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新婚當夜扔下皇后跑了這事，第二天，就傳遍了整個后宮。

新婚第二日，便是帝后一同前往仁壽宮行朝見禮，皇帝雖然昨天跑得快，今日卻還是免不了要與我一起的。

我看著他一身吉服，仙姿玉質地走進殿來，不禁替他哀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啊。

許是我腦海思緒紛雜，這一眼看得久了，他竟調侃起我來：“怎么，難道是朕昨日走得早，晚兒沒看夠？”

敢情您老還知道自己跑了呀。

我露出禮儀姑姑為我突擊訓練的微笑，含羞而端莊地回道：“陛下仙姿玉質，妾確實沒看夠。”有句話怎么說來著，只要你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皇帝果然很尷尬的樣子：“昨日，朕，不是有意的，希望晚兒不要介懷。”他眸中似有某種星光閃動，而這閃動卻隱匿在一片深海之中，若隱若現，隨即伸出手，輕理我耳垂上的一對珠排環，溫柔歸置在衣領前方，在內監的“時辰已到。”中，牽起我的手道：“有朕在，別怕。”

那新婚當晚的怪異感又一次涌上，更是確定了我的猜疑：這皇帝不對勁。

“是很不對勁。”余晚兒的聲音突然出現。

隨著禮贊的指引，我與皇帝在仁壽宮外，向太后行禮，以棗栗、腵脩獻“如意。”。太后一派慈眉善目地命身邊姑姑扶起我，道：“好孩子，走近些，再讓哀家瞧瞧。”

我乖巧地由著她審視，余晚兒又不合時宜地道：“老太太演了這么多年也不嫌累。”

我笑得愈發柔順，皇帝突然開口道：“既然母親喜歡，日后可別讓人欺負了她。”太后喜笑顏開：“還是你舅舅說得對，結了婚，就能穩重了，你瞧，這才多久，就知道疼媳婦了。”

皇帝笑著接道：“舅舅這些日子，總進宮陪母親說話，也是不辭辛勞。”

我看向皇帝，他雖笑著，眼神里，卻沒有多少笑意。太后的笑意滯了一瞬，嘆了口氣道：“哎，說起來，他一個外臣總是進出內宮也是不妥，我這陣子，精神也好些了，你告訴他，日后不是什么要緊事，就不要進宮了。”

“母親這是說什么話，您這陣子精神大好，多虧了舅舅，兒子豈是在意這些虛禮的人。”他笑得和善，仿佛剛剛那一瞬的冷意是旁人的幻覺。

皇帝和太后你一句我一句的，句句和善，又句句似有交鋒，我聽得頭大，只坐在一旁喝茶吃點心，兩人聊累了，皇帝這才攜著我向太后告退，臨走時還不忘上演一出母慈子孝。

“陛下。”離開仁壽宮，我試探著說道：“妾在家時，便聽聞您與太后殿下母子情深，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我雖然只是個六品小官的女兒，但也知道皇帝和歡王均乃太后所處，皇帝和太后更是母慈子孝，母子連心，為天下人典范。皇帝十歲天花臥床，全賴太后床前數日悉心照料，日夜不歇，虔心祈禱，方才從閻王手里救下了皇帝。

可今日，這對母子分明不是傳聞的那樣。

而最奇怪的是，皇帝有很多機會對太后發難，可為什么偏偏當著我的面，難道是覺得我蠢，聽不出來？

皇帝踱著步子，似沒聽到，很久，我以為他不會回答我時，他卻開口了：“那你定是看錯了。”

“嗯。啊？”

這是承認了？就這么承認了？

他停下步子，看著我道：“晚兒，日后要離太后遠一些。”

我眨巴著茫然的雙眼，不明白這人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他忽而一笑：“你這傻愣愣的樣子，倒和從前有些相似。”

“和什么時候？您到底是在哪見到我的呢？”我跟在他身后，追著問，這人卻非常可惡地死活不回頭。

好在這一晚，他也沒再跑了。

教我宮規的傅姑姑表示：穩了。

傅姑姑是我還在余府時宮里派來的教儀中地位最高的，她和旁人不同，不單教我禮儀，每日還會講些歷代后宮的派系斗爭及人物小傳，她知曉的事多，又能抽絲剝繭，條理清晰地講出各宮情勢，我一個六品女官的女兒，自是未曾見過這樣的人物。不由好奇，這等宮內稀缺人才，為何會被指派給我？余晚兒曾說過，她那一世，從未見過傅姑姑。

“老奴，從前是服侍太皇太后的，后來到太后身邊兩年，是陛下，讓老奴過來的。”傅姑姑說話沉穩至極。

哦，難怪呢，太皇太后和太后都是修身養性的人，不喜人多，以余晚兒前世的身份，根本不可能見到太皇太后和太后。

“既是母后的人，為何陛下會讓你過來呢？”我略一思考，便直指核心。

傅姑姑卻是微微一笑，垂眼道：“陛下和太后殿下母子連心，陛下的意思，自然是太后殿下的意思，太后殿下的意思，也是陛下的意思。”

這一套太極拳打得令人贊嘆，既是對上這樣的老手，就要用簡單粗暴的手法，我望著她：“我年輕，不懂這些彎彎繞繞，還是要問姑姑一句，你到底是陛下的人，還是母后的人呢？”

傅姑姑垂下的眼皮，仍未抬起，恭敬地答道：“不論老奴是誰的人，老奴在皇后殿下身邊，從未有過其他心思，過去是，如今是，往后亦是，殿下只看著老奴行事便是。”

我輕撫茶蓋，不再追問。

她說得對，世上的事，口說無憑，只看人心便是。

那日我問皇帝：“陛下為何在新婚當夜扔下妾呢，莫不是嫌妾已年過十八？”

他溫柔地幫我理著頭發：“怎么會，朕瞧你，怎么瞧，怎么好。”

“為何？妾雖生得好，可在這宮中也不算絕色。”我實誠地說道。

他目光繾綣，定定地看著我，仿佛怎么也看不夠，“晚兒，看一個人，要看他做了什么，而非說了什么。日后，你便知道了。”

對此，余晚兒表示，男人的嘴，騙人的鬼，又教育我：“他從前，從不喊我晚兒，死前才待我溫柔了一回，就是那樣，我還對他死心塌地的，落得個悲慘的下場，這一世，你千萬不要重蹈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