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漸起流言,說皇帝寵愛皇后。
我無奈地問傅姑姑,這是從何說起,他一個月里也就在我這歇個五六趟。
傅姑姑扯著眉毛表示,已經(jīng)很多了,照規(guī)矩,皇帝每月也只需要來皇后這兩趟。傅姑姑沒說的話我也差不多明了,還是嫌我年紀大么。
宮中御女二十七人,彩女三十人,更有寶林十幾人,年紀最大的也就十八歲,多是鮮嫩的好顏色,皇帝連盧汐月那里都不愛去了,何況我這里,能有五六次,已是格外恩寵了。
只是皇帝那溫情脈脈的樣子多少有點令余晚兒吃不消,她不止說過一次:“他倒不如冷著臉呢。”
太后上次塞人未能成功,多少憋著點氣呢,這些日子里,不見皇帝也不見我,一心要移去宮外禮佛,被皇帝笑臉拒絕了。
太后便發(fā)怒:“哀家老了不中用了,在宮里礙著你的眼,去宮外你也不讓,這是要哀家一頭撞死好給大家留清凈嘛。”
皇帝自然是一副好兒子的模樣,跪在地上一連幾個磕頭,請?zhí)笙⑴磉_自己的孝心。皇帝跪我也跪,皇帝磕頭我也磕,皇帝拉太后左邊袖子,我跟著拉右邊,盧汐月不知有什么病,上趕子跑來湊熱鬧,和我們一塊跪,夫唱婦妾隨,弄得太后沒轍,出宮一事總算是告一段落了。
我跟余晚兒討論,太后不會就這樣罷休,后面肯定還有幺蛾子。
我本意也是隨意一說,結(jié)果這幺蛾子就找上了我。
因我進宮乃是因為太后找濟元大師看的八字,我進宮半年了,總要去濟元大師還恩,太后更是要去定國寺還愿,這不,一大早就著心腹來喊我去商議。
那我能去么,自然是身體昨日偶感風寒,臥床不起了。
余晚兒擱一旁說風涼話:“小心真的臥床不起了。”
她這樣諷刺我也不是沒有道理,上一世,她曾感染過一次風寒,差點被要了性命,她是個不得寵的寶林,正是寒冬,炭火不足,僅有一名宮女在旁服侍,其他人不知跑去了哪里,團兒瑟瑟發(fā)抖地在冰涼的地面上,紅腫的眼睛凝望著她,那時,她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
后來她昏迷了好幾天,隱約覺得有人將溫熱卻苦澀的液體送入她的口中,“苦。”她喊道,那人卻不理會,用一對溫熱的臂膀?qū)⑺υ谥虚g,像火盆一樣暖和,她醒過來了,人卻不見,服侍她的宮女說,沒見過其他人,棲月閣的暖爐供應(yīng)上了,她想,大約是它太溫暖了,以至于有點像個人。
余晚兒跟我講述這段時,自嘲地說:“我真是個做夢的好手,做的全是好夢。”
騙走了太后心腹,沒想到意外騙來了皇帝。他風塵仆仆地趕過來,朝冠都沒來得及脫,不知道的還以為剛從宮外狩獵回來呢,馮公公在身后小心地說道:“皇后殿下,陛下剛得知您生病,一下朝就來了。”
“你怎么樣?太醫(yī)呢,看過了嗎?”他張皇失措地握住我的手。
“看過了,吃幾副藥就好了。”我眨著眼睛,拼命給他做表情,示意他屏退左右。
“怎么眼睛還出問題了,快找太醫(yī)再來瞧瞧,邪風入體可不是小事。”他聲音中透出焦急。
我:……
沒辦法,我只好虛弱地說道:“陛下,讓他們都下去吧,妾想和您單獨待一會。”
皇帝一愣,頗有些傻乎乎的樣子,揮了揮手,命眾人退下。
人一走,我便起身,見他要摁下我,我趕緊精神抖擻地左右兩擺:“陛下,妾沒事,您瞧。”
他呼了口氣,一把擁住了我,很久才松開。
見他目光中那抹清明回歸,又有些深不見底,我揣摩著用詞道:“太后剛剛派人來過了。”
他神色莫辨:“朕知道。”他牽過我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不知在想些什么,我不敢開口打擾他,就聽他說:“晚兒,你如今這么聰明,朕真的不知是好是壞。”
我縮了縮肩,心中警鈴大作。
被皇帝夸贊聰明可不是好事,不是說君心不可測?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心思,皇帝彈了彈我的腦袋道:“你想到哪里去?”
我抬起頭,露出一個尷尬的微笑,心中更確定皇帝在謀劃些什么,他和太后的對決很快要開始了。
因皇帝身上還有公務(wù)不便久留,臨走前吩咐我:“既然病了,就多養(yǎng)些時日,不必要的人,都不要見了。”
等到皇帝走了,余晚兒方才開口:“你是如何料到太后要對你下手的?”
“太后對我下手做什么,我一個無用的小官之女。她是要找借口出宮,順便拉個人質(zhì)。”
我問過傅姑姑,太后過去隔三月都會去一趟定國寺,照例是很好出宮的,但自上次皇帝拐彎抹角地表示他老舅進宮過于頻繁之后,太后幾次想出宮,竟都沒出成,連歡王幾個月來都沒進過宮。
這說明什么?
說明皇帝要杜絕太后和宮外人馬聯(lián)絡(luò)。
“哈,老太婆想什么呢,你如何配做要挾皇帝的籌碼?”
我瞧了眼仁壽宮的方向,許多亂成一團的事突然有了線頭,忽而問道:“上一世,皇后為何只讓你去照顧皇帝,宮中多的是癡戀皇帝的女子。”
“我怎么知道,那也是個心狠手……辣的。”她語氣突然猶疑起來,似乎想到了什么,隨即惡狠狠地問道:“你什么意思?”
我不顧她隨時爆發(fā)的情緒,繼續(xù)說道:“這么久了,你就不奇怪嗎,當日盧汐月處理你們時,皇后說你已經(jīng)無用了,那就說明你曾有用過,你的用處是什么?難道,就是陪皇帝那么一陣子么?若是這個用處,宮里人人都能用。”
原以為余晚兒要爭論不休,沒想到她卻息了聲腔,什么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