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高中畢業后，袁褀便和班級里的同學們各奔東西。他去了另一個城市辦了當地的手機號，更是一下子與許多老同學斷了聯系。

直到大二那年，突然流行起校內網這樣的網絡社區，只要把身份資料畢業院校一填，不少老面孔就會被系統相互推送到了各自的頁面。其中這次同學聚會的組織者，也就是高中分班前班級的班長，便是在校內網上主動加了袁褀的好友，重建了兩人之間的聯絡。

而當時袁褀也看著推送給他的好友列表，范小婉的名字赫然在列。雖然她用的頭像是自己小學時期的照片，但袁褀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畢竟她笑起來仰著頭、瞇著眼、咧著嘴的模樣，和后來的她一模一樣。

他說她笑起來總是不顧形象是真的，但他說她笑起來燦爛也是真的。可這些過往的同桌小話在袁褀的記憶里早已過于久遠，如今他雖仍想調侃她傻乎乎的頭像，可鼠標卻放在“添加好友”鍵上遲遲沒有按下。

【我們是老同學，加個好友很正常吧。】

【班長加我好友的時候，不也沒什么心理負擔。】

【我們以前關系這么好，不加個好友說不過去吧。】

……

袁褀不斷地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可不知為何，越猶豫便越踟躇。仿佛就是因為年少時他們的關系太好了，如今成人后反而多了一絲與他人間沒有的尷尬。

可袁褀確實很想知道她的近況，不加好友徒留最近訪問的記錄，那更顯得不光明正大。于是在猶豫徘徊了一個晚上后，袁褀在半夜凌晨三點爬下了床，打開電腦加了范小婉的好友。

然后，一言不發地偷走了她農場里能收割的所有蔬菜。

翌日晨，袁褀頂著兩個大黑眼圈起床上早課，洗漱完爭分奪秒地看了眼電腦，便發現自己的好友中多了一人，而自己家的電子農場里也被某個小姑娘席卷一空。

不僅如此，當袁褀再次進入范小婉的農場時，便發現她不知道從哪里牽了條惡犬，長得和《貓和老鼠》里的斯派克有八分相似，一見有人來便窮兇極惡地哇哇亂叫。

當即，袁褀腦海里便出現了范小婉睡醒發現自家農場被掃后那吹胡子瞪眼的模樣，不由得會心一笑。

在之后幾年的大學時光里，袁褀總是每天掐著點去范小婉的農場報道，幾乎偷走了她所有的花花草草。而她也總是有仇必報，在袁褀的農場肆虐起來毫不客氣。他們在一個完全虛擬的空間里，有來有往地打得不亦樂乎。但又極為默契的，未曾有過一句多余的交流。

直到袁褀大學畢業后回到螃城，收到了來自班長的私信，他正在組織一場高中同學聚會。袁褀就多問了一嘴有誰會去，班長兄便悟性頗高的回復了五個字——范小婉也來。

聚會被定在一間光線昏暗的量販式KTV里，人群因每個人自有的不同個性，悄然分成了好幾個小團體。性格活潑愛唱的，都在屏幕前搶著麥，有些喜熱鬧的還拿著圓形的搖鈴在一邊伴舞。

性格安靜或不愛唱的，圍成了另一圈，他們吃著水果聊著天，在嘈雜的歌聲中分享著自己的大學生涯。這一圈里混著不少生面孔，應該都是已經戀愛的同學的對象。

也有既不唱也不聊的，就安安靜靜坐在沙發最暗的角落，就像是身處在第三方的上帝視角，悄悄地觀察著KTV里的其他人。

范小婉就縮在最最角落的地方，和所有人都保持著一些距離，她觀察著所有人，袁褀觀察著她，兩人的目光在躍動的彩色光線中交匯。

她一點都沒變。

除了原先那個青澀的小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以外，她性格還是原先那樣不喜社交，慣于躲在不被人關注的角落，仿佛這樣她才有足夠的安全感。不過在熟人面前，她就會變得非常活潑，甚至，還會有些肆無忌憚。

只是這個“熟人”的定義范疇非常狹窄，哪怕就算是曾經多年的同窗，只要她未曾深交，對她而言就是“不熟”的范疇。

袁褀原來是靠著三年同桌情踏進過她“熟人”領域的，只是如今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被重新劃分。于是袁褀簡單和其他同學打了聲招呼后，便像以前無數次那樣徑直走到了她的身邊，然后坐下。

兩人對視一眼笑了笑，便又同時收回了目光。袁褀正琢磨著怎么提出個話題，卻突然發現“偷菜”的時間到了，于是袁褀動作熟稔地拿出手機，當著正主的面就開始在對方家的農場里掃蕩。

最后一棵菜收進籃子里后，袁褀才后知后覺地感受到一道寒氣逼人的目光。一抬頭，范小婉正咬牙切齒地看著他，“你當我死了？”

袁褀把手機往褲兜一塞，整個人瀟灑地往沙發里一靠，“你來我家做賊的時候，也沒見你手下留情啊。”

“可我人就坐在這里誒！”

“那又怎么樣，你都沒那只狗兇。”

“你說什么？”

“我說你溫柔。”

……

兩人一瞬間就像是回到了高中校園里，那個見證了他們無數次互懟和互嗆的課桌后。他一言，她一語，他們唇槍舌劍你來我往，相互陰陽怪氣的本事在大學四年的歷練中只增不減。

直到兩個人都說得口渴，一同伸手去拿桌上的水果盤時，才突然頗有默契地一起笑出了聲。

吃完水果，范小婉便打開了話匣子，一邊把其他同學的情況都簡略說了一遍，一邊又吐槽起了自己念書時糟糕的實驗室生活。

袁褀這才知道，范小婉畢業后考上了螃城大學的分析檢驗技術專業。這門專業雖然文理統招，但實際學習的內容更偏理科，這讓從小理科無能的范小婉吃了不少苦。

不過好在范小碗畢業后留在了學校當助教，同時還參與著校實驗室的相關項目和工作。這讓不喜歡社交的她可以在熟悉的環境下繼續生活下去。

而此時此刻面對著兩個漂流瓶的的袁祺，腦海里回想起同學聚會那夜范小婉的絮絮叨叨。他意識到自己當下最急需的，似乎正是這位專業檢驗人士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