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心魔隱刺
- 此劍斷明玦
- 穆忻
- 4491字
- 2024-07-01 22:48:45
——“他在山上時,一定不可多言,以免泄露了消息。”
——“需要我們怎么做?”
——“一冷一熱,一個紅臉一個白臉就是。”
夜深人靜,高霸天的宴席早已結束,高蕓和周華在花園閑踱,周華道:“我沒想到師父會當眾答應此事。”高蕓道:“怎么?你不愿娶我?”周華道:“不不不,我只是沒有想到,之前我還以為師父會把你許配給陳銳。”高蕓“嗤”地一聲笑道:“這就是平時你見了他,他對你說話你也不理他的原因嗎?”平日里高霸天眾弟子對這個大小姐又敬又怕,雖說高蕓雖不對他們施威撒氣,但周華此刻見她喜笑顏開,也心花怒放道:“倒也不是,只是見你平時對他那么好,我心里難免多想。”
陳銳被孫猛帶走后,上馬夜行,朝山東大路行去,約莫一個時辰,找到一家客棧住下,次日一早二人繼續趕路。湖北山東間艱路重重,至第三日上才到魯豫間。夜間又去住店,這幾天陳銳日夜奔波,躺在床上逐漸睡著,深夜中隱隱約約聽到板壁另側有人道:“他奶奶的,元兵守的真死。”另一人道:“不過過了三日,他們糧盡草竭,城便不攻自破。”又一人道:“正是如此,愿師父與師叔早日攻下,為我懾地派爭取功名。”陳銳本聽他們是義軍將士,心生敬畏,但聽說竟是懾地派中人,雖不意外,但也心中一顫。只聽對面先一人道:“沒錯,到那時你們也沾了我的光了。外邊人送我一個‘無法金剛’的稱號,說我沒有頭腦。今后一戰,就讓他們知道我并非無謀匹夫。”又一人道:“不過要事事小心,不能大意。”二人隨即稱是。
陳銳自然聽得出來,隔板另側的“無法金剛”便是十六年前自己的殺父仇人。陳銳心跳不止,激動得雙手發顫。以自己長劍之利,板壁之薄,只要一劍透過去,便可立時報了大仇,送了白智空的性命。他緩緩下床拔劍,劍尖對著聲音的來源,將刺未刺之際,一股綿柔之力拉開自己的手臂,原來是孫猛醒來,及時將他拉住。孫猛低聲道:“你還不能殺他,他馬上就要破了敵城,此時殺他,便是給義軍阻力。”陳銳顫聲道:“讓我殺了他,報了父仇,其他的事以后再說。他現在與我近在咫尺,過了今夜,要再找他可就唯上加難了。”孫猛道:“那你要是在此處殺他,未免是小人之為;如果正面打斗,聞智遠和白智空,再加上兩個他們的弟子,以四敵一,你殺得了他嗎?那聞智遠武功高強,連我都未必打得過他。”陳銳一心報仇,只是道:“以死相搏!”便要沖出門外。孫猛攔不住他,抓住手臂一折一翻,腳下一勾,將陳銳勾倒在地。
二人弄出這么大動靜,隔壁自然聽見,白智空低聲對兩名弟子道:“對面定是韃子的狗眼線,一會帶上兵器,斬了幾個狗賊!”兩名弟子稱是。三人取出單刀,守在門口,白智空當先推門而出。那壁廂陳銳擺脫掙扎,提劍也出了屋子。陳銳與白智空轉過走廊屋角,看見對方面面相覷,白智空大叫一聲,陳銳挺劍便刺,白智空揮劍擋住。陳銳連刺幾劍,白智空見陳銳衣飾華貴,只道真的是蒙古貴族,便轉為攻勢。雖然白智空的武功比陳銳高出十倍不止,但因多日攻城體力消耗不少,又因情況突發,措手不及,加之見陳銳年紀輕輕又武功高強,心中一驚,手上不免減了不少功夫。
二人正斗得不可開交,白智空一面身后兩名青袍青年提力奔來,一人揮刀來砍陳銳,另一人卻立在當地,陳銳看那站住不動的人,卻是榮辰復。榮辰復見師叔口中的眼線竟是自己一面之緣的舊交,心下混亂,不知該去幫誰。而另一個是白智空的嫡傳弟子,名叫段辰巨,乃是懾地派中頂尖的人物。陳銳以一敵二,立時便落下風。
數合之后,陳銳從一味進攻變成只求自保,劍上招數全是守勢,有時偷空向段辰巨施展一招通龍掌法,便得一時松懈。白智空見榮辰復并不出手,叫道:“辰復,動手!”榮辰復左右為難,一面是自己的同門師叔,一面是自己的好友,心中決定,如果哪邊情況危及再去幫誰。不過數合,陳銳已被刀風逼得喘不過氣來,心下后悔不聽勸阻,但現在也沒有后怕的機會。榮辰復見陳銳落下風,便要橫劍來擋白智空、段辰巨的刀,尚未出手之跡,只聽得一個清朗的聲音道:“大家住手,且聽我一言。”白智空聽這聲音從遠處傳來,卻又字字入耳清晰,顯是內功高深至極,當即不再出手,段辰巨、榮辰復也收刀回鞘。陳銳如釋重負,回頭看卻是孫猛。
此時聞智遠也從房中出來,向孫猛行禮道:“原來是孫先生。”孫猛還了一禮:“聞掌門。”此二人在江湖上均有不小名氣,互相景仰,也曾見過對方。孫猛道:“日前我從河南回到山東,經過此間,卻遇見聞掌門。”指著陳銳道:“這是我的隨從,又瘋又傻。適才將白師傅認錯成他曾經的殺父仇人,才多有冒犯,失禮了。”白智空道:“無妨。”眼睛凝視著陳銳,說道:“小小年紀,劍法如此之高,倒是不易。”孫猛道:“我代這孩子向白師傅賠禮了,得罪了。”拉著陳銳回到房內。
聞智遠、白智空也和二人回屋,心中狐疑,白智空道:“我曾經殺人無數,不是無義之徒,便是無禮之輩。我見適才那小子對我出招時,眼神兇狠,招式凌厲,不像是失心瘋發作。”段辰巨道:“那孫先生不是說過,他把師叔當成了他的殺父仇人。面對仇人,這般神態倒也尋常。”白智空搖了搖頭道:“此人與我多年前所殺之人眉眼有幾分相似,而且這小子與那人都劍術極高。莫非孫猛所說的殺父仇人就是我?”段辰巨站起身來道:“那這小子多半也是無禮不義之人,我代師父殺了他。”聞智遠阻道:“不可,孫先生說這人是他隨從,那便不可無禮,以免得罪了孫猛。況且你打不過那小子,孫猛的內功深厚更難下手,此事先放一放吧。”聞智遠又道:“辰復,適才見你遲遲不肯出手卻是為何?”榮辰復道:“那少年與我乃是舊友,半年前曾在豫東邊陲見過,與他言談甚為投機,并非今日所說又瘋又傻。”聞智遠道:“他便是裝病賣傻了。他叫什么名字?”榮辰復道:“陳銳。”白智空聽了拍案而起,罵道:“混蛋,十有八九是我殺那人的兒子,那人叫陳友!他們都是陳家五行門的傳人。”轉念一想:“陳銳那小子劍法雖然厲害,但使的還不是五行劍法。”又道:“辰復,適才你要出手,大可殺了他以絕后患。”榮辰復低頭不語。聞智遠道:“孫猛也是個老狐貍。你們今后遇見他們旋靈派的人一定要小心謹慎。”二人齊聲稱是。
另一邊孫猛和陳銳回到房內,陳銳道:“剛才是我太沖動了,對不起孫前輩。”孫猛道:“沒出什么大事就好,好在我圓了回去。我知道你報仇心切,但動手前要細心考慮一番,以后不要這么沖動就好了。”陳銳低聲稱是。次日一早,二人耳聽聞智遠等四人離開后,才離開客棧,向山東趕路。路上見此間義軍縱橫,陣規甲齊,想來已經攻下此地,然而湖北一帶尚自還是蒙古兵占據。見到失地多復,百姓安居,自覺舒暢。
山東與南陽相距不近,加之山路重重,兩人三日之后才到濟南的旋靈派總務的山下,山道上早有弟子迎接。孫猛見了笑道:“看看我山東的漢子!”陳銳見眾弟子神采奕奕,喊聲震天,皆是內力深厚之故。眾弟子接待二人上山,孫猛給眾弟子介紹陳銳,隨后又給陳銳安排住處,整理停當后便替陳銳設宴接風。宴后陳銳在山中散步,見山莊中樓閣挺拔不似江南的黑瓦粉壁清秀。陳銳心道:“山水隨心,人隨山水這句話說得真沒錯。”此時雖是盛夏,但山東既在北方,山上又風大,便不減一陣清涼。
第二日一早陳銳想到孫猛囑咐他去靜室找他學內功,便分開道路,前往靜室去。那靜室與高霸天的石室十分相似,其間空蕩蕩的,只是比石室小了許多。孫猛坐在榻上,讓陳銳也似他一般坐在榻上,陳銳依言坐下,孫猛道:“陳少俠,我知道你曾受內傷,雖然不重,但于你這對內功從無涉獵的人來說便是長年固疾,不易致死,卻也長年煎熬。若內力一生,病自去矣。”陳銳道:“孫前輩言之有理。晚輩自從一年前被獨菊打了一掌后,自此便經常覺得氣血在胸腹間翻涌,好不難受。”孫猛道:“過就是了,你生下之后,一呼一吸、一坐一行其實都是在修煉內功,只是如此練法成效太慢。但如果你依非常法修煉,內力增強,這傷不治自去。”陳銳大喜孫猛道:“你的外功,如劍法掌法達到你現在的造詣已經很不易了,但在與你同歲或同輩之人中你的武功卻很平常,只因你的內功太淺。”陳銳點了點頭。孫猛道:“我見你天資聰穎,理解能力極強,我便教你幾句話,這是對內功的理解。”隨即道:“順氣化理,行坐如常。以外成內,內可輔外。內外相成,內外不分。”陳銳隨著念了幾遍,說道:“前輩,是不是依法鍛煉外功,內功就會有進步,內功越強,外功也就越強,到最后內功外功相輔相成,互相促進?”孫猛拂掌大笑道:“正是正是,正是此意。高兄說你明白天君劍法的劍理甚快,當初我只道是因為你從前練過劍法,有些功底,現在看來你于任何武功的道理都明白得極快,顯是天資聰穎。我現在來教你尋常的內功,待你去了內傷后再教你本門的太虛玄氣。”陳銳喜道:“多謝前輩。”
于是接下來,孫猛便教陳銳一些呼吸打坐、調理氣息等一些修煉內功的基本法門。內功與外功不同,外功要勤加用功,長期不練就會生疏,而內動一旦修煉,就永遠不會退步,一直伴隨自己的身體。不過修煉內功需要周圍環境極其安靜,不得有旁人干擾,否則內息調行出了岔子,便會走火入魔。陳銳也才明白,靜室之所以不及高霸天的石室大,是因為練內功不需要太大范圍的動作,只要足夠打坐之地便夠了。
約莫一個時辰,陳銳收了功,自覺后腰處的經脈氣血順暢,自知內功有所增長,精力充沛,不由自主隨手出招通龍掌法,只覺行云流水,比之從前大有進境。孫猛贊道:“你外功底子極好,內功進境自然比常人更快。好了,今日就先到這,回去之后勤加練習,日出之時一次,正午一次,睡前一次。”陳銳告退。出了靜室,陳銳只覺神清氣爽,精力充沛,路上遇見幾名孫猛的弟子,卻都畏畏縮縮,無人說話。他回想在明輝派學藝時,潘桐卓等高霸天的弟子等都是極為熱絡,高蕓待他更是如親兄妹一般,怎么這里的人都如此冰冷。心里揣著疑慮,待明天再問孫猛就是了。他回到廂房,雖想出門閑逛了解地形,但想到適才見到眾弟子的樣子,總覺有些蹊蹺,因此便不出門,等明日問明孫猛再做打算。于是自在廂房中練劍法掌法,又按照孫猛的囑咐練了兩遍內功。
第二日一早,陳銳自行前往靜室修習內功,孫猛又指點了他不少法門,陳銳自覺受益匪淺。他整個上午都在靜室中修煉,內功用功時間越長,內力積蓄就越加深厚。再加上這只是初入門的修煉方法,簡單淺顯,自然不會走火入魔。直到巳時之末,孫猛向陳銳道:“收了功,我們去大堂。”陳銳依言收功,隨孫猛走出靜室。山上山道盤旋崎嶇,靜室又在山頂,相去大堂甚遠,陳銳問起昨日見到的眾弟子畏畏縮縮的樣子,孫猛道:“這是我給眾弟子設下的規矩,在山上不得居中嬉笑,不得大聲喧嘩。”陳銳不解,孫猛又道:“山東現下還在朝廷管轄之內,但此地多起義軍,所以朝廷對山東一帶的居民極為暴戾,若是太過喧鬧,總會引得元兵注意。”陳銳點了點頭,心中頗不以為然,但卻不說出來。孫猛又道:“等下去大堂,召集眾弟子集會,是因為我的大弟子凌印,到浙江化平派學成歸來,讓他給眾弟子傳授經驗的。你外功不錯,他學的刀法如有不到之處,你也多加指點。”陳銳點了點頭道:晚輩定向凌師兄多多請教,又問道:“那化平派是何等門派?”孫猛道:“化平派也是近年興起的門派,總務在浙江普陀,前幾任掌門閉派不出,不與外人交流,直到上任掌門江于清去世后,他師弟石于常接任后才和其他門派互通聲氣,本派才派凌印前去學習刀法。”隨后孫猛又和陳銳說起凌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