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安之處是衷腸，向死而生在他鄉。

念頭初定，高新偉默默地緊抱雙拳，垂首定聲道：“屬下愿與大人同往！”

韋帽欣慰的直笑，但很快便連連擺手。

“這就不必了，我命你帶上最精銳的兩隊老兵先從后山撤退。如果我和歸岳得以脫身，你那邊要做好接應。如果沒有如果……”

韋帽的話音一頓，高新偉的心弦頓時繃起。

“大人，您和大師絕對不會有事！我們一定可以成功突圍，一定可以安全抽身！”

聞言韋帽連連搖頭，語氣凝重地說道：“好事人人都很想要，但凡事總得有個萬一。屆時你要做的就只有立即撤退，不準回頭！”

高新偉臉色一緊，話音更是急的一尖：“大人！讓阿墨他們帶人撤吧，我留下隨大人……”

“不行！”

韋帽臉色一板，直接抬手打斷了高新偉，沉聲道：“你跟了我十來年，時間最久，學的也最多。把剩下的人交給你，我比較放心。”

高新偉愣住，看著韋帽嚴肅的表情，他知道韋帽心中主意已定。

“屬下，遵命！”

見高新偉點頭應命，韋帽欣慰的笑了笑，旋即又繼續安排道：

“還有，如果真到了那個時候，我不準你們劫獄，更不準你們襲擊成都府。”

“盡可能多選幾名會說話的生面孔，多帶些盤纏，以新人的身份加入綠頭匪，伺機而動。你自己則直接帶人前往新繁縣的荒山野嶺，給我盯緊黃厲那條老狗！一旦確定其主窩，絕對不準輕舉妄動！屆時無論我是生是死，你都必須要把具體位置報給成都府！”

“大人！何須如此！”

高新偉眼眶泛紅，暗自強忍的聲音略有些哽咽。

韋帽似是沒有聽見高新偉的勸說，舉頭望明月，唇動夜幕中。

“黃厲下了地獄之后，你大可帶人前往萬穗山，密室里還有不少金銀財寶，你們分完之后，記得替我和歸岳去看一看萬穗。屆時你若無處可去，就替我們去看一看，夢里的江南煙雨吧。”

高新偉并沒有說話，也沒有做出任何舉動。

因為這番話，聽起來實在是太像遺言了！

要知道，他所統領的折沖府總共也就一千三百多人，就算把所有兵力都派上去，恐怕都未必夠用。而現在還要抽調出兩百名精銳士兵，這樣一來，整個折沖府還能剩下多少戰斗力？

韋帽見高新偉沒有動作，當即便幽幽一笑，抬手拍了一下厚實的肩頭：“行了，你這小子十年前剛入伍時就非常懂事。快去準備吧，別讓我失望。”

高新偉抬起頭，默默地看了一眼韋帽，然后用力地吸了一口氣，抬手擦了擦鼻子。

高新偉抬頭看了一眼笑而不語的韋帽，用力的吸了吸鼻子，抹了一把幾次張開最終又閉合的雙唇。抱拳應命，轉身點人，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等到高新偉帶著挑選好的士兵離開后，韋帽靜靜地站著，凝視著遠方的藏經閣。他低聲呢喃道：“萬穗別怕，草帽來啦……”

………………

與韋帽不同，此時的李恪并沒有那么的多愁善感。

當他被湍急的河水直接帶入江心之時，完全就是九死一生。

但李恪還是憑借著頑強的毅力，勉強壓制住了體內翻涌的氣血，艱難地托舉著仍然昏迷不醒的武柔，借著碎木爬上了江岸。

上岸之后，李恪顧不上休息，立馬抱著武柔鉆進了茂密的森林中。

確認四周并無異常，李恪才將武柔輕放于樹干邊。旋即顫抖著伸出右手，小心翼翼地試探武柔的鼻息。

在感覺到那一絲微弱的氣息后，一直緊繃的神經徹底崩潰，仿佛用盡了最后一絲氣力，身體不由自主地癱軟在地。

“還好還好，還有呼吸，還有呼吸……”

李恪疲倦不堪的閉上雙眼，身體后仰，依靠于樹干。

粗糙的樹干是他寥寥無幾的依靠，微涼的夜風是他所剩無多的清醒。

又是一陣夜風拂過，緩了一會兒的李恪稍稍恢復了一些力氣。

經過一番思考，李恪緩緩的睜開雙眼，晶瑩的淚水早已滴落于胸前，盡皆融入濕漉的衣衫。

“老天爺，給個機會吧。只要能讓武柔平安無事，就算是再難的武功，我也愿意去學……”

人總是用失去作為代價，才懂得珍惜的道理。

曾經武柔打算教他破陣霸王槍，他興高采烈地跟著學了兩天。

然而第三天，他便覺得扎馬步實在是太無聊了，于是就開始懈怠。

武柔也是心疼的緊，最后索性也就不教了。

直到自由落體的那一刻，他才意識到當初的自己有多么可恨。

如果上天可以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一定會往死里學。勤扎馬步，盡早掌握破陣霸王槍，盡早拿到武柔所說的王道神兵——破陣霸王槍。

“你確定嗎？”

聽到這句，李恪先是呼吸一窒，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繼而驚跳而起，瘋狂地環視四周，險死還生的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我確定！我很確定！我非常確定！”

可惜李恪等了十來秒，也沒有得到任何所期許的回應。

周圍依舊是一片死寂，只有逐漸緩和的呼吸聲在空中徑自飄蕩。

“呵呵……”

李恪絕望地捂住眼睛，登時慘笑連連。

他還以為蒼天終于開了眼，卻沒想到這一切都是幻聽。

當呼吸變得微不可聞，巨大的落差感宛如失控的潮水般，自心底席卷而來，將靈魂逐漸淹沒。

失魂落魄的劍眉逐漸下降，毫無光彩的星目更是先行一步，逐漸深埋于無奈的臂彎，顫抖的肩頭則是最好的保護。

“自古君王多薄幸，最是無情帝王家。可依老身所看，咱們的吳王殿下當屬例外啊。”

李恪聞言大驚失色，這次他敢打保票，這道雄厚渾實的女聲絕對不是幻聽！

“誰！”

話音未落，李恪早已彈射起步，握住驚鴻劍的劍柄，唰的一聲拔劍而出。

護武柔于身后，橫長劍于胸前。

“嗯，反應速度勉強及格。身手矯健，雖然當不得武學奇才，但也還算湊合。”

女子似乎對李恪的表現很滿意，絲毫沒有吝嗇夸贊之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