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陵縣，位于陜兮西南部，隸屬陜兮承宣布政使司、延安府鄜州轄。

東化洛河為界，與洛川縣隔岸相望，南與銅川、旬邑縣、宜君縣三地接壤。

縣府位置則剛好卡在洛水、裕河、慈烏河、子午水的四河交接處。

按理說，這樣“四水之地”，水資源應該相當充沛豐足，可實際上，黃陵縣最大的自然災害卻是——干旱。

究其原因，也恰恰來于“四水”。

本是杵在黃土高原上的黃陵縣，一年四季的降雨量天然不均勻，雨季時候接連的大雨、暴雨，很容易就會被四條河流，全部抽走。

而林慶之所以特別選中這里，作為“廣積糧”的第一個根據地，當然不是圖它干旱，而是因為這里……有第一次工業革命的必需品——煤炭。

遠處若隱若現的黃陵縣城城墻在望，林慶心里止不住感嘆。

終于…

他孃到了…

遙想這一路走來的各種經歷，寫成小說簡直都夠了。

然而，讓他意想不到的事情，還在發生。

……

隨之賊軍大軍慢慢挺進，林慶分明看到——黃陵縣城門樓下，有一排排流民，在登記申領錢糧？

林慶疑惑。

而當城門附近的流民，看到賊寇大部隊的時候，原本還在排隊申領錢糧的流民群，登時大亂。

烏泱泱……

一股腦兒擠進了城里。

其后，黃陵縣城門死死關閉，上一刻還在分發錢糧的林十，則已經站在了城頭之上，居高臨下地望著城下。

…

“林慶兄弟，什么情況？”

李老柴拉著一臉凝重的皺紋褶子，來到林慶跟前問。

林慶也有點懵。

后面這幾天，他并沒有收到來自林八的暗中傳訊，按計劃來說，林十應該已經占據了黃陵縣城才對。

可現在……

林慶鎮定道：“李老大，上面那個倆眼瞇成一條縫的，就是我兄弟，林十。”

聽林慶介紹，李老柴很容易就在城頭上…找到了特征足夠明顯的瞇瞇眼，只是后者身邊還站了個身穿紅衣官服的人。

黃陵縣縣令——譚九華。

李老柴認識。

遂道：“他邊上的人是縣令譚九華吧，你不是說……已經拿下了黃陵縣？”

“當然。”林慶點頭，“要不他怎么能站在縣令邊上呢，你瞧……他們倆聊得多開心。”

果然，站在城頭上林十，正與身側譚九華笑呵呵地聊著天，一邊還抬手，對著下方自己這邊的賊寇群指指點點。

李老柴臉色一黑。

“林慶，你特么是不是在誆老子！”

“李老大，咱弟兄認識這么久了，我怎么可能騙你？”

李老柴不為所動，“我怎么看……你這個兄弟林十，不像占了黃陵縣，反而像是被譚九華招安了呢！”

“是嗎？”

林慶道：“無妨，等我先上前交涉一下。”

說完林慶便要走，反被李老柴叫住：

“站住！”

李老柴寒聲道：“你要是跑了，我找誰去！”

林慶淡定一笑，道：“呵呵，李老大，你忘了……你手里還有三名衛所千戶呢，怕什么，就算沒有黃陵縣城，你的功勞也不會小。”

李老柴站在原地沒有應聲，冷冷地盯著林慶，沉默不言。

林慶盡量保持住云淡風輕的笑意，讓自己顯得運籌帷幄，鎮定地予以回視。

場間氣氛，

一時間變得微妙起來。

實然，林慶心里也很頭大……眼下黃陵縣的信息差，讓他短時間搞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么。

李老柴說的不錯，城頭上林十的表現，可不是妥妥地被招安了嗎。

只是……

他此前并沒有收到計劃有變的消息。

少傾，林慶道：

“李老大，咱已經到了這里，左右都要走招安路子，三名千戶官也還都在你手里，這……有什么可以擔心的呢？”

李老柴輕視一笑，“好，你去交涉，我再信你一次。”

林慶轉身擺擺手，留下個放寬心的背影，靜步朝城門走去。

其前腳剛離開，獨行狼就竄了上來：

“大哥，咱真信這小子？”

李老柴盯著越走越遠的林慶，陰惻惻道：

“呵！信他？”

“那為什么放他走，如果……”獨行狼很急。

李老柴抬手打斷，“無事，我已經聯系了慶陽那邊。”

聞言，獨行狼雙眼一亮。

“慶陽？大哥，你說的是郝臨庵與劉道江？”

點燈子趙勝一直在邊上聽著，此時插入進來，驚異道：

“郝臨庵、劉道江？李老柴，你是是想與他們合營？”

獨行狼很興奮，激動道：“大哥，咱要是合了營，還招安嗎？盟主的位子，都可以爭一爭啊！”

李老柴淡定地點點頭，“招安，為什么不招？”

趙勝雙目微凝，猛然驚醒樣子，“不對！李老柴，你是想……殺了郝臨庵、劉道江，用他們的人頭送給大明朝廷當見面禮？”

李老柴不置可否，未做回應。

趙勝繼續道：“李老柴，你好狠的心啊！我就說你怎這般輕易…就信了林慶那小子的話，原來你是在背地里做了兩手準備！”

“呵！”李老柴輕蔑道：“能招安固然好，順勢還可滅了郝臨庵與劉道江立功，但如果招安不成……”

說著李老柴眼眸陰沉下來，

“那老子合營之后，也能將黃陵縣城打下來！不過，趙勝……你應該慶幸有他們兩個在，不然，送給明廷當禮物的，應該是你點燈子！”

趙勝聽著，陰鷲著雙目，一言不發。

李老柴不以為意，漠然撇過頭。

其實，在他心里還有一個盤算沒說出口，點燈子趙勝的人頭，他左右都要定了！

之所以現在還留著，不過是為了以后能送給曹文詔。

曹文詔被趙勝戲耍，追去了稷山，事后明白過來必定惱怒，如果能將趙勝的人頭獻上，送給前者，這顯然是一個很好的買賣。

……

另一邊，林慶已經坐著吊籃來到了城頭。

林十率先開口：

“你們是哪里來的賊寇？楊鶴總督明日便到黃陵縣，此時你們就地投降還來得及。”

林慶聽著一愣。

旋即，立馬明白了時局利害，連忙迎上對方身后的黃陵縣尊譚九華，大聲道：

“縣尊大人，草民林慶，正是為應撫而來啊！”

說著，林慶還轉手給譚九華介紹起了…城樓下方的李老柴等人。

李老柴在下方看到城樓上的人均看向自己，抬手揮了揮，展示存在。

譚九華聽著林慶講述，越聽越是心驚。

神一魁悍部！？

這可是三邊總督楊鶴，朝思夢想的一支賊寇軍啊！

這就送到自己手里？

轉頭看看給自己介紹的年輕人——年芳不大，眉宇間有三分清秀。

譚九華欣慰道：

“你叫林慶是吧？”

“正是。”林慶應下。

“嗯，做得不錯，很能干……等明日總督大人到了，本官一定在他面前為你請功。”

“不不不。”

林慶連聲否定，“草民不敢邀功，這一切都是縣尊大人您的功勞啊！”

“哦？”

譚九華疑惑，“本官有何功勞，你倒是說說看。”

林慶道：“大人，您忘了，當初是您率先發現了…賊寇李老柴的蹤跡，是您親自派卑職前去游說的啊！”

“是嗎？”

譚九華目光微閃，表面上卻依舊不為所動，反問道：

“招撫政策，乃是總督楊大人親定的大計，本官既是知曉李老柴蹤跡，為何沒有親自前去，反而指派你去呢？”

林慶鎮定地指向旁邊的林十，道：“大人，您忘了，當初您可正在招撫他呢。”

林十看著林慶的手指，面色一怔，旋即連忙點頭。

“確實，縣尊，您那時候有點忙。”

“嗯？”

譚九華稍愣。

錯愕地看了眼林十，又看了看滿臉情真意切地林慶，嘆聲自顧道：

“哎！本官也確實分身乏術啊！”