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軍交戰，首重悍勇。

悍勇之輩，以不畏死者為最！

經過襲殺卓凡不成一事后，秦日綱在和卓平開戰前，充分的總結了教訓。

他認為先前自己不成功，主要是因為被卓家的兵丁阻攔了。

這一次為了不被卓家兵丁阻攔，秦日綱撕碎衣物，裹了不少黑火藥，綁在身上，手持火折子，直奔卓平而來。

途中凡遇卓家兵丁阻攔，點燃布條中的黑火藥，當即甩出。

這玩意兒的威力并沒有多大，只是聲響不小，算是不錯的爆竹。

后世有一種理論，說人就是高級動物，楊秀清并不知道對不對？

但是某些情況下，在秦日綱看來，人和牲畜沒啥兩樣。

牲畜會畏懼火光，爆竹，人亦會如此，甚至在混亂的戰場上，人比牲畜更甚之。

接二連三的爆炸聲，讓護衛卓平的家丁，根本不敢向秦日綱開槍。

他們怕全身綁了許多黑火藥的秦日綱，會因為自己的開槍，引發大爆炸。

或許他們都沒想那么多，只是單純被秦日綱的手段給震懾住了。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秦日綱不是卓家兵丁，也不知道他們是作何感想的？

總之他此番很順利的沖到了卓平跟前，還正巧趕上對方從二人抬上走下來。

秦日綱沒有絲毫猶豫，手起刀落，給卓平來了個透心涼。

世上許多事，都是后知后覺，就比如卓平的護衛家丁。

他們在卓平還活著的時候，不敢上前阻攔秦日綱，但是在目睹自家大少爺陣亡后，卻是愿意不顧生死的同秦日綱爭奪卓平尸首。

即便秦日綱一口氣將身上的簡易“爆竹”都扔了出去，依舊無法阻擋這些卓家護衛一步。

他們現在和方才的秦日綱一般，完全不顧自身的個人安危。

秦日綱被這樣的護衛一圍，情況立馬就危急了。

只剎那間，他身上就多了三四道傷口。

秦家其余幾兄弟，心系二哥安危，眼見于此，個個紅了眼，發了瘋似的沖過來救援。

可惜的是，他們秦家這幾位兄弟，有拼命的決心，卻無拼命的實力。

論搗鼓火藥，在場不管是卓家人還是楊秀清，胡以晃麾下，就沒有比秦家兄弟還在行的人物了。

但是論短兵相接，除了秦日綱和秦日源以外，秦家其余三兄弟，那真不是一般的菜，大致水平，楊秀清見了都覺得辣眼睛。

故而他們這幾個秦家弟兄，帶領手下，干著急卻是辦不上什么忙，沖擊卓家的護衛隊，非但沒有沖進去，反而自身還折損了四五名手下，秦家兄弟自己都是個個帶傷。

原本卓家的兵丁，大半已然投降，再觀此時秦家兄弟表現，心中皆有握刀重新站起來之意。

“砰砰砰......”

一輪鳥槍齊射，打斷了卓家護衛隊的大好局面。

伴隨著十幾個卓家護衛中槍倒下，剛剛有所動搖的投降者，立馬跪在地上，頭都不敢抬，別說是去拿近在咫尺的兵刃了，便是看，都不敢再看一眼。

“秦教頭，某來助你！”

為首的胡以晃，更是早早上了白馬，一騎當先，直沖包圍秦日綱的卓家護衛隊，揮舞手中大刀，眨眼見已經連續砍翻數人，讓秦日綱得以轉危為安。

胡以晃是會說話的，他只說來助秦日綱，絲毫不言“救”字，在眾目睽睽之下，給足了秦日綱臉面。

縱使秦日綱先前再有偏見，此時望向沖進陣來，舍生忘死，救援自己的胡以晃，刻薄的話，卻也是絲毫說不出口。

“弟兄們，隨我殺！”

秦日綱是楊秀清的心頭肉，他有危險，自己這個做大哥的，怎能不全力救援？

胡以晃的馬快，楊秀清也不慢，二者一前一后，夾擊負隅頑抗的卓家護衛。

這些護衛人數不少，足有百人。

然蛇無頭不行，沒了卓平，這些卓家護衛，缺少統一指揮，全力圍殺秦日綱時，憑著心中血勇還沒什么。

如今被兩面夾擊，自是慌了陣腳，不多時便被殺得只剩十余人，圍作一團，面露驚慌，負隅頑抗。

“綱弟，怎么樣？”

“勞大哥掛念，些許小傷，不礙事?！?

楊秀清當面，秦日綱還硬撐著呢，只是施禮的時候，牽動傷口，使得他忍不住咧了咧嘴。

“趙五！”

“在”

“速速為受傷的弟兄們上藥，尤其是綱弟！”

楊秀清說罷，秦日綱還待推辭逞強，卻見楊秀清眉頭一挑，佯裝發怒，再不敢多言，只是無聲的轉過身，對著胡以晃抱了抱拳，全當是謝過對方剛才的救命之恩。

胡以晃見之，亦是連忙回禮，他目的已然達到，彼此間來日方長，如今還有殘敵未退，自不是計較那些繁文縟節的時候。

“胡公子，此間由你率鄉勇，將俘虜兵刃收集一處，人員收攏在一起，我領鳥槍隊和黃天軍，困住殘敵?！?

“屬下領命！”

胡以晃很有投靠者的自覺，剛剛才賣了秦日綱的人情，和對方緩和了關系，如今又當眾正式宣告了楊秀清的絕對領導權。

托秦日綱的福，楊秀清“失算”了，花州團練鄉勇，經過連番大戰，只死了四五個人，輕傷了十來個，重傷一個沒有，戰斗力保存的非常好。

盡管包圍卓家護衛的人手，一下子讓楊秀清分出去近一半人，但是被包圍的卓家護衛，依舊絲毫不見突圍的動作。

歸根結底，還是因為那明晃晃，直對他們的二十桿鳥槍。

不管是楊秀清，還是卓家護衛，彼此間都清楚得很。

只需一輪齊射，他們就會瞬間死個干凈兒。

為了防止他們有突圍的心，楊秀清還下令大炮前移。

炮口直對著卓家護衛，哪個敢動，炮彈可不長眼睛。

事到如今，這些卓家護衛，不是不想投降。

他們若真都是死忠，早就同先前卓凡的護衛一般，自刎謝罪了。

他只是在待價而沽，覺得自己是精銳，不是那些“軟骨頭”可比，在等楊秀清為他們開出一個好價錢。

胡以晃不愧是武秀才出身，收攏幾百人的俘虜，聚集兵刃，僅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便辦得妥妥帖帖。

剛剛他的英姿，早都刻進在場卓家人的腦海里了，如今見他來掌管自己，哪個卓家敗兵敢炸刺？皆乖宛如處子一般。

胡以晃這邊剛收整好，楊秀清便帶人，直接后退百步有余，不僅將負隅頑抗的卓家護衛包圍住，大多數的投降者，也在其中。

這是楊秀清給卓家護衛的第二次機會，但人心散了，給機會，也不中用。

誰也不想成為第一個吃炮彈的人。

“你們可想活？”

楊秀清此問，無一個卓家護衛作答，因為楊秀清并不是在問他們。

統統低著頭的卓家俘虜，自然也不知道楊秀清在問他們。

一時間，場面寂靜無比。

楊秀清倒不覺尷尬，反而很滿意。

卓家的俘虜，比自己想象的要聽話。

“爾等皆抬起頭來！”

伴隨著楊秀清的命令，無一名卓家俘虜敢怠慢，大家事先沒有商量，但都生怕自己抬頭慢了，以至于出現了莫名的整齊。

數百人隨著楊秀清一聲令下，齊齊抬頭。

不知旁人作何感想，被圍的卓家護衛，已然是個個臉色慘白，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

相信這個時候，只要楊秀清開口招降他們，這些卓家護衛，不會有絲毫的矜持和猶豫。

但是機會，錯過了便是錯過了，更何況還是錯過了兩次。

“我楊秀清的手下，不養廢物，爾等若是想活，便把那些護衛殺死?！?

“砰！”

楊秀清言罷，不等那些卓家俘虜多加思慮，突然沖天開了一槍。

受這一槍的驚嚇，卓家俘虜當中，已然有人不管不顧的沖向了他們同族。

在這種緊張的氣氛里，人是很容易盲目從眾的。

盡管這些卓家俘虜都沒有兵刃，但是有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其他也跟著無聲的沖了上去。

“我愿降！”

“我投降！”

“降了，降了！”

卓家敗兵俘虜的舉動，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看著人群向他們沖來，當即便有人棄了兵刃，跪地投降。

暴躁的人群，哪里還管這些？

更何況楊秀清也沒有下達讓他們止步的命令。

這些敗兵現在只有一個想法，殺了眼前人，自己要活下去。

丟在地上的兵刃，很快就被撿了起來，只不過是換了一個主人。

地下的兵刃再見血，第一個殺的就是它曾經主人。

當第一個投降的卓家護衛被砍死后，其他卓家護衛只能被迫抵抗。

死斗之下，十幾個卓家護衛，發揮出了遠超平常的實力。

片刻之間，卓家的敗兵俘虜，就倒下了幾十個。

同伴的倒下，并沒有讓這些敗兵望而卻步。

他們好像不畏死的悍勇者，前赴后繼的沖過來。

那幾十個死去的卓家敗兵，也就是卓家護衛最后戰績了。

面對一波又一波的卓家俘虜，他們根本擋不住。

因為是被圍著打，外面的楊秀清等人，根本看不見里面的具體情況，只能聽見此起彼伏的慘叫聲。

說來奇怪，這些卓家敗兵俘虜，方才讓他們迎戰楊秀清，他們不敢，現在讓他們殺同族，他們卻是利落得很。

這樣的場面，讓秦日綱和胡以晃等人，感到十分驚奇，并且看向楊秀清的目光，隱隱帶有畏懼。

楊秀清天父下凡一事，早就傳了出去。

這等事入了胡以晃耳朵里，自然是被他嗤之以鼻的。

但今天觀之，楊秀清只說了幾句話，便讓好好的幾百卓家俘虜，呈這般瘋魔狀，是不是天父下凡，胡以晃不好說，但是他懷疑這楊秀清卻有妖言惑眾之能。

楊秀清面色如常，心中卻也波濤洶涌。

這樣的場面，他在歷史書上，見過不少。

但書本上的文字，不及面對真實情況時，所受震撼的萬分之一。

楊秀清已經被震懵了，等他回過神來時，卓家敗兵俘虜的行動也結束了，倒是不用他想辦法該如何制止。

這些卓家俘虜，面對自己所作所為留下的痕跡，也是一臉難以置信，個個自發的原地跪下，等待楊秀清的下一步命令。

他們這么做，倒不是多尊重楊秀清，只不過是人類的本性使然。

人在犯了錯誤后，大多數都是本能的想要找其他人背鍋，錯誤越大，越是如此。

這些卓家敗兵俘虜現在跪下，就是尋求心理的安慰，將自己方才的所作所為，全都歸結于楊秀清的命令，他們沒有辦法，妥妥一個受害者人設。

經過剛才的騷亂，原本三百多的卓家敗兵俘虜，直接銳減到堪堪二百人。

因為缺少兵刃，在場的尸體，沒有一具是完整的。

天知道，那些殘缺的尸體，有沒有活著人的兄弟，父親，叔伯，子侄？

這些人為什么會停下來？

不是他們清醒了，而是他們自相殘殺的累了。

“爾等方才之行，狀若惡詭，已是罪孽深重，雖得活命，今后卻要好生贖罪。

爾等現皆入我拜上帝會，吾以天父之名，賜爾等罪軍之姓，爾等需盡力為我會鏟除妖邪，以求早日解脫。”

“天父慈悲！”

“天父慈悲！”

“天父慈悲！”

.......

一群從來沒接觸過拜上帝會的敗兵俘虜，僅用了一刻鐘，就成為了楊秀清的狂熱信徒。

他們不是信楊秀清，甚至不信天父，只是為了給自己的畜生行為，找一個借口。

楊秀清才不管他們怎么想得，只要能為自己打仗便好了。

“分給他們兵刃”

“是！”

現在楊秀清的話語，比圣旨都管用，那些黃天軍對他是敬畏，胡家的人卻是單純畏懼，尤其是那些團練鄉勇，個個看楊秀清的眼神，皆有躲閃之意。

重新分給卓家敗兵俘虜兵刃后，楊秀清又做了一個讓在場眾人瞠目結舌的舉動。

他孤身一人，突然走到了那些手持兵刃的罪軍士卒當中，搞得卓家敗兵俘虜們，一時間不知所措，剛剛站起的身子，復又跪了下來。

“你，你，你......為隊長，十人一隊，自行挑選完隊員后，原地休整一炷香。”

楊秀清隨手指了十幾個人為小隊長，這些人都是身上血污重的。

染上的血污多，自是方才畜生行徑做多了的。

這等人現在比旁人，更需要楊秀清的信仰支撐，讓他們當隊長，不管能力如何，至少一時半會兒，忠心不會出現問題。

處理完這些瑣事后，楊秀清剛想和秦日綱，胡以晃，商量一下后續計劃。

忽然間腦海中靈光一閃，瞬間大驚失色，頓感心口煩悶，雙眼一黑，栽倒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