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星……程星……”
魏宇朦朦朧朧中聽到有人在說話。
那聲音忽遠忽近,虛無縹緲,像是打外太空傳來的召喚,一下一下地刺激著他的大腦中樞神經。
但他眼前依然是一片混沌。
仿佛是那種刷劇刷晚了、早上起不來床時的痛苦感受。
直到……
“程星!”
這一聲炸響仿佛就在耳邊,聲音之大,清晰度之高,讓他猝不及防,心中一驚,猛地睜開了眼睛。
首先是白茫茫的一片,是天空的模樣……
接著,他調低了視線,看向下方,立刻被一種巨大的恐懼卻嚇住了。
腳下竟是萬丈江面!
出于求生的本能,他雙手一陣亂揮舞,就勢抓住了旁邊的鐵欄桿,搖晃了幾下,才努力沒讓自己掉下去。
這是在一座鐵道橋上嗎……
什么情況?
怎么突然飛到這兒來了?
他回想起之前自己是在公司的衛生間里,當時正在上廁所,一不小心有關游戲劇本的稿紙掉進了馬桶里,他伸手去撈……
“程星!”
一聲大叫再次從他身后傳來,嚇得他手一抖,差點從橋上滑下去。
好不容易站穩之后,他轉過頭,想看看那個在他身后大喊大叫的家伙到底是誰,可剛一轉頭,就愣住了。
在他三米開外的地方,蹲著一位穿軍裝的年輕小伙子,手上正在忙活著什么。
而在兵哥哥的身后,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個士兵在做著同樣的事情。
再朝橋的西面看,也是同樣的情況。
這下,他徹底糊涂了。
再仔細看,士兵們都在往鐵軌上一板一眼地捆綁著什么東西,而距離自己最近的那名士兵,仍在朝著他的方向高聲喊話。
“想嘛呢?趕緊干活哇!”對方一口山東口音。
“???”魏宇依然沒搞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程星!你他娘的到底還想不想干了,日本鬼子馬上就要……”
話音未落,數十架轟炸機排列有序地猛然從頭頂的天空略過。
雖然距離較遠,但魏宇還是一眼就看見了左右機翼上印有紅色太陽標志。
并且,如果魏宇沒看錯的話,這款九七式中型轟炸機機型為Ki-21,盟軍代號“莎莉”,可以說是二戰期間日本陸軍最好的轟炸機之一,毀滅過無數的中國城鎮,也殺害了數以萬計的中國軍人和老百姓。
奇怪的是,它們怎么會出現在這里呢?現在不是2024年么……
順著轟炸機遠去的方向,魏宇看見大橋東面的火車站附近已經是硝煙四起,并不斷發出清晰的爆炸聲。
“什……什么情況?”魏宇完全懵逼了。
與此同時,橋西的方向傳來幾聲急促的警笛聲。
“快點!俺們得抓緊時間了,還剩一個多小時了!”
那名喊話的士兵又開始忙活了起來。
“喂,你說什么,什么還剩一個小時了?”
“你小子早上是不是起猛了,咋跟個憨子似的??旄苫?!”
“干什么活啊,我都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那士兵停下手上的活兒,瞪大眼睛看了看魏宇。后者這才注意到,這人手里拿著一捆管狀的物體,像是……炸藥?
“程星。”
“誰是程星?”
“別鬧了好嘛,程星!”那士兵生氣了,“日本鬼子馬上就要打過來了,俺們要是完不成任務,橋炸不了的話,橫州就要保不住了!”
“日本鬼子?炸橋?橫州?!!”魏宇抬起頭,看向天空,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腳下的鐵軌,這才發現旁邊也放著一捆炸藥,“戰爭……難道是……我的天吶?!?
他心里有一個答案,但還是不敢確認居然發生了這么荒謬的事情。
這時,他才仔細打量起那名士兵來。
土黃色的軍服,德式鋼盔,腰間的彈夾,纏繞了整個小腿的綁腿,翻毛皮鞋,以及,他左胸口袋上方的藍白色貼布……
新10D。
這不就是……他強壓內心的激動,張嘴發問。
“請問……”
那名士兵十分生氣地看著他。
“你想問啥?”
“現在,是不是1944年的六月八日?”
“對啊,你沒毛病……”
“咱們是不是國民革命軍新編陸軍第十軍第190師第29團的戰士?”
“廢話!”
“你是不是排長馬濤?”
馬濤怔住了。
“你他娘滴再在這兒跟老子裝傻充愣,信不信老子一腳把你從橋上踹下去?”
他顫抖了一下,還依然不敢確信。
接著,他低下頭,看向橋梁鐵軌上捆了一半的炸藥包。
他蹲下身,深吸一口氣,把手伸了過去。
炸藥包被捆綁成了方便攜帶的方方正正豆腐塊被子模樣,里面是重達25公斤左右的硝化甘油炸藥,外面則用麻布緊緊包裹,一根長長的引線從包內伸出來。
神奇的是,他發現自己仿佛天生就掌握了捆綁炸藥的技巧:
先將一捆捆的炸藥用繩子綁在鐵鐵軌上,
然后,將引線搓成麻繩一般,并將其打結在一根貫穿橋梁的總引線上。
如此一來,只要橋西的人將總引線點燃,那么捆綁在橋上的炸彈就會短時間內先后爆破……
他做這一切的熟練程度,就跟受過專業訓練似的。
“誒,這就對嘍,老老實實干活嘛!”
馬濤轉過身去忙自己的了,不再看他。
他并不答話,而是摸向自己的上衣口袋。接著,他從里面掏出來一張黑白照片。
照片上,一對青年男女并肩站在一處公園大門口,面帶微笑,看起來十分幸福。
他把照片翻過來,發現背后有字:程星與李愛華攝于岳屏公園,1943年7月8日。
程星……
一陣橫風吹了過來,他腦子一晃,感覺“嗖”的一下,什么東西鉆進了自己大腦中。
隨即眼前一亮,一種叫做記憶的東西像老式電影幻燈片一般快速在了他的視網膜前閃過。
1923年,一名男嬰誕生在湖南一個普通的農戶家庭里,全家人臉上欣喜萬分。
1927年,四歲的程星在池塘里游泳,差點淹死,被人救起。
1932年,九歲的程星跟著父親離開家鄉,來到了橫州。
1937年,戰爭的消息穿來,十四歲的他去參加以身高不足被拒絕。
1940年,十七歲的他穿上了軍裝,在火車站與家人淚別,站臺上有個漂亮的姑娘看著他淚流滿面。
1944年,二十一歲的他接到了任務,去炸湘江大橋,阻止日軍進犯。
隨即,他回到了現實。
程星……
小時候的一個畫面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那是一場追悼會的現場,一個八歲大的男孩跪在地上,身旁全是親人。
哭得死去活來的母親程英姿,父親彭大順,哥哥彭強……
在他們的的面前,擺著一張大大的黑白照片人像,上面是一個白發老人,而老人的頭頂上白紙黑字,則書寫著這個人的名字:程星。
當時所有人都跪在地上,主持人念著老人的生平,到了要哭喪的環節,所有人都號啕大哭,可他一點也哭不出來,直到跪在一旁的哥哥狠狠掐了一下他的胳膊。
“快哭啊,阿彭!”
于是,他就痛得大哭起來。
等等,阿彭?
天吶,阿彭不就是……
難不成……
一個奇妙的念頭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如果真是這樣,那么程星就是……
沒錯,程星就是阿彭的外公。
而二十一歲的程星在1944年做什么?
1944年的六月,發生了抗日戰爭史上著名的橫州保衛戰。
在這場極為慘痛的戰役中,橫州守城官兵在裝備不足、援軍不至、糧彈不繼的情況下,堅守了47天,最終以守軍彈盡援絕、傷亡殆盡而慘烈告終。盡管如此,這段歷史讓后人永遠銘記,尤其是那些抗日英雄……
程星就是其中的抗日英雄之一。
他參與并執行了當年那場大撤退時的炸橋任務。
這座湘江大橋將橫州城分為江東與江西兩個區域,西區為主城區,大多數的老百姓都住在城內,東區則是橫州火車站所在的區域。
根據線報,日本軍會在午時乘坐鐵路從江東入境,然后過江攻入整個主城區。所以上級才下達炸橋的命令,意圖將日軍大部隊隔離在江東區,以便為整城軍民的撤離贏得時間……
因此,這座橋必須得在十二點整被炸斷。
現在,他終于可以確定自己目前的處境了——他變成了阿彭,并穿越到了1944年、還是二十一歲的抗日英雄外公程星的身體里!
而這眼前發生的一切,正是他所編寫的那部名為《Bridge》的游戲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