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不能這么做！我媽媽身體不好，你們不可以這么做！”趙恬恬被趙家的仆人拖著，已是頭發散亂，狼狽不堪，卻還在盡力爭取，“我也是趙家的女兒，我身上流著趙家的血，我要求做親子鑒定！”

“鑒定？”趙向楠走到她跟前，抬起她的下巴，一字一頓道：“你覺得我會同意？你不過就是個野種，竟然敢攀附我趙家。你媽媽也不過就是一個小三兒，這些年吃香喝辣，豪宅住著，豪車開著。你身為小三的女兒，資質平平，靠著我爸爸給大學捐款，才得以從名校畢業。你們母女倆也該知足了。我們現在不過就是收回趙家的東西而已，你沒有資格在這兒嚎叫。”

趙恬恬看著這個同父異母的姐姐，短發，五官略深，顯得中性英氣，模樣和爸爸十分相似，一樣的嚴厲。只是，爸爸的嚴厲中帶著愛，她的嚴厲中滿是看不起。

不過，越是看不起，反而越是給了她機會。趙恬恬覺得，她這位姐姐站在高處久了，難免容易輕敵。

比如此刻，趙向楠的長指甲劃破她的下巴，有一分疼，她便能表現出十分。

縱然她是趙家的私生女，寄人籬下。但怎么說，她也算是趙家后人。現在爸爸去世，媽媽生病住院，趙家卻在這個節骨眼上，打算收回她們母女倆住的房子，還有爸爸留給她的錢，一點后路都不打算留給她走。趙家的管家、傭人都看著呢，他們眼底流露出幾分不忍，私底下總該議論。如果運氣好，哪位下人喝醉了酒，加上受夠趙向楠的蠻橫脾氣，出去跟別人說說內情，也不是不可能。

一道口子撕開了，就是打開了潘多拉魔盒，什么便都捂不住了。豪門深宅的八卦，誰不愛聽？

“你們還愣著做什么？把她給我拖出去！”趙向楠轉身，很急躁地踱來踱去，“傅律師什么時候到？”

趙家的別墅坐落于半山，被茶園環繞。

茶園內有一條寬達八米的景觀大道，貫穿南北，將整座園子劃分為東西兩個區域，區域之中又有與景觀大道相通的環形支路。

若不是趙家的車，一般不被允許開進去，只能停在支路上。

傅書義支付完司機費用，從車上下來，一眼看到一年輕姑娘蹲在路邊抽泣。

他向來是懶得多管閑事的，徑直往茶園深處的別墅方向走。姑娘的哭聲越來越凄楚，她仰起脖子倒抽氣。傅書義多看了她一眼，便頓住腳步。

他認出了她——

一雙杏仁眼，圓圓的瞳仁搭配平行雙眼皮，內眼角圓鈍，外眼角上揚。抬頭看人時，這樣的眼睛顯得精致嫵媚，低頭時，我見猶憐。

是一個像小鹿一樣，充滿靈動又顯得無辜的女人。

“別哭了。”傅書義走過去，將一張手帕遞到她跟前，溫聲安慰道。

趙恬恬抬頭，陽光下，一切顯得模糊又恍惚。但她清晰地看到男人鏡片后關切的眼神，也看到他遞過來的純棉手帕上的經典格紋與刺繡馬標，嗅到隱約的木質清香。

趙恬恬不客氣地拿手帕擦拭眼淚，隨后張望著他。在傅書義看來，她的目光里，全是清澈的好奇。

“你叫什么？”傅書義問她。

“趙恬恬。”她老老實實回答。

“你也是……趙家的客人嗎？怎么蹲在這兒哭呢？”傅書義裝作一切未知的樣子，極有耐心地同她打交道。

“我……我其實，我是有急事才來的，但我被趕出來了。”趙恬恬看起來像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不擅長撒謊，但又無法同一個陌生人完全講實話，所以顯得語無倫次。

傅書義笑了，他低頭看了眼時間，從西裝的口袋里抽出一張名片，遞給趙恬恬，輕聲道：“看來這位小姐是遇到麻煩事了，如果有需要，可以找我。”

趙恬恬捏著這張燙金名片，看到上面的字：中嘉律師事務所，律師，傅書義。

她的唇角掛起一絲若有似無的笑容。

“恬恬小姐，我還有事，先失陪了。”傅書義欲轉身，說了這一句。

趙恬恬聽到他叫自己的名字，微微一愣，反應過來后，倉促地將手帕還給他，又像是覺得自己都弄臟了，不太禮貌，將手往回縮了縮，模樣怯懦。

傅書義眼底笑意更深，“你留著吧，或許我們還會再見呢。”

趙恬恬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茶園深處。

別墅內。

茶盤上水汽氤氳，映襯得窗外的景致色澤更加透亮。

“傅律師？”趙向楠喚醒對面走神的人。

“抱歉，您接著說。”傅書義露出歉疚的笑容，隨即專注地凝視著她。

“我說，據我所知，爸爸留給她們母女的，除了大明路的房子外，還有公司股份和一部分現金。我想收回房子，再將她從公司的股東中剔除，另外，爸爸做的遺產信托，我也不想讓她繼承。”趙向楠重復自己的訴求道。

傅書義微微一笑，“趙小姐，我作為趙先生的遺產信托委托律師，有義務公平公正幫助他處理遺產繼承的問題。”

“你開個價吧。”趙向楠往沙發椅上一靠，目光自下而上。

傅書義的眼鏡起了層水霧，他摘下眼鏡，習慣性拿手帕，突然想起自己的帕子剛剛給了一位可愛的小姐，只得用桌上的紙巾擦了擦。

“趙小姐，我的意思是，這很難辦到。”傅書義道。

“我不肯做親子鑒定，也不成？”趙向楠不安起來。

“趙先生臨死前，將自己的遺產規劃得很清楚。他既將趙小姐劃入繼承人的范疇內，那么趙小姐就有權繼承他的財產。”傅書義頓了頓，輕聲道：“退一萬步說，就算不是親生的，繼女、養女也在繼承人的范疇內，法律是這么規定的。”

“就真的沒有別的辦法嗎？”趙向楠很是不甘心。

“當然有。”傅書義重新戴上眼鏡，“弄死她。”

趙向楠一愣，“傅律師，你這不是在說笑吧。”

傅書義沒有正面回答她，而是提起另一樁事：“我聽說，趙家最近在尋求與周家聯手，目的是為了擊垮齊永昌，贏得競標？”

趙向楠不知道傅書義為何突然提到這個，但他既然問了，自己也沒什么好隱瞞的。畢竟，報紙上、門戶網站上，早已將此事渲染得沸沸揚揚了。

“爸爸走后，齊家背后的臻木迅速趕上，公司市值已經突破一千億。但趙家的公司市值加起來才堪堪六百億。兩個弟弟資質普通，加上近些年受大環境影響，縱然用力了，但公司還是長期處在虧損狀態。和昔日的對手聯手，也是不得已的下下策。周躍然已經出任我們公司董事了。”趙向楠如實相告。

“應該還不止吧，周家好像還向趙家提親了，希望來個徹底的強強聯合。”傅書義頓了頓，凝視著趙向楠道：“提親的對象，似乎就是趙小姐你。”

趙向楠面色難看，她不知道傅書義從哪兒探得這么多消息，但她無從辯駁，因為他說的都是實話。

見趙向楠不說話，傅書義又步步逼近道：“趙小姐為何一臉不樂意？周公子年輕有為，長得也是一表人才，是虞城多少姑娘心尖上的人。”

這么隱私的問題，趙向楠有些抗拒回答。眼前的男人，語調緩慢，舉止優雅，實則咄咄逼人。她生硬地將頭扭向一邊，為自己樹了一道阻隔的墻。

傅書義不在意，只是自顧自地接著說道：“看來外界傳聞有誤，要與趙家聯姻的，不是周大公子，而是周二公子。這位周二公子應該有些什么令人難以啟齒的癖好，又或者，他的性取向和旁人不同。這么多年，別的公子哥兒身邊女伴換了一茬又一茬，他孤僻得連個緋聞對象都沒有。”

趙向楠驚得回過頭，他居然都猜對了。

周家趁著趙家式微，要自己去當周舒克的同妻，為周家傳宗接代，簡直欺人太甚！

傅書義已從對方的眼神里讀出信息，他笑道：“周家只是想要一個趙家的女兒，是誰想必是不打緊的。”

“趙家哪來別的女兒，我們是嫡支……”趙向楠突然意識到什么，“你是說，趙恬恬？”

“不行！”趙向楠皺眉，嗤聲道：“讓她認祖歸宗，讓她繼承財產，還要給她找個身份地位超然的如意郎君？縱然是當同妻，那也是周家！不能這么便宜了她。傅律師，你究竟在向著誰說話？”

傅書義不慌不忙，笑意淺淺，“她婚后，你可以聯合周家蠶食她的股份，那棟大明路的房子現在就可以收回來。周舒克不喜歡女人，等她生下孩子后，她的價值就沒了，一個沒有家族支撐又不得丈夫庇護的私生女，有如棄子，周太太的位置，可以換個更適合的人來坐。到那時候，她還不是任由你們擺布？再者，她也許活不到那時候，畢竟，周家也不是省油的燈，對吧？”

趙向楠順著他的話想了想，眼中漸漸明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