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五]
“喝個藥就能修補內臟器官,如果你們把這么好的東西倒賣到我的世界,豈不早就發財了?”言正禮和丹璃一起帶著藥材回到奇遇辦后,忍不住問了這么一個問題。
“違規了,會被扣業績的。”煉金術士接過藥材,又從角落里翻出幾個玻璃瓶,還有幾桶老壇酸菜面,遞給言正禮和丹璃一人一桶,“不過我們會內部交流喜歡的食物,我同事還喜歡你們的濕貓糧呢。”
“泡面?濕貓糧?”
言正禮有點意外,而煉金術士已經穿過齒輪,匆匆忙忙地回到了他的實驗室。
透過顯示屏可以看到,他回去沒多久就被實驗室的主人責罵了一番,還得幫主人照顧寵物史萊姆,又得趁主人不在偷偷摸摸地給梅薇思做藥……
言正禮的同病相憐感更強烈了,看來大家都不好混。
等煉金術士回到奇遇辦,把剛做好的藥遞給丹璃時,他又對言正禮補了一句話:
“你要是想看‘違規’現行犯,看她就行了。”
丹璃笑而不語,接過藥瓶,穿過齒輪抵達了梅薇思的駕駛艙。
與此同時,言正禮聽到了與以往不同的、短促的警報聲。
梅薇思醒來時燒已經退了,她覺得身體溫暖而輕盈,但膝蓋上卻有什么重重的。
低頭一看,纏在身體上的管子都已經消失了,而腿邊坐了一個人,把腦袋靠在她的膝蓋上,赫然是……
“姐姐!!”梅薇思看到丹璃,驚訝地叫出了聲,情不自禁地抓住了她的手,“真的……真的是你嗎?”
“我已經是個亡靈了。”丹璃抬頭望著她,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怎么會呢?你明明就還是溫暖的,有實體的,活生生的啊!”梅薇思一手握住姐姐手,一手按在自己胸前已經愈合的傷口上,“對了,姐姐,是你治好了我嗎?”
“嗯,我給你喝了一種特效藥。這樣你才能擺脫這個機器維生系統,和我一起去看父親沒有叛國的證據。”丹璃平靜地說出了讓她大為驚訝的話,“因為以這條巨龍的體積,是進不了那個地方的。”
“女神在上……”梅薇思的眼淚奪眶而出,習慣性地握住了丹璃給她的那個教會標志,“姐姐回來了,父親沒有叛國!感謝女神垂憐……”
丹璃這時候卻顯得很不屑,拿出自己的齒輪,打斷了梅薇思的禱告:
“我們這就過去吧。”
“去哪……”話還沒說完,隨著又一陣短促的警報聲,梅薇思已經被丹璃用齒輪帶到了一處山谷中。
雖然現在夜色漸深,但借著紫月的清輝,梅薇思還是意識到了眼前的情形有哪里不對——
為什么這里不論山巒、溝壑,還是不遠處那座倒了半截的石質建筑,都是灰白色的呢?是下了雪嗎?而且——
“你不是不會魔法嗎?我們是怎么來到這里的?”梅薇思忍不住問。
可丹璃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示意她聲音輕一點:
“我們現在已經在異教徒的國度了。這里目前是戒嚴狀態,一旦使用魔法就會被他們布下的結界探測到。”
戒嚴?為什么戒嚴?梅薇思正想問,丹璃指了指那座建筑物,又指了指遠方的高山,說:
“那天我是陪父親來與異教徒和談的,小規模的那種,只維系著一兩個村莊與峽谷三五年間的和平。但他們對彼此的條件都不太滿意,一直在爭執,最后甚至雙方都拔出了刀劍,而就在這個時候,火山爆發了。”
“火山爆發之后,附近不是應該都化為火海嗎?就像教典里說的熔巖海那樣……”
“我以前也這樣想,但教典不一定是對的。”丹璃很隨意地說出了質疑教典的禁句,“實際上,更多受害地區會被火山灰籠罩,最后就變成你現在看到的這種,一片灰白色的死寂。”
“那你們當時……”
“附近那座火山六百年沒有活動過了。這次火山噴發是人為制造的,噴出的碎石擊毀了我們所在的教堂,并且還當場砸死了許多在場者,而父親,用他的身體為我擋下了一擊。之后敵我兩國各執一詞,戰爭就開始了。”
說到這里,丹璃又拿出齒輪往倆人頭上一套,下一秒,她倆就出現在了那座教堂內部,靠齒輪懸浮在半空中。
而地面上赫然可見幾具灰白色的尸體,其中穿著青月教神官制服的那一位,顯然就是……
“父親!!”梅薇思的眼淚又一次淌了下來,怎么也沒想到,姐姐所謂“父親沒有叛國的證據”,會是父親的遺體。
“他為保護我而死,他的死卻被用來挑起戰爭,死后還被污蔑為‘執行任務時叛國失蹤’。被背叛的明明是他。還有我。”丹璃恨恨地說,“倒是異教徒們用魔法保留了這個現場,使尸體不會腐壞,但他們所主張的真相,根本翻不過這齊納什卡山脈。”
“但是……”梅薇思擦去眼淚,漸漸冷靜了一些,“仔細想想,你給我看的這個現場,也只能證明父親已故這件事而已。”
但并不能證明你們沒叛國。
丹璃當然聽懂了梅薇思的言下之意,嘆了一口氣:
“我知道。可我只能說到這里了。有機會的話,你可以自己去火山口尋找人為施法的痕跡。我們再去看看另一個真相吧。”
言畢,兩人又通過齒輪抵達了戰爭最前線。
倒塌、燃燒的房屋下,隨處可見敵我雙方戰士的尸體,肝腦涂地,觸目驚心,再加上人體被燒焦的煳味,使得第一次目睹真實戰場的梅薇思幾欲嘔吐。
然而就像這些還不夠似的,丹璃指了指不遠處:“你看那邊。”
一個異教徒衣著的小女孩被壓在一處倒塌的石碑下,看臉只有10歲左右,神情痛苦卻又猙獰,可當看到青月教神官打扮的梅薇思,小女孩竟然仍想對她們使用魔法攻擊——
盡管她能從手中扔出的,已經只剩一點風中殘燭般的火花了。
丹璃乘著齒輪輕松地避開了小女孩的那點攻擊,齒輪漸漸飛高,但仍能聽見小女孩在用異教徒的語言咬牙切齒地詛咒她們,只是聲音越來越微弱,漸漸消失。
“那就是齊納什卡圣女,是從小接受異教洗腦教育,魔力高強的敢死戰士。”丹璃望著星火點點的地面,慢慢地說。
“魔力高強卻連自己的傷都治不了?”梅薇思還是第一次聽說異教徒會讓10歲孩子上戰場,非常驚訝。
“不矛盾,只是說明她的魔力已經消耗殆盡——可即使如此,她依然想殺死我們,這就是洗腦教育的成果了。”在獵獵的夜風中,丹璃望著梅薇思,一字一句地說:
“我其實是不該干涉我國歷史進程的,光是做現在這些事,我就已經要被扣不少業績了。可就算我不管你,你也最終會知道真相。只是,我的私心是,我不希望你是在雙手沾滿無辜的鮮血之后才知道真相。”
“雙手沾滿……無辜的鮮血?”姐姐的話讓梅薇思似懂非懂,抗擊侵略者怎么會沾上無辜的血呢?
然而短促的警報聲又響了起來,丹璃也連忙換了個話題:
“我也希望你能理解,每個人都生來就是孤獨的,不要為了擺脫孤獨而做出違心的決定,你要學會接受孤獨,與你的孤獨做朋友。”
“那么姐姐,真相到底是什么?如果你和父親真的沒叛國,而是遭到了誣陷,我們何不直接面見總神官澄清,揪出誣陷你們的元兇?”這一晚上接受的信息量過大,梅薇思覺得自己的腦子都要炸了。
“因為元兇并不會讓我有機會澄清啊。”丹璃面露嘲諷的笑容,而這時短促的警報聲又響了起來,提醒著她“你又要被扣業績了”,她便住了嘴。梅薇思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繼續問:
“其實我不相信你們是叛國者。我所謂的雪恥,是想通過不斷立功,爬上高位,得到權限,尋找真相……用自己的方式挽回這個家。”
“想法很好。”丹璃的嘴角依然掛著嘲諷的笑容,言下之意當然是“但落實不了。”
“可有一件事情我沒法不在意。”梅薇思直視著丹璃的眼睛,“我們最后一次家庭聚會的時候,你為什么對父親說‘這種國家不如毀滅算了’?”
“你聽到了啊,我還以為你和哥哥他們一起下去了。”丹璃垂下眼瞼,慢慢地說,“關于這件事……”
然而突然冒出來的尖耳朵少年打斷了她的話:“太好了趕上了!您的奇遇已送達,請簽收~”
“你又是誰?”梅薇思已經驚訝到麻木了。
尖耳朵少年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搓了搓手:“這兒太冷了,我們嬌弱的吸血鬼受不住,先回去吧。”
然后又是一個齒輪套過來,一眨眼,三個人就回到了鋼鐵巨龍的駕駛艙內。
“吸血鬼也能做協調員啊?”在奇遇辦旁觀的言正禮自言自語,“我看我遲早遇到變形金剛協調員。”
之后尖耳朵的吸血鬼又是一番解釋,主要告訴梅薇思,她原本應該有一個奇遇,卻被巨龍打亂了計劃,現在自己總算為她找回了正確的奇遇,也就是那個簽筒,“它是你們教會的古人用一個地位很高的齊納什卡圣女的頭蓋骨做的,上面寄宿著她的恨意,你碰到它之后,就會獲得強大的力量,而且額頭上會多長出兩只眼睛哦~”
“額頭上長眼睛?那別人豈不當我是怪物?”梅薇思猶豫了,教會非常注重儀表,長著四只眼睛的神官怎么可能爬上高位?“而且,力量來源是異教徒的恨意?我不能接受……”
“咦咦咦?怎么會有人不愿意多長兩只眼睛呢?很帥氣的!我背上還有三只眼睛呢!”吸血鬼很是驚奇,丹璃白了他一眼:
“你需要補習一下其他種族的常識和邏輯再上崗。”
吸血鬼本想反駁,但尖耳朵動了兩下,似乎聽到了什么,使得他改了口:
“我先躲一下,不能讓一般人類看到我。”
說著他就迅速躲到了駕駛艙的自動門外,而丹璃和梅薇思有些茫然,但很快就看到了所謂“一般人類”是誰——
四名帝國軍士兵通過瞬移魔法陣出現在了駕駛艙內,首先抓住了梅薇思,然后才朝著丹璃說:
“叛國者丹里爾雅娜·勒卡·諾瓦德,現奉宰相閣下之命,令汝返回帝都接受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