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出發前夜
- 風從草原來
- 滄海一叔666
- 3665字
- 2024-06-28 11:05:47
在這個寂靜而祥和的長安城之夜,最為失落、最為沉悶的,無疑是剛剛獲得晉升的慕義堂堂主、巡防司副指揮使裴子耀。
人們常說“職場得意,情場失意”,而他的今天恰恰印證了這句話。
此刻,他正獨坐在東市“太白醉”酒樓的一角。
手中的酒杯不停地上上下下,杯中的西鳳酒不斷地流入他的腹中。
他試圖用酒精來麻醉自己,讓自己忘記今天那如過山車般起伏不定的經歷。
今天,他裴子耀得益于二圣的提拔,成功躋身官場中樞,成為了一名地位赫赫從三品副指揮使。
這在常人一生中,或許只能是夢寐以求的殊榮,對他而言也是難得的機遇。
若從嚴格意義上來講,慕義堂不過是一個為巡防司搜集情報、負責偵查和處理江湖黑幫滋擾社會治安等棘手問題的外圍組織,并非大唐體制內的正規機構。
該組織作為朝廷應對江湖幫派的重要力量,秉承了歷代統治者“以暴制暴、以血還血”的治國策略,有效地維護了社會的穩定。
慕義堂在處理江湖幫派的問題上有著自己獨特的方法,然而這種做法始終難以登大雅之堂。
因此其地位和作為無法被載入史冊,只能停留在眾人皆知卻無人明說的神秘層面。
在慕義堂的歷史上,很少有人能直接晉升為副指揮使這一要職。
而裴子耀今日的成功,無疑是開創了慕義堂的先河。
他們裴家自祖上裴行儉風光無限以來,已經很多年沒有擔任過如此顯赫的職位。
此次他能誤打誤撞地進入二圣的視野,可謂是祖墳上冒了青煙,祖宗積德才使他得以今日的成就。
自他爺爺去世以來,家道開始中落,父母又早早離世,他裴子耀能夠在這漫長歲月中堅韌不拔、勇往直前,最終熬出頭,確實來之不易。
這一切的成功,都是他不懈努力和堅持的結果,也是對他能力的肯定。
想到這,兩滴眼淚在眼眶來回打轉,他強忍著不讓淚珠滾出眼窩,因為他明白男兒有淚不輕彈。
正在此時,身后有人輕拍他的肩膀,輕聲說,“想哭就哭吧,別憋著,人這一生誰都會留下傷心淚,不丟人。”
這句話如利箭穿心,他不再控制自己,任由眼淚自臉頰滾過,落在眼前的酒桌上。
來人坐下后,端起一個空酒杯自己倒上酒,又給他滿上,舉起酒杯說:
“兄弟,哥知道你心里不好過,特意過來陪陪你,你可是讓為兄好一頓找呀,終于在這太白醉尋到了你。來來來,為兄與你痛飲三百杯,把傷心的事都忘了吧。”
二人碰杯后一飲而盡,裴子耀低頭不語。
來人又說,
“這次破獲吐蕃無事生非的火災血案,多虧了兄弟你和琵嘉公主。要不是你倆通過飛鴿傳書,將訊息告訴我。我這次恐怕丟官都是輕的,嚴重起來連這吃飯的家伙都要搬家也未可知。”
說完下意識摸摸自己的腦袋。
從言語中可以聽出來人是發自內心的感激。
裴子耀不再默不作聲,他在李劫面前于公于私都不能失禮。
于私這是自己的結拜兄長,
于公他是人家新任命的副手。
他強打精神有氣無力地說,
“謝謝賢兄開導,我心領了,但今天這么大的坎,實在是過不去。今天對我來說過的太刺激了,升官本不在我預期中,就說讓我悲痛難忍的和親一事吧。我到現在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二圣怎么就偏偏選中琵嘉了呢,難道大唐就沒有第二個合適人選了嗎?這難道是老天爺要懲罰我嗎?”
說完這話悲痛難抑地將面前一小壺酒咕咚咕咚一氣喝光,想扔酒壺又忍住了。
在這種人多眼雜的場合,他依然保持著世家風范。
李劫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故意將話題往工作上轉,
“你可能不知道,我派薛恒利去鳳翔府抓捕吐蕃窩點眾人時,薛恒利回來稟報說那國師已與黑衣人先行離開,沒抓到那個黑衣人,恐怕會留下后患,此人應該是吐蕃使團案的主謀之一,只不知此人的真實身份,暫無從下手。”
裴子耀敷衍道:
“相信終有一天會抓到他,壞人總有惡報的。”
李劫看他實在痛苦不堪,就不再多言,只一味陪他飲酒,直到兩個人都爛醉如泥。
酒樓內的一切都看在了躲在暗處的琵嘉公主眼里。
她此時此刻也是心如刀絞,比裴子耀好不到哪去。
散朝后,武后獨獨把她留下,關心地詢問她對和親有什么想法。
她立即毫不猶豫地表示自己堅決不愿去和親的態度和決心,但好像自己的反應在武后的意料之中。
武后也不惱怒,只是一味地表示這次和親不成,她哥哥的前程恐怕會受到不小的連累,從此要賦閑在家。
一想到五十剛出頭的哥哥在壯年之際就要終結仕途,琵嘉的心就軟了。
這一點武后也早就料到了,她最后說:
“你還小,有些事情還沒有經歷過,回去和你哥哥好生商量一下,于國于家有大利的事情,自己受點委屈又能怎樣呢?咱們女人的命總是有點身不由己的。”
說到動情處,剛強如武后卻也留下了傷心的淚,誰知道有幾分真幾分假呢!
李琵嘉從回憶中抽出思緒,心疼地看著為了她把自己灌的爛醉的情郎,心中也在滴血。
但她必須離開了,因為哥哥李墨努這個新封的朔方親王就在不遠處等著自己呢。
她抹掉滿臉的淚痕,一咬牙轉身而去,走向幾條街外的王府車轎。
今夜的長安城內郁悶的人不止李琵嘉和裴子耀,還有陰謀敗露被啪啪打臉的倫東贊。
此時他正在報國寺的住持室內抱怨著。
“你們為何不提前告訴我發生了這么大的變故?我的人都被抓了你們都不通知我,讓我這張臉都丟盡了”,
從語氣上可以聽出來,番僧很生氣。
待他牢騷完畢,室內靜聽多時的黑衣人解釋道,
“不是沒有想辦法通知你,可是事起倉促,要不是巡防司內有咱的內應,我都可能被他們給抓起來了,長安城那么大,一時上哪找的到你呀,不信你可以問問歐陽幫主。”
“是呀,國師,我們都把長安城快翻遍了,也沒想到你躲在這個地方呀,平時能想到的地方我們都找過了,就是聯系不上你”,
被喚做幫主的年輕人風流倜儻,說話儒雅。
實在讓人無法和殺人如麻、心狠手辣的江湖第一幫派飛龍幫的幫主歐陽山尊聯系上。
倫東贊一想也是這么回事,廷對前一天他是偷偷潛入京城的。
為了防止人多眼雜誤了大事,主動切斷了和外界的各種聯系,只見了來俊臣一人。
說起來,聯系不上這事也怪不得別人。
“以后就看你們的了,我聽說和親的人選已經確定,就是今天早朝當眾折辱我的那個臭丫頭,不能讓他們輕易地遂了心愿”,
倫東贊余怒未消地說道。
“國師大可放心,按照之前的約定,你方已履行了承諾,我和歐陽幫主也不會食言而肥,這件事關乎你我的切身利益,我們都很重視”,
黑衣人的答復倒是讓倫東贊消解了一些胸中的惡氣。
接下來的幾天內,武則天多次派女官上官婉瑩到府上存問,帶來了武后賞賜的奇珍異寶。
并傳口諭要求在十五日內動身前往突厥,因為朝廷已將許親的消息告知了突厥使團,梅錄啜等人已完成使命返回草原。
這幾天的李琵嘉茶飯不思,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來。
她無數次萌生了離家出走的念頭,可每每想到待自己如女兒的長兄實在是不忍心呀。
從小沒了父母,與哥哥相依為命,哥哥是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
她也知道這幾天有一個人和自己一樣痛苦,可又能怎樣呢?
實在無能為力,只能抑制自己不去想裴子耀在干什么。
王府內這幾天也沒有閑著,自己的貼身丫鬟彩翼在配合自己的嫂子,也就是王妃獨孤月忙前忙后,為自己布置嫁妝。
加上宮內的賞賜,已經是非常壯觀的一份陪嫁,不是尋常人家嫁女所能比擬的。
她對這些一點興趣也沒有,整天把自己關在閨房內發呆,弄得彩翼很擔心,時不時進來看看有沒有發生什么意外。
日子真是難過呀!
這天上午,王府的女主人獨孤月輕敲琵嘉的屋門,琵嘉正坐在床沿上看著迎面墻壁上自己的一把佩劍發呆。
“進來吧,把東西放下即可”,
李琵嘉有氣無力地說。
“琵嘉妹妹,是嫂子我來看你了”,
獨孤月溫婉的聲音響起在琵嘉耳畔。
李琵嘉收起遠游的思緒,興致還是提不起來,懶懶的說,
“嫂子,不知道是你來了,請進吧”。
因為琵嘉自小便失去爹娘的緣故,比她年長二十多歲的哥哥李墨努就像父親一樣關愛著她。
嫂子獨孤月出身唐高祖李淵母親元貞皇后的獨孤世家,也很有家教。
自嫁到他們李家后,把這個小姑子當親妹妹一樣的看待。
李琵嘉也深懂“長兄如父、長嫂如母”的古訓,對嫂子格外敬重。
平時姑嫂二人關系融洽親密,到了無話不說的程度。
自二圣許親后,獨孤月最了解李琵嘉的痛苦,
一則她知道李琵嘉深愛著裴子耀,權打鴛鴦、勞燕分飛確實讓李琵嘉很難接受和轉彎;
二則她也是女人,在琵嘉對遠嫁草原的擔憂、抗拒和焦慮這一點上更是了然于心。
女怕嫁錯郎嘛,這必迦可汗是何等樣人暫且不說,去了草原,面對草原上大汗其他的女人們,就夠李琵嘉應付的了。
以李琵嘉直爽火爆的性格,不擦槍走火、大打出手才怪呢。
“嫂子這幾日連夜為你縫制了一件防風的大氅,草原的風大,正是派上用場的時候”,
獨孤月把手里一件刺繡精美的大氅輕輕放到了琵嘉的梳妝臺前。
這件大氅通體使用江南上好的大紅綢緞,只在領口處飾以稀有的白狐尾巴作為脖領,看起來無比名貴和高檔。
“謝謝嫂子,你對我真好,我一定會銘記在心的”,
琵嘉說這話時眼圈發紅,嗓音凝滯,想哭又哭不出來。獨孤月趕緊安慰道,
“妹子不要客氣,咱們是一家人,不管你走到哪,永遠都是我的親妹妹,嫂子做這點事算什么,我想表達的心意還多著呢,只是時間有點緊迫,容嫂子慢慢為你操辦其他嫁妝。”
琵嘉大受感動,上前拉住嫂子的手,發自肺腑地說道,
“嫂子,我這一走,我哥就拜托你照料了。王府那么大,上下人等眾多,你總也有操不完的心。”
“放心吧,你哥這里我一定服侍好,我也要把你這娘家給管好了,隨時等著你這個王妃妹妹歸寧省親。”
姑嫂二人一時拉起家常沒完沒了,讓李琵嘉在苦悶的待嫁日子里感受到難得的親情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