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分郡縣一統定中華 會圯橋三番約孺子
公元前二二一年,是我們中國歷史上極重要的一年,幾百年列國大混戰的局面結束了,接著出現的是一個空前龐大的統一的中央集權的帝國——秦朝。
秦的祖先非子,姓嬴,原是舜的臣子伯益的后代。非子曾替周看管馬匹,馴養得很好。周為了報酬他的功勞,封他在秦(現在甘肅省清水縣)(1)的地方,做一個小小國君。后來累代和西方戎族交戰,地盤越擴充越大,到了周東遷時候,周又把岐(現在陜西省岐山縣)豐(現在陜西省鄠縣)一帶地方都給了秦。秦從此變成了西方唯一大國。
這時候,周已經失去控制全中國的能力。各國諸侯爭城奪地,互相吞并,打了幾百年的仗,最后只剩下了最強的秦、楚、齊、燕、韓、趙、魏七個大國。
這七個強國,一直爭戰不息。每一次戰爭,殺死的兵士就有幾萬至幾十萬之多。人民也由于戰禍的影響,生活困苦到了極點。沒有一個人不熱烈地渴望早日太平的。
正在全中國人民極端希望太平的時候,秦倚仗了它的政治、經濟、兵力上的優勢,先滅了衰弱的周,又陸續把韓、趙、魏、楚、燕、齊六國一齊滅掉,完成了統一整個中國的事業。
這時候,正是秦王政二十六年。他自十三歲起就做了秦王。他是周正月(周正月就是農歷十一月)初一日誕生的,所以取名為政。他生得高高的鼻子,長長的眼睛。胸脯高挺,聲音粗暴,相貌十分威嚴。當他一手統治整個中國的時候,年齡還不過三十九歲。
他因為完成了這巨大的事業而更加驕傲起來,覺得秦王兩個字已經不配做他的稱號了。因為他現在不止做了秦國的王,而且成了整個中國的王,必須另外再起一個最尊貴的名稱,才能適合他的新身份,他便興高采烈地下了一個命令,叫大家來討論。
許多臣下奉命,互相討論了一番,才恭恭敬敬地奏稱:“上古相傳有三皇,是天皇、地皇、泰皇。據說泰皇時代,文明大開,所以泰皇最是尊貴。臣等冒死上奏,請尊稱我皇為泰皇,自稱為朕,下的命令稱為詔。”秦王政聽了,覺得泰皇雖然尊貴,究竟是上古已經有過的尊稱,不算新鮮。現在自己一手開辟了從古沒有的偉大局面,必須采用從古沒有的高貴名號才好,便決定采取“三皇”“五帝”的稱呼,合成“皇帝”兩字,其余依議。從此以后,兩千多年中,專制君主都以“皇帝”為至尊無上的稱號。
尊稱定了,這位精明細心的秦皇帝又擔著一件心事,想起從前君主死后,臣下便討論這位君主生前行為的好壞,大家公議了一個字,來代替他的名字,這就叫作“謚法”。現在自己做了皇帝,威福無比,沒有人敢說一句話。可是管得了生前,管不了死后。要是將來臣下給評了幾句不好的話,加上一字不美的謚,豈不倒霉?便決定把“謚法”廢去,以免自己替死后擔心。想定了,下個詔書,說:“謚的制度,臣下評論君上,兒子評論父親,是極大的不敬,應該廢去。從此只許按世代計算。朕是第一個皇帝,稱為始皇帝,以后稱二世、三世……永遠傳下去,一直到萬萬世,無窮無盡。”
當時秦始皇一心一意認定整個中國是他一家的私產,想子子孫孫永遠占據著皇帝的寶座,為了夸耀這盛大的統一全國的功業,必須大大改革一番。
那時有一派迷信命運的人,以齊人鄒衍為首,造作謠言,說是:周是“尚赤”的,衣服旌旗一切都用紅色。紅是火的象征。滅火的是水。將來能夠代替周做天子的那個國家,必定是合乎水的象征、用黑色做標志的。這種迷信的論調,本來不值一笑,卻因人民在心理上都希望改革,便自然傳布開來。到了始皇統一中國,齊國地方諂媚的人把這迷信奏上討好,果然合了始皇心理,一發相信自己是上天預定來繼承周代做中國皇帝的。便依據這一套迷信說法,把各種制度統統改過。據說水的顏色是黑的,便規定一切衣服旌旗都用黑色;水的數目是六,便規定各種數目都用六,例如六尺算是一步,駕車用六匹馬,車寬廣六尺,各種器用不是寬六寸,就是長六尺,或是十二、三十六等,總要合成六的數目;還設地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里的亥是屬水的,便規定以建亥的月(農歷十月)做每年的第一個月,十月初一算是新年元旦。這還不算,最迎合始皇心理的是說:水的德行(性質)是陰冷深測,所以合于水德的國家也應該嚴厲刻削,不要寬大仁慈。這種學說,在專制君主看來,實在再好也沒有了。
正在秦始皇高興的時候,那不識趣的丞相王綰(wǎn)冒冒失失地上了一個奏章,說:現在燕、齊、楚三個國家已被滅掉,地方太遠,不好管理,請立王子做這三個國家的王。始皇看了,心里老大不舒服。他想好容易把整個中國抓在手里,又要分封什么諸侯?現成的肥肉割給別人,如何心里不疼?而且王綰雖然只說立王子,也許他的心里也希望像周一般,大封功臣。這如何能行?便把這奏章擲下,給臣下討論,試試大家心意。
這時候,聰明能干的廷尉(管理司法的官)李斯早已看出了始皇心理,連忙奏說:“從前周封建了許多子弟,后來打得一塌糊涂,周天子絲毫沒有辦法。現在幸蒙皇帝陛下的神威,統一中國,全國地方都直接由中央管理。所有王子功臣只消賞給爵祿,就足夠了。這是最容易管理的,百姓也不會三心二意,可以永保太平。以臣所見,不該再封諸侯。”
始皇聽了正合心意,不由笑逐顏開,連稱:“廷尉說得有理。一向天下爭戰不休,都是因為有諸侯的緣故。現在要是再封諸侯,豈不是自找麻煩?”王綰碰了一鼻子的灰。始皇卻更加相信李斯是忠于自己的,不久,便把王綰罷免了,升李斯為丞相。
既然不再分封諸侯,這樣龐大的中國怎樣管理呢?秦始皇卻自有他的巧妙方法。原來周末列國里面,本已有了郡和縣的地方行政制度,只是參差不齊,沒有統一的計劃。秦始皇把中國全盤整理一下,重新劃分區域。按照六六的數目,把全國分做三十六個郡,仿佛現在的省一般,只是小得多。每個郡各管若干個縣。郡有郡守,縣有縣令,各管地方行政。另外還有管兵的尉,和專門監視郡守的監御史。這許多官都由政府任命,隨時可以調動。這種方法,的確比封建諸侯好得多,所以后來歷朝大體上都采用這個制度,它對全國的統一有很大的幫助。
秦始皇不但運用他的權勢,劃定地方區域,把政權完全集中,政治上統一了中國;還再進一步在文化上也做好整理統一的工作,把從前各國紛亂的制度,像各地不同的文字,不同的度(長度)、量(容量)、衡(重量)標準,不同的交通制度,不同的法律等,都采取“快刀斬亂麻”的手段,一概廢止,完全遵用秦國辦法,統一通行。各國中間互相防守的關塞堡壘,也都加以伐除。整個中國徹底打成一片,結束了幾百年長期混亂的局面。這是何等偉大的魄力啊!
為了鞏固統治權,秦始皇又下詔把天下兵器統統收來,不許人民私藏,一概運到秦的首都咸陽(現在陜西省咸陽縣)銷毀。那時各國兵器都是用精銅打造的,因為它黃澄澄像金一般,十分好看,所以稱為“美金”。只有農人用的犁鋤農具才用黑色的鐵打造,稱為“惡金”。這許多美麗的精銅銷毀以后,沒有什么用場,便把它打造了十二個寶光燦爛的金人,每個重二十四萬斤,擺在宮廷內,左右分列,更顯得雄偉壯麗。剩下的精銅,就鑄了些鐘、鏡等日用家具。
這時候的咸陽,真可以算得全中國最富麗的地方了。它雄偉地橫跨在滔滔的渭水上面,背后的九嵏(zōng)山蜿蜒環抱,高聳著九個翠玉般的尖峰,像九折屏風一樣,擁抱著這個大城。它占著山南水北陽光最多的優美環境,使它獲得這名貴的稱號——咸陽。
自從咸陽成為秦的國都(公元前三五〇)起,就一天比一天興旺,到了秦始皇的時候,更成了全中國的政治中心。秦始皇每次滅亡了一個國家,便派巧匠畫工去察勘這一國的宮殿模樣,畫了圖,照樣在咸陽北邊,九嵏山下,蓋造起來。一切長廊密室,曲院飛樓,都要造得應有盡有,惟妙惟肖。把由各國俘虜來的美女嬌姬,掠奪來的鐘鼓帷帳,一一按照原來式樣,安置在這座建筑里面,宛如整個宮殿連地皮搬來一般。這樣,到了六國滅亡,咸陽的宮殿樓閣已經建筑得密密層層,簡直像春夜的繁星一般,數也數不清了。
還有那六國的貴族豪家,本來散居各地,現在秦始皇也把他們盡數搬到咸陽來居住,好對他們加以監視。這樣遷來咸陽的豪富,大約有十二萬戶。全國的財富,也都集中到咸陽來了。那些貴族和富人們,真個是朝朝弦管,夜夜笙歌,奢華熱鬧到難以形容的地步。至于秦宮里面,尤其錦天繡地,玉裹金裝,集中了天下所有的珍寶。單說妙齡宮女,就有一萬多名。
在這樣窮極奢侈的環境里,秦始皇的雄心卻沒有熔化。他除了每天照例要看足一百二十斤的奏簡(當時尚無紙張,都用竹簡或絹帛寫字)外,還計劃著巡行天下來鞏固他的統治權,便下詔限期全國修筑“馳道”,預備皇帝出巡。
詔書一下,全國登時忙碌起來,千千萬萬的勞動人民,都被派去修筑馳道。他們要筑造高出地面、寬五十步的平坦大路,并且要用鐵錘敲打到十分結實。兩旁種上青松。整個中國,不管是山邊水畔,只要皇帝可能走到的地方,都要修筑完成。這樣寬闊平整的馳道,卻指定是專供皇帝巡行的,老百姓不許行走。
馳道修好,秦始皇便乘著黃金交龍的鑾駕,建著天子的六丈三尺高的日月大旗,出發巡行。車前駕著六匹玉勒金銜的寶馬,前前后后簇擁著無數的旌旗。后面跟著副車八十一輛,都用許多金玉翠羽裝飾著,每車各駕了四匹駿馬。還有許多妃嬪美人,歌童舞女,和跟隨的丞相列侯,文武百官,奔走服侍的宦者(太監),護衛左右的將士,迤邐連綿,占了好幾里地方。這樣一支奢華熱鬧的隊伍,就沿著千萬人血汗造成的馳道上,向西前進。由隴西北地(現在甘肅省)一路游玩,登上雞頭山(在現在甘肅省平涼縣)賞玩風景。這雞頭山又名崆峒山,相傳黃帝曾經到過,算是一個名勝古跡。秦始皇既然自命“德過三皇,功高五帝”,當然也要到雞頭山應個景兒。
但是西北地方究竟荒涼,沒有什么好玩。秦始皇走了一周,很覺乏味,便決意第二年到東方游歷。
轉眼到了陽春三月,風光妍媚,秦始皇一行車駕向東進發,出了潼關(在現在陜西省潼關縣)和函谷關(在現在河南省靈寶縣),便看見一片平原,和關內風景大不相同。漸漸巡到東方,越發山清水秀,另有一番景象。這東方沿海一帶,原是從前齊國的地方,內接泰山,外環東海,算得東方最繁華的所在。齊王又喜歡招集游士,給他們很優厚的待遇,四方游手好閑的文士便紛紛投奔齊國,齊國便成了一時的文化中心。到了齊國被秦滅亡,這班人都像“樹倒猢猻散”,閑著沒有事可做。現在看見秦始皇到來,他們心里又生了新的希望,一個個興高采烈爭先恐后地前來朝見,各各賣弄他那一套拿手學說,真是五花八門,無奇不有。都說得天花亂墜,指望打動這位新皇帝的心弦。秦始皇恰也抱著采風問俗的思想,喜歡聽一聽他們的議論。
當時儒生一派都奏說:“自古功德巍巍的神圣帝王,都舉行巡行典禮,巡到東方泰山,一定要上山‘封禪’。‘封’是祭天,‘禪’是祭地。這是最神圣莊嚴的禮節,沒有極偉大功德的帝王是不配舉行的。現在陛下功過三皇,德超五帝,到了泰山必須封禪一番,答謝天地,才可以表明是受了天的命令統治天下的真命天子。”
接著又一個儒生奏說:“封禪之所以一定要在泰山舉行,是因為天下最有名的山是五岳。那五岳是中岳嵩山(在今河南省登封縣)、東岳泰山(在今山東省泰安縣)、西岳華山(在今陜西省華陰縣)、北岳恒山(在今山西省渾源縣)、南岳衡山(在今湖南省衡陽市)。其中東岳泰山最為偉大,皇帝祭天必須到泰山山頂,用高三丈的石矗立在泰山頂上,表示為泰山增添高度。據說那地方是和上天最接近的。祭地就應該在泰山附近比較小的山,掃除一方平地來祭。凡是一個新朝天子,沒有不舉行這神圣的典禮的。”
秦始皇聽了心里很高興,他本來就要上泰山游覽一番,樂得順便舉行這樣盛大堂皇的禮節,便吩咐留下許多儒生,叫他們去商量封禪應該怎樣舉行。這班儒生得到新皇帝的青眼,好不得意,便都聚集一處,紛紛議論去了。
還有方士一派人看見儒生已經得到好處,又羨慕,又妒忌,連忙也來啟奏說:“這東海外邊有許多極遠的仙山,山上有神仙居住。因為隔著大海,沒有辦法前往。從前燕王、齊王都派過使者去尋求仙山,因為他們功德微小,福分淺薄,都沒有得到神仙的允許,怎樣走也走不到。有一兩個能夠到得仙山的人說:那仙山真是貝闕瑤宮,美麗無比。還有四時不謝之花,八節長春之草。氣候不熱不冷,永遠溫暖如春。許多神仙在仙山游戲。山上有一種不死的藥,只消吃了一點,便可以和天地同壽,與日月齊庚。求的人多得很。現在皇帝陛下到了這里,只消到海邊看看,便知道了。”
始皇聽了,果然越加歡喜。他正苦將來一旦死了,偌大家產不能帶進棺材,現在有了不死的藥,便可以永遠做名副其實的萬歲皇帝。這比封禪當然好得多了。始皇便也把方士留下,且等到東海巡看一番再說。方士們十分高興地退下。
始皇一面擺開車駕,先到鄒嶧(yì)山(現在山東省鄒縣)游覽。這鄒嶧山雖然沒有泰山那般雄偉,卻也峰影排青,嵐光滴翠。始皇一路跋涉,到了這般幽靜地方,不覺心曠神怡,便命跟從的丞相、列侯作了一篇贊美自己功德的文字,刻在石碑上面,立在鄒嶧山上。一面催促儒生速速議定封禪禮節,好上泰山游覽。誰知那些儒生雖然用了封禪來巴結始皇,實在封禪要用怎樣的禮節,他們卻做夢也不曾見過。只知道相傳下來有這一種典禮,但幾百年來從未實行過,大家七口八舌議論紛紛,誰也說不出詳細情形。其中有一位須發斑白的老儒,自命見多識廣,便理理胡子,慢條斯理地說道:“據我所聽見的,古時天子封禪泰山,必須乘坐用蒲草包扎車輪的車,以免上山時候,碾傷了山上草木。到了山上,掃除一方土地,鋪上稻草,就在稻草的席上設祭。祭品也不過淡薄的玄酒,和一俎魚。這樣的禮節是很簡單的。”大家聽了,雖然覺得這話太平常了,卻另外尋不出更好的辦法,只得依照他所說的奏上。
哪里知道這位秦始皇是極端驕傲奢侈的皇帝,他正想趁著這千載難逢的封禪大禮,大大夸張鋪排一番,以炫耀皇帝的富貴尊榮。現在這些不識相的儒生卻教他舉行這般儉薄寒酸的祭禮,他如何不大發雷霆?立刻把這些儒生都斥退不要,自己定了日期,命臣下掃除山路,鑿開石磴(dèng)。險絕的地方更系掛粗繩巨索,以便攀緣。
到了日期,始皇乘坐鑾駕,排開儀仗,直上泰山。走了不到二十里,山路狹隘,車不能過,便換了預備好的小小金輿,由熟練爬山的輿夫抬著,繼續前進。只見滿山都是青松,郁郁蒼蒼,幽美無比。走了一段,越走越險,雖然已經鑿了石磴,還是崎嶇得很。好容易走過了天關,只見兩山對立,萬松夾道,微微的清風一吹,(cōng)
琤(chēng)琤的山泉聲和謖(sù)謖的松濤聲,互相應答,清脆悅耳,好像天樂齊鳴,使人心胸開朗。腳底下卻是一條極窄的羊腸小路,逶迤直上,好像直線一般,十分險陡,這就是有名的“十八盤”,是泰山最險的地方。輿夫手拉著繩索,一步一步地上進,累得滿頭大汗。走夠多時,到了南天門。又經了許多險峭地方,才到了泰山絕頂。許多護衛早已在山頂等著,伺候始皇舉行了隆重莊嚴的祭禮,立了一方高三丈一尺、寬三尺的大石碑,方才下山。現在這塊石碑還在泰山絕頂的玉皇頂上矗立著。
剛剛下山,忽然天色大變,一大片烏云挾了驟雨,傾盆而下,滿山松樹都被風刮得呼呼亂響。嚇得左右群臣面無人色,連忙擁了始皇在半山一棵大松樹底下暫行躲避。始皇傳命:“這棵松樹護駕有功,可加封五大夫(秦官名)之職。”這正是:
為立豐碑上岱宗,但憑一喜便酬庸。系繩鑿磴人多少,松樹何功獨受封。
風雨過后,始皇下了泰山,又到泰山附近的梁父山(在今山東省泰安縣南,新泰縣西)上,舉行禪禮。
那些被始皇斥退的儒生得知始皇遇雨,便大大譏笑一番——說他不遵用古禮,以致觸怒泰山,受到懲罰——以泄他們被斥的怨氣。
始皇巡罷東山,便由渤海海邊巡行到成山(在今山東省榮成縣東)。這是一個小半島,伸入海中,風景十分秀美。李斯寫得一手好字,始皇便又命他刻了“天盡頭”三個字在山上。又走到芝罘(在今山東省福山縣),也命立石歌頌功德。然后又到瑯琊山(在今山東省諸城縣)觀看。瑯琊山上原有一座高臺,乃是春秋時越王勾踐所筑,在臺上眺望,可以看見東海。波濤起伏,極目無邊。始皇看了,心中大喜,忽然一眼望見天上云霞燦爛,光彩閃爍,映著奔騰澎湃的海水,放射出無數五光十色的奇景,好像許多亭臺樓閣,又像有人在那里走動往來。倏忽變幻,忽明忽滅。看得始皇眼花繚亂,暗暗稱奇,忽然記起從前方士所說的有關神仙的話,忙叫人去召方士前來查問。
方士里有個名叫徐褔的,最會說話,看見始皇已經著了迷,便進一步奏說:“這就是海上三個神山的幻象。這三個神山,名叫蓬萊、方丈、瀛洲。山里神仙住在黃金白銀的宮闕里,離這里并不遠。山里禽獸都是些雪鸞玉鳳、粉蝶銀鶯,一片潔白的顏色。這是一個不死的仙都,長生的樂國。只要把神仙的不死長生仙藥求到,吃了下去,便可以永遠不死。求的人必須虔誠齋戒,如果乘船向三神山駛去,遠遠可以望見好像云霧一般的仙山,若即若離,忽隱忽現,必須堅心再駛。如果能夠走到目的地,可以看出三神山并不在水上,卻反在水的下面。從前許多帝王都想盡方法去尋找仙山,總沒有褔氣能夠找到。現在皇帝陛下到了海邊,神山居然現出云端,這真是難得的機會。陛下統一了中國,拯救人民脫離水火,功德無量,洪福齊天,也許神仙有意要把長生藥贈送給陛下,所以出現神山美景給陛下看。臣請專誠齋戒,去尋訪仙山,替陛下乞取長生不死的靈藥。”
始皇聽了,心里半信半疑。他不明白適才所見的景象不過是云層和海水反射太陽光線的作用,卻以為這明明是仙境出現,并不是方士瞎說。而且長生不死又是那么富于誘惑性,始皇便允許徐褔前去尋求仙山,一面又下令重建瑯琊臺,要造得極其高大雄壯,以便遠眺海景,并且立一座石碑,歌頌贊美自己。他下令限期搬取三萬戶居民來臺下居住,使瑯琊臺成為熱鬧的地方。
別個方士看見徐福得到這般美差,自然人人眼熱,也都紛紛上書,請求入海去尋仙人,得到允許的當然不少。
當時始皇在瑯琊臺一住三個月,重新向南巡行,到了彭城(現在江蘇省銅山縣)。望見白茫茫的泗水(那時的泗水,從現在山東省境內發源,流過彭城,向南注入淮水)奔流而下,他心中忽然又記起一件事情,便召過身邊幾個博士,問他們這是不是周鼎沉沒的地方。
博士是秦朝一種官職,大約有幾十員,都是些博古通今的讀書人,是預備皇帝查問古今事跡時候,隨時應對。這時候博士一聽始皇查問,便連忙回答說:“正是這條泗水。”始皇沉吟了一會,一個博士察言觀色,知道始皇的意思,便速忙湊趣說:“這周鼎非比尋常,乃是夏代大禹所鑄,只有帝王才能占有這鼎。夏亡,這鼎被商得去。商亡,這鼎被周得去。現在周亡,秦得天下,這鼎當然應該歸陛下享有。只是當初滅周的時候,據說這鼎沉沒在泗水中間,無法運入咸陽。如今陛下并吞六國,一統中原,這鼎理該出現。不如派人入水撈取,豈不是一件盛事?”始皇聽了果然滿面喜色,點頭稱是。立刻派人去祭告泗水,一面征集會泅水的壯丁一千名,入水尋覓周鼎。
一千名壯丁翻波負浪,尋了幾天,哪有周鼎的影蹤?始皇白白費了一番心機,好不掃興,只得望南再走。過了淮水,直達長江,便上了龍舟,揚帆而進。一天,忽然刮起了一陣大風,白浪堆到半天高,龍舟在江里一起一落,搖簸不停,嚇得全船人眾魂不附體。秦始皇雖然權力蓋世,對于惡作劇般的風波卻也毫無辦法,只急得遍身冷汗,一句話也說不出。
這一陣狂風直刮得檣傾帆倒,地暗天昏。整個江中陰霾密布,虎吼般的風聲,推疊著一層層的狂濤怒浪,挾了雷霆萬鈞的壓力,向著龍舟當頭撲下。好容易躲過一個浪頭,第二個浪頭接著又到。
在這樣危險萬狀的暴風惡浪里面掙扎了半天光景,風暴才慢慢平息下來,天地清明,船只也漸漸穩定。大家方才定下心,喘出了一口氣。舵工運用熟練的技巧,把船駛近了湘山(現在湖南省洞庭湖內君山)停泊。始皇望見湘山南面有一座廟宇,碧瓦紅垣,隱在青翠的樹叢中間,十分閑靜。和剛才自己在江中所受的驚險一比,不由生了妒恨之心,便問博士:“這是什么神?”博士答道:“據古人相傳,這是堯的女兒娥皇、女英,嫁給帝舜。后來舜南巡死了,娥皇、女英也投湘水自殺,成為湘水的神,稱為湘君。她們的墓就在這山上。”始皇聽了,勃然大怒,說:“朕巡行天下,凡百鬼神都應該敬謹保衛朕躬,雨師灑道,風伯清塵,才是道理。這湘君不過小小水神,如何膽敢戲慢皇帝,一任這一段湘水掀波作浪,驚嚇朕躬?這非得懲戒一番不可。”便喝命左右,立刻下詔,派三千名有罪的囚徒前來,把湘山上的草木盡數砍拔凈盡,毀去廟宇,還放了一把火,燒得全山光禿,才算出了始皇受驚的惡氣。
巡行完畢,始皇回到咸陽,歇了幾時,依然念念不忘神仙的事,便又帶了護衛,再去東方巡行。
走到博浪沙(在今河南省原陽縣東)地方,正是天朗氣清的時節。兩旁夾道青松,濃蔭相接,許多護衛儀仗密密層層排著,千乘萬騎,肅靜無嘩,只聽得馬蹄蹴踏的聲音。始皇在鑾駕上左顧右盼,好不得意。正在滿懷高興的時候,猛不防前面松叢中間,突然拋擲出一個又黑又大的東西,像鷙鳥一般,向始皇極迅速地飛射過來。急忙中大家都意識到這一定是一種行刺的暗器,登時全都慌了手腳,不知如何是好。御車的人嚇得失聲怪叫起來,慌慌張張地想把馬趕快勒住,兩只手卻已經顫抖著不聽支配。那馬已經跑開了腿,哪里控制得住?這時候,秦始皇和所有的護衛沒有一個不嚇得冷汗淋身。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得轟雷一般地響了一聲,一行隊伍更加大亂起來。原來這東西并非別物,卻是一個沉重無比的大鐵椎,平白地由半空落下,摔在緊跟著始皇鑾駕后面的第一輛副車上,把那輛車連人帶馬捶成肉餅,做了秦始皇的替死鬼。
秦始皇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目瞪口呆,幾乎有半個時辰動彈不得。但當他心神稍定之后,卻又狂怒起來,眼睛里爆出了兇烈的火焰,粗暴地厲聲吆喝著。許多臣下都戰戰兢兢地跪伏在他的車前。
“快!快!快去搜索這行刺的暴徒,限天下各處都要大搜十日,一定要捉到!”秦始皇揮著憤怒的手。他恐怕這地方還有隱藏的敵人,又催促趕快行走。
大隊車馬繼續前進,一部分將士便去四面搜索兇手。行刺的人哪里有坐著等死的?早已逃得無影無蹤了。
搜捕刺客的詔書行遍天下各地,引起了無窮的擾亂。官兵挨家挨戶搜查,免不得拿錯了許多毫不相干的人。一直鬧了十天,弄得全國不安。
究竟這個刺客是什么人呢?原來秦始皇對于各地人民,一貫采取高壓手段,殘暴異常,人民當然不甘束手待斃。其中韓國(現在河南省一帶)和秦最接近,國勢也最弱。累代的韓王,都畏秦如虎,小心貢獻,但到底依然被秦滅了。這位博浪沙的刺客姓張名良,字子房,他的祖父和父親曾經先后做過五個韓王的相國,所以他自小親見秦對韓的殘暴,痛恨切齒。韓亡的時候,他還年輕,沒有做過韓的官,秦也沒有注意到他。他卻用盡所有家財去結交朋友,打算刺死始皇,替韓報仇。無奈秦法令極嚴,沒有人肯拼出性命去干這事。張良只得云游四方,尋找機會。那年到了極東北方的濊貊(Huìmò)地方,這是秦的統治力所不能到的所在。張良尋見了那地方的君長,重禮聘請一名力士,和他商議心事。鑄了一個重一百二十斤的鐵椎,由力士攜帶伏在馳道旁的松樹中間,看準拋去。不料誤中副車,沒有達到目的。張良和力士都趁亂逃去。
張良本來生得文弱美秀,誰也不會相信他拿得動鐵椎的。事后他就改名換姓,逃到下邳(現在江蘇省邳縣)隱居,倒也沒有人疑他。一天,他偶然出外游玩,走到一個圯(yí)橋上,看見橋邊楊柳依依,風景十分美妙,不覺徘徊瞻眺,流連了一會。忽然那邊路上走來一個須發皓白的老人,手扶著一根拐杖,穿著粗布短衣,慢慢地上了橋,一不小心,一只鞋子離開了腳,一直掉到橋下去了。那老人向橋下望了一望,看見那鞋正落在橋邊沙上,便回過頭來,看著張良說:“孺子(孩子),下去替我把鞋撿來。”張良吃了一驚,暗想這個人怎么這樣沒有禮貌,真想揍他一頓。可是看見他那么老態龍鐘的模樣,又覺得不應和這般老邁的人計較,想了一想,勉強沉住一口氣,走到橋邊,把鞋拾來。這老人滿不在乎地扶著拐杖,伸出那只沒有鞋子的腳,對張良說:“替我穿上。”張良心里實在看不慣這般大模大樣。他又是世代韓相之裔,從來沒做過這樣的事,可是現在是埋名隱姓的時候,不愿多事,既然替老人拾來了鞋子,索性好人做到底,便低頭替老人穿鞋。因為高矮不合適,只得跪在地下,才能穿上。那老人登上鞋子,微微一笑,什么話也不說,拿起拐杖,逍遙自在地走了。
張良給這老人的倨傲態度愣住了。他想:天下沒有這樣不講情理的人,對于素不相識的路人隨便使喚,臨走時還一聲不謝。這一定是一個奇異的人,倒要看看他究竟到哪里去。想罷,不由自主地就遠遠跟在老人后面,望著他的背影,不知不覺走了一里多的路。那老人雖然一直走去,好像知道張良跟著他,忽然停住腳步,掉轉身子迎面走了回來,對著張良微微點頭說:“你這孺子可以教導了。過五天,天剛亮的時候,來這里和我相會。”張良聽了,心里越發奇怪,更相信這位老人不比尋常,一定有什么道理,索性再向他跪下,恭恭敬敬地答應了一聲。
過了五天,張良起個絕早,急急趕到老人指定的地點。那時天剛亮,想不到老人已經站在那里等著。他看見張良到來,便放下面色,憤憤地責罵說:“你和老人家約會,為什么這個時候才來?去吧!再過五天,早一點來。”張良碰了一個釘子,好不懊喪。可是他更加相信這老人一定是個不平凡的人,約他來這里相會,也一定有什么要緊的話。所以他并不灰心,等了五天,更加提早起身,趁黑夜走去,走到那地方,雞剛剛叫。張良暗暗慶幸,這番總不會太晚了,誰知走近一看,那老人又已站在黑暗里,不由把他嚇了一大跳。這番老人更加不客氣地把張良責罵了一頓,叫他過五天再來。
張良平白地受了許多氣惱,一發引起他的好奇心,必要弄個明白。到了第四天夜里,干脆一夜不睡,剛剛人靜,他便拔腳出門。這時還不過二更光景,走到約定地方還不到三更時候。黑暗里一棵樹木、一塊大石都使他吃驚,恐怕是那個老人在那里等他。好容易看清楚了老人的確還沒有來,他才安心地等著。等了不多時,老人也就來了。他看見張良先到,面上露出高興的神氣,說:“年輕人和老人約會,是應該這樣的。”說罷,慢慢由袖子里摸出一卷東西,交給張良,說:“你讀了這書,就可以成為帝王的老師。過了十年,你可以出來做事了。十三年后,你在谷城山(在山東省東阿縣)下看見一塊黃石,那就是我。”說完,回頭就走,黑暗里也不知道他上哪兒去了。
張良怔了一會,把書帶回去,一看,原來是一本《太公兵法》,他知道太公就是姜子牙,曾經輔佐周文王、武王滅了商紂。那時還沒有印刷的方法,書全是手抄在絹帛上的,很是難得,便把它全部熟讀。據說十三年后,張良到了谷城山,果然看見有一塊黃石,因此后人把這奇怪的老人稱為黃石公。宋時蘇東坡批評這件事說,這老人一定是秦時隱居的人,假托黃石,使人不去窮究他的根底。這是很有見識的話。唐代詩人李太白經過這座富有神話意味的圯橋,作了一篇古風,專詠這事,說:
子房未虎嘯,破產不為家。滄海得壯士,椎秦博浪沙。報韓雖不成,天地皆振動。潛匿游下邳,豈曰非智勇?我來圯橋上,懷古欽英風。惟見碧流水,曾無黃石公。嘆息此人去,蕭條徐泗空。
且說秦始皇受了博浪沙一椎的驚嚇,匆匆到芝罘和瑯琊轉了一周,并不曾見到神仙影子,心灰意懶,回到咸陽,把巡行的事情暫且擱下。偏有一班諂媚的人,知道始皇心事,便編造言語,奏說:“本年九月庚子日,華山地方有一個茅初成,青天白日騎了龍騰云上天,成仙去了。當時民間有一個歌謠,說:‘神仙得者茅初成,駕龍上升入太清,時下玄洲戲赤城,繼世而往在我盈。帝若學之臘嘉平。’按照這歌的意思,將來這位茅初成的子孫名盈的還要成仙。皇帝若要學仙,必須把臘月改名嘉平,才行。”始皇聽了滿心歡喜,果然傳旨把臘月改名嘉平。一面在咸陽附近蘭池地方,筑了一座蘭池宮,把渭水引到蘭池。池里筑了三座小山,名為方丈、蓬萊、瀛洲,用金銀在山上建造宮室。池里模仿海中風景,件件齊全。單說有一頭石刻鯨魚,就長到二百丈,雕鏤得和活的一般。他花了許多人民血汗,造成這幻想的仙島,時常前往觀覽,聊以自慰。
有一天夜里,始皇忽然游興大發,帶了四名武士,乘夜步行去訪蘭池宮的仙山。剛剛走到蘭池附近,忽然樹叢里跳出幾個大漢,一個個亮出尖刀,圍住始皇就刺。這真是危險極了。幸虧四名衛士拼命救護,交手多時,才砍倒了一個。余下的見不是頭,便都紛紛退去。始皇受了這場驚嚇,才明白到處都有反對自己的人,連咸陽這樣防衛緊密的地方也還不免遇刺。這比博浪椎更可怕了。便下令在關中(函谷關以內)大搜二十天,又累無數平民受到了騷擾。
不久,始皇又動了出巡的心,便向東北巡行,登碣(jié)石山(在今河北省東北海濱)遠望。只見海水茫茫,極目無際,卻看不見什么仙人。一班方士只恐始皇心灰,說盡許多花言巧語。始皇無可奈何,派了盧生等幾個方士再去海外求仙。盧生領了一批財寶,過了一時,來見始皇,奏說已經去過,幸得戰勝神風,達到一座仙山。山上琪花瑤草,金闕銀樓,果然和所傳的一般模樣。始皇聽了,心花怒放,忙問:“可曾見到仙人,得到仙藥?”盧生愣了一愣,唯恐鬼話戳穿,連忙奏道:“雖然到了仙山,卻沒有見著仙人,只有一卷仙書,內中載著未來的吉兇禍福,剛讀到一半,便化成清風而去,所以不能帶回。”始皇聽了,一團高興化為烏有,只得問道:“書里講些什么?”盧生道:“它說秦皇帝一統天下,將來興旺無比。”始皇說:“以后呢?”盧生無話可說了,忽然計上心來,連忙答道:“將來的事情臣不敢說。”始皇道:“這是仙書所載,但說何妨?”盧生道:“書上說,將來亡秦的是胡。”說罷又趕快叩頭說:“臣泄漏天機,罪該萬死。”始皇聽罷默然無語,便命盧生暫退。
這時候始皇心中,神仙要做,皇帝也要當。最好是長生不死永遠做皇帝。既然胡是秦的敵人,必須把他打倒,才能保住萬年寶座、鐵桶江山。他本來是一個雄才大略的君主,一向戰無不勝,攻無不取。自從統一中國,好幾年沒有用兵,正在閑得難受,哪里禁得盧生一挑撥?立刻便派了將軍蒙恬帶領三十萬兵馬北伐胡人。
那時所說的胡人就是匈奴,原是北方一個強大的民族,一向過著游牧生活。首領稱為“單于”。他們屢次想向南發展,幾百年來,不斷和漢族戰爭,時有進退。到了周末戰國時代,靠近北方的趙、燕、齊各國都曾用了全力和匈奴搏戰,在邊地筑起堅固的長城,嚴密守衛,使匈奴無法南進。當秦統一中國時候,匈奴還是北方一個強盛的敵人。盧生算計中國已經統一,將來與秦為敵的,只有匈奴,所以造了這個謠言。
這時秦的徭役已經多到難以計算。像建造模仿六國的宮殿、建造蘭池宮、鋪設馳道之外,還繼續建造許多宮苑,又在驪山(在現在陜西省臨潼縣)建造始皇未來的墳墓,每一件工程都需要幾十萬人長期工作。現在又要抽取許多壯丁出征遠地,自然更加深了人民的痛苦。
蒙恬是名將蒙驁(ào)的孫子,父親蒙武曾經滅亡楚國,祖孫三代掌握兵權,立下不少戰功。蒙恬足智多謀,兄弟蒙毅也忠直謹慎,官拜上卿之職,常在始皇左右。滿朝公卿,就算他兄弟倆最得始皇的信任。這番蒙恬奉旨出兵,自有一番煊赫,不消細表。兵到河套地方,那匈奴頭曼單于沒有想到秦軍聲勢這般浩大,連忙退走。好在他們住的是氈幕,容易搬移,走得慢的,被蒙恬追上大殺一陣,損失不少。頭曼急急北退,滿擬等秦兵去后,再行南下不晚。
蒙恬大獲全勝,把河套以南地方(現在內蒙古西南部一帶的地方)完全占領。捷報到了咸陽宮,始皇大喜,命將這塊地方分為四十四個縣,移民前往居住開發。同時派遣使者重賞蒙恬,叫他繼續北伐。蒙恬督率全軍渡過了黃河,追趕匈奴,乘著戰勝的余威,收取了許多地方。為了恐怕匈奴前來攻擊,便把從前燕、趙、齊等國所筑的長城整理一下,合并成了一個長城。由現在的甘肅省岷縣的西邊起,向北經過黃河,到賀蘭山、陰山,向東到熱河(在今河北省承德市境內),又經過遼水、鴨綠江,直到朝鮮為止。差不多有萬里之遙,所以后人稱它為萬里長城。這座長城后來又經過歷代的增修改筑,成為保護我國河山的屏障,現在還矗立在北方。
當時還沒有機器可以使用,興修這樣浩大的工程,每一塊石頭都是用人工搬運來的。蒙恬除了利用由內地遷移來的壯丁之外,還由始皇下詔征用幾十萬壯丁去建筑長城。這許多人拋妻別子,背井離鄉,去到荒寒的地方工作。殘暴的專制皇帝,既不給他們好好的東西吃,也不給他們溫暖的衣服穿,有了病,也沒有醫藥,死亡的自然很多。后來民間傳說了一件孟姜女尋夫故事,就是替千千萬萬的人民訴說了被壓迫的慘痛。這正是:
一丸泥潰千夫血,萬里城堆百姓骸。
(1) 本書的括注均為作者注。因作者寫作年代的原因,本書中括注的部分古今地名對照,與現今最新的行政區劃會有出入。——編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