

“扶穩了，時間穿越之旅接下來會很顛簸。”機器人回頭，聲音溫柔地說道。

地球逐漸穩態，但因引力暫時增大，航天飛機被硬生生拉了回去。

眩暈、站不住腳、身體像是皮球一樣在飛行控制室內彈來彈去。機器人抱住曹清月，將自己固定在座椅上，手動觸發燃料系統平衡航天飛機。

此時的航天飛機如同斷了翅的白色海鷗，鋼鐵的身軀砸穿密布的烏云，逃離閃電編織的羅網，努力控制自己的身軀。

但地球的混沌狀態令航天飛機無法探清地面的虛實，只能初步估算與實體地面的距離。航天飛機AI系統找到一處不斷變換形態但看似平坦的地域，準備放下起落架緊急迫降，但突然出現的山丘令其猝不及防，緊急轉向后墜入到叢林之中。

“轟隆隆！”

航天飛機爆炸后燃起火焰，曹清月已經無力逃生。幸好機器人還在正常運作，將她公主抱帶到一處樹下休息。

此時曹清月眼中的世界正在不斷變幻重組，就像男孩們用破舊的顯卡打3A游戲一樣，物體瞬移、滿是黑影、有些東西還變幻得千奇百怪。

周志寶的狀態比較慘，航天飛機爆炸后產生的熱量即便是他都無法全部吸收，部分肌膚已經碳化。

他跌跌撞撞地從航天飛機的殘骸中翻滾落下，又顫抖著站起，欲完成使命斬殺曹清月。

但當他看到機器人掌心的炮筒時停下腳步，短暫猶豫過后，默默離開這里。

“怎么......不開槍？”曹清月在機器人的懷里不解地問道。

“他不是變量，我才是。”機器人撫摸曹清月的頭發，“我擔心你，所以忍不住來看你。”

“你......”曹清月體內的臟器受到嚴重的損傷，加上重力影響呼吸不暢，實在說不出話。

“數字派的技術，我將思想暫時上傳到機器人的身上。”曹清月雖然沒問出口，但陸前瞻知道她想問什么，“但思想的比重太大了，我得還給這個世界。”

機器人的胸口吐出一瓶藍色的‘神愈’和一份關于周志寶的檔案，偷偷塞到曹清月的懷里，然后將曹清月腰包中透明的‘神愈’注射在她的體內。

曹清月強忍著困意不讓自己陷入昏迷，她有好多話想說，有好多話想問他。

她慌亂中抓住機器人手臂脫落的一根電線，像是抓住了和那個世界僅有的聯系，像是抓住了......和他最后的一線希望。

“往東走，去哈齊工業大學找這個世界的陸前瞻吧，若是你失敗了，他會再次重啟戰爭。”機器人知道周志寶躲在一旁的草叢里，故意大聲喊道，然后又用只有曹清月能聽到的聲音默默說道，“你說的......守護住人類文明......我就是你的大英雄。可惜，我......我就只......只能守護到這里了。”

機器人的芯片里有肉眼看不見的粒子融入進這個世界，令世界逐漸穩定。而曹清月也在此時陷入了昏迷，眼角處有淚落下，似是在和故人告別。

躲在草叢里的周志寶看了眼不知死活的機器人和曹清月，不敢貿然動手，就率先離開這里，只要找到這個世界的陸前瞻，先殺誰對他來說誰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